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言唯一

26、假期

　　夜风吹拂，透着丝丝凉意。
　　霓虹在热闹的节日街头闪烁，钱凌晞漫步其中，毫不在意能不能赶上回家的地铁。
　　微信收到消息：
　　唯一：【转账100 备注路费】
　　唯一：【你一个女孩赶路危险，打车回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钱凌晞坐到树下的木制长椅上，回复：【不必】
　　她点开转账，拇指落在小小的“退还”二字上，视线却坚定不移地焊在绿色的“收款”上。
　　唯一：【你到哪里了】
　　唯一：【收下】

　　要做一个有骨气的人！
　　你Xi姐：【我不要】

　　唯一：【你怎么回去】
　　你Xi姐：【与你无关】

　　无心闲聊，钱凌晞手指划过触屏，来回几次，心痒难耐。
　　思忖再三，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击“收款”二字，一百块到手。

　　出租车后座的顾唯隔着屏幕扬起嘴角。
　　这被右侧焦急去医院的顾婧仪看在眼里，女人伸长脖子探路，问：“晞晞到家没？”
　　“应该在路上。”
　　回想钱凌晞一路挨打到大，顾婧仪怜惜道：“我本来生气她逼你吃螺蛳粉，但想到她没得到过什么关爱，就不忍心说重话。”
　　顾唯侧脸：“晞晞没强迫我。”
　　少年上车后双手压着肚子，还要腾出一只手发信息关心对方。
　　观他还能坚持，顾婧仪慌张的心绪得到缓解。
　　顾唯垂头，指尖在屏幕上来回：【到了报平安】
　　领完路费的钱凌晞正和张雨彤聊：【我去你家住几天】
　　彤彤：【好，我们睡一张床】
　　你Xi姐：【你妈会不会有意见】

　　彤彤：【不会的】
　　你Xi姐：【你后爷爷奶奶呢】

　　张雨彤没及时回复。
　　她和弟弟跟着妈妈改嫁到初婚的后爸家，婚后妈妈和后爸去沿海挣钱，姐弟随后爷爷奶奶生活。
　　爷爷奶奶把妈妈迟迟没怀孕的火气发泄到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辈上。
　　张雨彤偶尔提到两位老人，眼中满是惧怕。
　　钱凌晞不想让她为难。

　　彤彤：【爸带他们去丽江了】
　　你Xi姐：【你们三个在家？】

　　彤彤：【他说我妈身体不行，我留下照顾我妈，我弟太闹腾，不方便出远门】
　　钱凌晞怒上心头，戳破歹毒伎俩：【我敢保证，外面的女人百分百去了】

　　彤彤：【可能吧。你几点到】
　　张雨彤家和顾唯家相隔有一段距离。
　　脸被掌掴，手撞伤，肚子胀嘟嘟，钱凌晞奢侈一把，到路口打车。

　　张雨彤到小区门口等待。
　　夜风微凉，下车的钱凌晞裹紧单薄的外套：“你拿的啥？”
　　“给你买的洗漱用品，” 张雨彤扬起手，瞥见同学肿起的脸颊，立时问，“怎么手和脸都……”

　　钱凌晞用右臂碰了下高高大大的朋友：“别提啦，自己会好的。”

　　两人进小区。

　　“晞晞，你每次受伤都不管，不怕留疤吗？”
　　“糙惯了。”

