《水晶球与船长》槐宋

21、Chapter 21

　　那晚，他们之间只见了匆匆一面，总共不超过三十分钟。
　　也是那天之后，姜音辞去兼职，开始全身心准备高考。

　　每隔一段时间，陈渡都会在手机上给她转来一笔钱，金额不多不少。
　　姜音将每一笔钱都记下，认认真真记在备忘录，并搜索了相关银行的利率，折合成一个具体的数字，打算等高考后的假期做兼职还他。

　　高考的前两个月，姜音的成绩忽然开始起伏波动。
　　一直稳定在年级前五的成绩，忽然掉到了十几名。
　　虽然这个成绩仍在重高名列前茅，但前五名和十几名能考上的大学几乎差了一个等级。

　　时隔两年，姜音再一次体会到了因为担心成绩而上吐下泻的时刻。
　　成绩单出来那天，她甚至没上完下午的课。
　　她太恐惧了，感觉自己在一片没着没落的黑云上悬着。
　　恐惧自己真的在高考中失利，恐惧没能考上心仪的大学，恐惧会让对她寄予厚望的陈渡失望。

　　那天晚上，姜音失眠到天亮。
　　后来，她实在撑不住，哭着给陈渡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她能不能去找他。

　　在这个世界上，姜音的家人只剩下陈渡一个了。
　　不忍打扰他，不想拖累他，却又在面临无助的时刻，只能想到他。

　　第二天，姜音踏上了去找陈渡的火车。
　　五个多小时的硬座，姜音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屁股都麻了，眼泪也没了，只在脸上还能看出有液体爬过的纹路。

　　几个小时前陈渡发来一个定位，姜音不认识路，费了好大劲，总算摸到他上班的工厂。
　　坐车快到的时候，姜音给他发了条消息。
　　快要下车，姜音从窗户远远看见他等在门口，他身上穿着灰灰旧旧的工服，脊背仍然挺拔。

　　陈渡带着她进了工厂，一路上有不少人看过来，都穿着和他一样的工服。
　　还有个年龄看着不大的男生，染着黄头发，蹲在台阶上抽烟。看见姜音，突然不怀好意地吹了个口哨，姜音下意识看向陈渡，男生不带表情地朝那人投去警告的目光。
　　倘若脸色可以骂人，那他一定骂的很难听。

　　陈渡侧头看过来，问：“今天你们学校放假？”
　　不知道为什么，姜音总觉得这里的陈渡和平时认识的那个少年不一样，她莫名有点惧怕，仿佛他是她的家长。

　　犹豫过后，姜音还是说了实话，“请假了。”
　　“吃饭没？”
　　“不饿。”

　　工厂里特别吵，姜音远远看到一堆工人在忙。
　　拐来拐去，噪音越来越小，陈渡把她带到一个偏僻的小屋子，里面有四张单人床，房间里没人。
　　“我得上班，暂时没空顾你。靠窗那张床是我的，你先歇会，抽屉里有钱，饿了去附近买点吃的……”

　　陈渡抬眼，语气沉静：“能照顾好自己吗？”
　　姜音下意识点头：“你去忙吧。”

　　等人走了，姜音安静地坐在他的床上，有点内疚。
　　他那么忙，那么累，对比之下，她今天的出逃行为显得太不懂事。

　　陈渡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她也得尽快成长起来，不能再这么脆弱。

　　-

　　中午工作结束，陈渡脱掉脏兮兮的工服，把手套随手扔到一旁。
　　“回去啊？”
　　“嗯，朋友在等。”
　　“什么朋友啊，男的还是女的啊？”
　　陈渡笑了下，没回。

　　他先去门口接了个外卖，是一个四寸小蛋糕，动物奶油，图案画着姜音最喜欢的大象。

　　等陈渡拎着蛋糕回到宿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他愣了几秒，这才想起摸兜，打开手机，发现一个小时前女孩给他发了消息。
　　【明天还要上课，我先回去啦。你好好上班，我好好学习，陈渡，我们高考结束见。】

