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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毕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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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艳自然是不知道这两个人下车在马路牙子那站半天,就把终身大事也定了个八九不离十,她现在有新的事情要生气——柏杨把诊断结果给柏松用彩信发过去了。
是的,说一嘴也就罢了。还特意用了彩信拍图,把医生的诊断、拍的片子原原本本都传给了千里之外的柏松。那股子严谨到底是随谁???
“你说你可真是闲的。”杨红艳说,“你妹妹还上课,你让她惦记我干啥?我这是啥大病吗?”
“小松一直很担心。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她应该要知道。”柏杨说,“我们不能瞒着她。”
“况且杨姨,她老是问呐,不告诉她,她这年纪小孩就好胡思乱想。”周正刚有了点名正言顺的底气,也敢多搭话上来。柏杨的道理总是有点冷硬,还得他知道怎么说杨红艳能接受。
“你们一个个的。”一句话骂了两个或者仨,柏杨无奈地摇摇头:“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自从把柏杨关在家里,柏松放双休日也不回来,也有点跟他妈赌气的意思。算来也一个多月没见到女儿了,光是打电话,杨红艳也想,但她说:“看啥?有啥好看的?我不用她惦记。”
柏杨说:“你是不用,那你也惦记惦记她吧。她挂念你、她想你呢,为她想想。”
“杨姨,去县城看一眼呗?我正好有个租的房子到期了,也去办点事儿。今天周五是吧柏杨?正好,小松应该在小柏叔家。哎不对,现在是下午,她们晚自习跟你们一样晚才放学。但是不是说过今天放假?为啥呢?”
“周正啊。”杨红艳在后面一叫,柏杨感觉驾驶座上的周正连尾巴都警觉起来了。
“啊,杨姨?”
“你这孩子本来话就挺多的是吧。”
柏杨笑出声来,默默拧大了音响。也不知道为何心情轻松,这张专辑是真他妈好听,他想。
“啊,是。”周正摸不着头脑,杨红艳似乎是在对他发难和对他客气之间游走了一阵,最后还是偏向了客气,“挺好的,不像你爹那个死德行,挺招人稀罕的。”
这八成涉及一些过去的渊源,还有可能涉及他未来的幸福。周正屏气凝神,不敢多说话。
就这么一路诡异的沉默,临到县城,柏杨才想起提前给柏松打个电话。
“喂?哥!”
“你在哪呢?”柏杨听到柏松的声音,脸上就带了笑意,“我跟妈从哈尔滨回来了,看看你。你前天说今天放假是吧?”
“对呀,今天中考!我们给他们腾考场了。明天还得调休。”
周正看到柏杨的神情不似刚才轻松,示意他把电话给自己,接道:“那明天上课,现在在哪里呢?”
“正哥!我们学校组织补课么,刚下课。”
“那你把地址告诉我。晚上我们接你出去吃顿大的。”周正亲昵道,“挂了啊,再等半个小时就到了。”
“嗯呐,正哥拜拜!”
杨红艳在后头那个指针随着嘲讽基因又偏向了另一边儿,她这没啥话语权就被安排了一把,虽然是情愿的,但必须得讲两句:“这关系这么近,赶你俩的孩子了。”
原本这话嘲讽力度是很大的,意思是亲妈还在这,你俩喧宾夺主个什么劲。但用在这个场合上莫名就有点怪。周正和柏杨对视了一眼,两个脑袋想不出来一句话应对这个神来之笔。
“反正,”柏杨晃了晃脑袋,“你也可以问问小松,想不想去省城念书。她的意见也很重要。”
杨红艳用鼻子冷哼一声,没再搭茬。
因为这事冷了一程的气氛,真见到面了,杨红艳还是欢喜得不行。说要吃大餐,周正是想走的,又被杨红艳叫住了:“你上哪去?”
“我去退房子还钥匙,你们完事儿给我打电话,然后咱们回弘安。”周正说着,人已经要上车。
“没有那样的,真把你当司机呀。”杨红艳冲柏杨使个眼色,意思是劝他留下,东北人没有这么办事儿的,再看不上周正这么做也不地道。柏杨却理解错了:“啊,那你和小松去下馆子吧,我跟他过去退租。”
......这下地道了。
柏松看了一眼杨红艳的脸色,冲柏杨挤眉弄眼,柏杨当没看见,嘱咐她:“吃完之后让妈给我打电话。”
“妈,你陪我住一宿呗。我都想你了。”柏松说。
“住哪儿?还住一宿酒店吗,贵死了都。”
“你啥时候才能觉得,哥赚钱了呀。”柏松抱着她叹气,“跟我住一宿再回去呗。”
“哥赚钱是你赚钱吗?这丫头心咋这么大。”
“反正,哥处对象我跟着高兴。”柏松小心翼翼地瞧她妈眼色,“你们一起去的哈尔滨?”
“不说这个,啊。”杨红艳把怨气压下来,她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要去哪吃?选地方。”
周正跟着CD里的歌手哼歌,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的样子。
“飞不进你梦中,偷一点感受~~~哎,我总觉得我跟你是梁山伯和祝英台,没想到,是......”周正喜滋滋地说,“有什么好结局的古代爱情故事吗?”