　　好吧，张雨彤说起：“刚才又有人在群里发褚慧雯的小说链接。”
　　事情不简单，钱凌晞放慢脚步。
　　张雨彤愠恼：“这次她改了笔名，修修改改，从言情转到耽美，签约成功。”
　　“她有这本事？”
　　“快要上架挣钱了。”
　　钱凌晞不屑一顾：“未必，扑街货不可能发财。”
　　张雨彤却忧心忡忡：“晞晞，她要是真靠写作挣大钱，你心里会不会堵着气？”
　　“当然！”
　　“我也是。”
　　两个初中生开始爬楼梯。
　　钱凌晞灵机一动，耸了下好友肉乎乎的腰，凑拢过去：“她要能，你也行！”
　　张雨彤一惊：“为什么是我，不是你？”
　　“你语文比我好，你和她对垒我们才有机会赢！”
　　榕树中学的差班生，语文再好也和学霸有天壤之别。褚慧雯虽说榕树出去，好歹在读大学，张雨彤的学历恐怕只能到此为止。
　　初中毕业和大学生，差距可想而知。
　　想到此，张雨彤丧气。
　　一脚踏上转角平台，熟知好友性格的钱凌晞装可怜：“彤彤，褚慧雯看不起我。”
　　“她狗眼看人低。”
　　“我想赢她，你帮帮我。”
　　“你让我写，我害怕——”

　　钱凌晞鼓励道：“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我记得小学你写春游的作文，你明明没去过北京，写出来的作文就像亲身逛过故宫，亲自登过长城一样。当时我问你是不是放假出去玩，你说你是看图瞎掰的。”

　　提及此，张雨彤抿嘴微笑。

　　钱凌晞再接再厉：去年你爷爷来开家长会，找老蒋问你的学习情况。老蒋一个数学老师，他都知道你作文写得好，说你可以往写作方向发展。”

　　张雨彤半信半疑：“真的？”

　　到家门口，她掏出钥匙转动，邀请朋友进屋。

　　“我没必要骗你。你不爱热闹，正好写小说需要安静的氛围，和你很搭。”
　　张雨彤说出顾虑：“读者知道我只有初中学历，会不会嫌弃我？”
　　钱凌晞轻抚她的背：“万一你火了，可以接着读书，读到大学，谁还看不起你？”
　　“这些都是后话。”
　　“彤彤，跨出第一步需要勇气。你就当替我和褚慧雯竞争，为你妈妈争口气赚钱，行吗？”
　　张雨彤不确定：“行——吗？”
　　“行！”
　　钱凌晞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差点拍到受伤的左手手腕。
　　张雨彤忙不迭搀她：“没事吧。”
　　钱凌晞尴尬一笑。

　　即将凌晨，原本困倦的钱凌晞兴奋得睡不着。
　　洗漱时在想小说题材，和好友挤在一米五的床上也在思索如何一举签约。
　　张雨彤快睁不开眼：“你不困吗？”
　　钱凌晞像打了鸡血，伸出受伤的胳膊，搭在被子上，信心满满：“到时候也在小学群初中群发链接，增加点击。”
　　“不可以！”张雨彤语气激烈。
　　“好吧。”
　　嘴上如是说，钱凌晞可不想默默写文，新人作者没有曝光，哪有机会被更多读者看到呢！

　　国庆七天，钱凌晞天天在朋友家蹭吃蹭喝。
　　张雨彤不欠她，钱凌晞不像在顾家趾高气昂地指使对方，哪怕受伤，也会炒菜干家务。
　　这天从医院换药回来，张雨彤犹豫良久：“晞晞，我爸旅游要回来了。”
　　钱凌晞秒懂：“我今晚回去。”
　　“对不起。”
　　“你和阿姨收留我，给我买换洗的内衣内裤。你们是天使下凡，该我说谢谢而不是你说对不起。”

　　七天长假，脸颊消肿，钱凌晞沉迷扒大神的小说，趁要搬离，拉着好友钻进卧室，写下几页见解。
　　张雨彤眯着眼：“新人和大神能一样吗？”
　　“呃——”钱凌晞被问住。
　　张雨彤收拢见解叠在面前，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认为现阶段最重要的是把脑子里的故事写出来。至于人设剧情文笔这些，需要几本来摸索，而不是一步到位。”
　　“你真是写作的料！”钱凌晞的声音中充满喜悦和兴奋。
　　被夸，张雨彤嘴角含笑，眼眶盈满泪水，濡湿双眼。
　　钱凌晞面对突然伤感的同学，顿时手足无措：“我说你好呢，怎么还哭啦。”
　　细泪沾湿睫毛，泪水簌簌落下的张雨彤擦掉滴落的眼泪，呜咽着说：“谢谢你，让我有一些信心。”
　　“我，我还不是想让你发大财能带上我。”
　　“谢谢你晞晞。”