　　盯着最后一句，陈渡看半天，没回。
　　他把手机扔旁边，兀自拆开特意为她买的小蛋糕，拿起塑料勺子舀一口放进嘴里。

　　很甜，又挺苦。
　　怎么也比不上那年冬天，她为他买的那块蛋糕。

　　-

　　回来的路途又折腾五个多小时，姜音一回寝室就躺倒在床上，浑身腰酸背痛。
　　她拿出手机，看见陈渡几分钟前发了一条消息，问她到没到。
　　姜音报完平安，起身洗漱。

　　洗漱回来，姜音看见陈渡又问一句：【钱够用吗？】
　　姜音回：【够用。】
　　刚发出去，屏幕上弹出一条转账，陈渡又给她转了一千块钱。

　　不等姜音问，陈渡已经说明：【高考结束买东西用。】
　　姜音抿抿唇：【不用，到时候我就能挣钱了。】

　　她退回，陈渡又转一遍：【先收着，到时候再还。】
　　再退回，他又转。

　　姜音怀疑，今天要是不收下这钱，他会和她玩一晚上循环游戏。
　　没办法，她只好先收下：【那我到时候一起连本带利还你。】
　　陈渡没再回，估计去忙了。

　　高中生活进入倒计时，很快，姜音全身心投入最后的冲刺复习。

　　最后一次模考，姜音考了文科年级第二，照片又被贴在那面墙上。

　　一起上墙的还有好朋友徐舒，她这次考出上高中以来的最好成绩，全年级第五。

　　徐舒又欢喜又愁，欢喜的是这次她考出最好成绩，周栖远仍然是年级第一。
　　愁的，是高中最后一次大考，她虽然上了光荣榜，和周栖远中间却还隔着三个人。

　　姜音在旁边安慰：“别难过，已经很厉害了，你这几次进步超大。”
　　徐舒很快就调整好了，盯着光荣榜说：“也是，先考上大学再想谈情说爱的事儿。”

　　临近高考，考生最大，校领导巡逻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早在一个月前徐舒就恢复了自己的日系齐刘海，领导也果然再没检查过发型。

　　姜音看了她两秒，忽然瞪大眼睛，问：“你今天是不是涂了裸色唇釉？”
　　徐舒同样惊讶：“我特意选的最贴近唇色的裸色，这你都能看出来！”
　　姜音眨眨眼：“逃不出我的法眼。”

　　“知道我为啥不涂镜面的吗？”
　　“为什么？”
　　“有个玄学说法，说快考试的时候不能涂镜面唇釉，会影响考试运。”徐舒压低声音，说得神戳戳的，“除此之外，我听说考试当天也不能洗头，也会影响考试运。”

　　姜音半信半疑：“咱们不是要相信科学吗？”
　　徐舒轻哼：“切，不信算了。”
　　姜音问：“考完再洗也不行？”
　　“不行，考试的一整天都不能洗。”

　　“可是高考要考整整两天哎，而且每次一做题一动脑我的头发就会变油，等两天考完我的头发不都油得打绺了！”
　　“那就打绺呗，拜托，什么事儿能有考试运重要？”
　　“说得也是。”
　　“到时候咱俩要是在一个校区考试，我可以借你干发喷雾，我前两天新买的，还挺好用，喷一下就不油了。”

　　闲聊一会后，她们互道加油，各自在班级门口分开。

　　高考倒计时一周，学校正式放假，考生开始自由复习。
　　这一个礼拜，姜音几乎没怎么出门，桌面两侧的试卷和练习册立起两座高楼。

　　最后一个夜晚，姜音复习完改错，下意识点开手机看眼时间，发现有一条新消息。

　　-陈渡：【门卫处给你放了个东西，考试加油，别紧张。】

　　姜音深吸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跑出寝室，都到楼梯口了又转回去换鞋，把不修边幅的拖鞋换成运动鞋，额头两边的碎发用夹子夹上了。

　　可惜到了门卫处，人已经不在那里。

　　保安大叔看了姜音一眼，马上考试，向来严肃的大叔今天笑呵呵的：“叫什么名儿？”
　　“你好，高三二班姜音，我来取东西。”
　　“好嘞，稍等啊。”

　　姜音踮着脚张望，简直迫不及待。

　　直到看见保安大叔拿出漂亮一个漂亮的蓝色手拿棒气球，姜音瞪大眼，几近屏息，小心翼翼地将气球拿在手里。
　　是一艘小船的造型。
　　还附了一张便签纸，少年笔迹潇洒恣意，只简单写了四个字：【一切顺利。】

　　回去的路上，姜音心跳好快。
　　这一周，除去吃饭时间，她几乎一直闷在寝室里做题，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也没认真感受外面的世界。
　　她小心地触摸着怀里的气球，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忽然觉得今天的风好甜。

　　难道真的是气球的魔力？
　　这一刻，那些紧张焦躁的情绪统统消失，姜音感到一种莫名的踏实。

　　他没有出现，可是气球已经代表：【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