“好像没有。”柏杨看他就想笑,看着前面的路,弘安是真小,几句话间就到了他原来的租处。一栋栋楼,道边的绿化带,披着晚霞,没有那么灰了。
“刚才小松说,今天他们中考。”周正揽着柏杨上楼,这么挤个楼梯间,他非要腻歪,“感觉你情绪不高。”
“刚收到了一个学生给我发的短信。说要我明天去他们毕业典礼。”柏杨说,“一个作文写得很好的学生,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说实话,我不好意思去。”
“我懂。”周正收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你心思重。”
“很不称职,我。”柏杨用头撞撞他的肩,门吱呀一声推开,黄昏满庭,从未如此漂亮过。
“但我觉得,他们想你去。”周正拨开他额头的碎发,偏要看他瞳孔中折射的夕阳,“没关系。你不想见面又想去看看的话,我们明早过去看一眼,然后溜掉,怎么样?”
“嗯。”柏杨一眨眼睛,盛住的夕阳就散了,化为一捧水润的眸光,他欲言又止道,“至少......唉。”
“不要叹气啦。”周正在他眼前晃晃手机,“四叔给我发了几个学区房租户的号码,挑挑,合适的给杨姨和小松租下来。”
“我一直没问叻,你家人知道你要走吗?还有棚怎么办?”
“又不是不回来了。”周正说,“只是我现在迫不及待走。有的时候觉得人生非这一刻不可,很怪吧。”
“是啊。非这一刻不可。”柏杨说,“明天交钥匙?咱们这几个租的房子都是空着比住着时间长啊。”
“是啊,上次住在这里,还是冬天。”周正低头亲亲他,“我们认识一年多了,你敢相信吗,我觉得昨天才遇见你。”
“那是你笨。”柏杨闭了闭眼,“我就很清楚地记得。”
记得什么?他无声地问,用力地吻。
“记得我的人生怎么样因为你变得不同。”柏杨靠在流理台上,稍微偏开一点头,“......为什么每次这种时候都不吃饭呢,我们。”
“你这么说会让我觉得,‘这种时候’还有很多。”墙那边传来另一家人烧饭做菜抽油烟机的声音,周正有点嫌弃地按了按墙板,“这屋是该退租了,隔音太差。”
“但是视野很好。”柏杨轻声说,他现在视线被挡住了,看不见夕阳,因此极没有说服力。
“如果你能拥有我的眼睛就好了。”周正垂下眼睫看他,“好多时候都想让你看看我能看到怎样漂亮的风景。”
“那没办法。”柏杨说,“退而求其次吧。”
“退到哪里?”
“退到我拥有你。”
......
掺了一点主观能动性和客观限制地,柏杨没赶上毕业典礼的全程。准确地来说,他是睡到了毕业典礼的尾声。
像模像样的“学士帽”被扔起,抛向天空,风吹着云,云推着太阳。在一片欢呼声和快门声里,周正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毕业快乐”。
恭喜你从以往的所有时间里毕业。
每当走到一个分别的节点,才好意识到,人生就是一场盛大的别离。
周正和柏杨离开弘安的时间是七月中,好容易说服了杨红艳把地包出去,省城的房子也租妥当了。
盛夏夜晚,他们自由地在弘安里。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杨红艳去退电话费的时候,柏杨用最后不给退的零头给杨红艳打相亲电话,杨红艳要揍他,周正笑着拦下,到最后也没说对他们两个要怎么样。
最后是周衡,非要周正走之前帮他把西山的蘑菇摘一摘。周正急着去县城赶在影音店关门以前把他要买的CD买齐,推三阻四之后,周衡发怒了,扣了他的车钥匙,让他不摘完明天就别想滚蛋。
人要是想找茬,怎么都没办法。周正无奈,只能把附近的发小发不小全都动员上,叫上一直在棚里的张振、郑树、秦凯、小松,甚至还有姜思恒,来摘他家山头的蘑菇。
“你说,我爸他是不是对我很不满意?”周正在树丛里也不知怎么把脸弄上了灰,看柏杨也是一样的。
“你怎么晚了二十多年才发现呢。”柏杨指指他的脸,“这儿。”
“我知道了,他最不满意的是,我们明天先拉杨姨和小松去哈尔滨,好像我把他抛弃了。”周正寻思过来,“但他自己要留的啊,他要是想去哈尔滨住我也给他办啊,让我来当蘑菇终结者是怎么个事儿呢。”
“找个机会让你和弘安这些朋友再聚聚吧。”柏杨笑着摇摇头,“我们告诉他太突然,还能怎么表现舍不得。”
“嗯,说是晚上在我家烤肉。”周正提提手里的桶,“反正别去云南了我们,我现在看蘑菇过敏。”
柏杨笑了:“我以前一直在想,如果每个人都离开弘安该怎么办。经此一聚感觉还是有人选择留下,挺好的。”
“你真是热爱操心啊。”周正感慨一句,“选择离开也不是不回来了嘛。”
“不能说是离开吧,我选的是你。”柏杨冲他比划一下自己的筐,“怎么样,树林和夕阳,说这句话是不是很浪漫?”
周正丝毫不解风情,“那我选择蘑菇,快干吧,祖宗。”
还有很多寻常的对话没能被记录,如同所有沉入树林的浪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章真的不能叫“蘑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