　　“你别谢我。我该谢谢你们一家。我在这一周除了内衣裤其他衣服裤子全穿你妈的，你弟弟有好吃的会分给我，你更别说了天天念经似的催我去换药，去了医院和医生聊得比我还积极。”

　　张雨彤被逗笑：“我要是能靠写小说挣钱，一定少不了你那份。”
　　钱凌晞憧憬未来，开起玩笑：“我算傍上大款了。”

　　“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怎么啦？我吃了晚饭回去，”钱凌晞接电话，没说两句，捂着手机笑眯眯地对好友说，“我妹问我几点回去。”
　　“晓晓对你真好。”
　　“她像她爸。要是像丑太婆，我才不理她。”
　　想到要走，钱凌晞脱下张雨彤妈妈的衣服，换上来时的一套穿搭，把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
　　在好友家吃过晚饭，同热情好客的一家人告别。

　　回家时，家中只有晓晓。
　　刚开门，小姑娘迫不及待扑进钱凌晞怀里，紧紧拥着姐姐。
　　“哎呀，我的手。”
　　晓晓立马站直，战战兢兢：“我错了。”
　　钱凌晞勾起妹妹脸颊一缕飘到鼻子的头发，捋回发夹处牢牢压上。
　　“其他人呢？”
　　爸妈上班能理解，丑太婆不在说不过去。
　　晓晓鼓着嘴，怯怯望着她。
　　钱凌晞掀开妹妹的衣领，肩膀上的淤青散了些，快看不出印记。
　　晓晓去厨房端出一小盘虾，讨好道：“姨奶奶送了虾来，给你留了一份。”
　　“谁留的？”
　　“爸爸。”
　　假期加班工资比平时高，以前覃家栋从不请假，这个国庆节，他七天没去上班。
　　确定钱凌晞去朋友家暂住后，男人一门心思查女儿肩上的淤青。
　　钱凌晞热虾，和妹妹开吃。
　　她左手不便，晓晓担任剥虾能手，剥出鲜嫩的大虾喂她。
　　“你奶奶呢？”
　　“奶奶前两天和钱阿姨吵架，去姨奶奶家了。这虾是姨奶奶来接奶奶那天顺路捎来的。”
　　“呸，”钱凌晞吐出虾壳，脸上写满无语，“你姨奶奶家来回开车七八个小时，丑太婆是真不嫌折腾别人啊！”
　　晓晓不敢接话。
　　钱凌晞唇瓣一张一合，没再当着妹妹的面指责她奶奶的不是。
　　反正是作给后爸看的，不关她的事。

　　九点半，钱秋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简单淋浴后，女人倒头大睡。
　　十点十五分，不知在外忙啥的覃家栋回来，敲响钱凌晞的房门。
　　今晚晓晓不愿睡主卧的大床，非要挨着她。
　　怕吵醒熟睡的妹妹，钱凌晞快速披上外套，开门迎上后爸淡定的脸。
　　“手好些没？”
　　“好多了。”
　　“能去上课吗？”
　　兴许是老蒋告状，钱凌晞扭捏不答。
　　她想多玩一阵。

　　淤青让人焦头烂额，妈妈还搞事离家，覃家栋一个头两个大，说：“晞晞，我妈去我姨妈家散心。我不能一直不上班，你要是不想去学校，帮我接送一下晓晓。”

　　钱凌晞点头如捣蒜。
　　观后爸的脸色，晓晓肩头的伤或许不是在学校弄的。
　　小姑娘口风紧，任凭家人如何询问一口咬定是在厕所磕伤的。
　　覃家栋不愿逼迫她，没强迫她开口。
　　睡前钱凌晞威逼利诱，晓晓双眼布满恐惧，始终坚持是自己不小心与旁人无关。
　　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