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言唯一

10、哈哈

　　元旦三天，向灵兮除了晚上睡觉，其余时间全在顾家。

　　眼看要期末考试，顾唯怕她基础不牢荒废学业，翻开向灵兮崭新的课本，耐心补习：“兮兮妹妹，我教你学拼音，你跟着我念a——”

　　“a！”
　　向灵兮敷衍了事，在铺满餐桌的卡片中挑出最爱的喜羊羊攥手里。
　　顾唯：“b——”
　　向灵兮捡起第二张沸羊羊。
　　“兮兮，你要专心，”顾唯捋捋胸口，给自己顺气，“bābábǎbà——”
　　不等他说完，下班的钱秋叶来接人，在窗外大喊：“向灵兮。”
　　闻声的向灵兮拢起全部卡片，兜进棉服口袋。
　　“顾唯我走啦。”
　　顾唯拿着妹妹的书，眼看她走到门口，赶紧将书塞进书包，肩带搭上手腕，追过去：“你的书包。”
　　向灵兮无所谓：“反正明早要来你家，放这里。”
　　以往还会背书包，现在连书包都不带回家了。
　　顾唯片刻茫然，郑重其事地说：“兮兮妹妹，学习很重要，你要重视，不然长大了会过得很苦的。”
　　向灵兮却说：“我爸妈没读多少书，我不觉得他们苦。”
　　顾唯一时语塞。

　　“兮兮，等一下。”
　　顾婧仪将保温盒交给她：“这是你妈的晚饭。”
　　向灵兮接过：“谢谢顾阿姨。”
　　等她上楼，顾婧仪关上房门。
　　看儿子眉头皱成“川”字，小少年的脸蛋愁眉不展，顾婧仪安慰道：“别着急。”
　　顾唯无声叹气。

　　——

　　向灵兮小学的第一个学期在考试中结束。
　　拿成绩单那天，顾唯双手别在身后，满怀期待地在学校门口等她。
　　向灵兮头戴着在游乐场买的三合一帽子，脖子上绕着围巾，小手揣进手套，别提多暖和。
　　顾唯神秘道：“兮兮妹妹，我有东西给你。”
　　向灵兮扬唇一笑：“什么呀？”
　　“你看，”顾唯拿出一支彩虹棒棒糖，朗声道，“这是老师发的奖品。”
　　“彩虹！”向灵兮眸子陡然一亮，一把夺到手里，撕开糖衣，“你不是成绩挺好么，没别的奖励？”
　　顾唯扣紧书包肩带，笑眯眯道：“还有奖状和文具盒。”
　　向灵兮对此不感兴趣，边走边舔棒棒糖。

　　看她心情不错，顾唯试探着问：“兮兮，你想不想每天都有零食吃？”
　　向灵兮想也没想：“当然想！”

　　妈妈不仅不给零花钱，过年从顾婧仪那收的压岁钱还进了她的钱包；顾家不缺吃不缺喝，水果也管够，就是零食管得严。

　　顾唯和顾婧仪商量，向灵兮才一年级不能草草应付学习，以她形散意懒的态度，让她主动学习她有无数套谬论让人顿口无言。

　　顾婧仪让他投其所好。

　　向灵兮最爱钱，做不到每次直接给钱；她喜欢零食，作为每日奖励，勾起兴趣；她偏爱喜羊羊周边，可作为阶段进步奖；她热衷贵重的衣服饰品，若是在班级拿到名次，顾唯愿意舔着脸问顾婧仪要大额现金给她买。

　　只要她不虚度光阴。
　　不求金榜题名，只为能懂一些基础常识，不要像钱秋叶，背地里被人骂文盲，半文盲。

　　思及此，顾唯偏过头，视线落在张开嘴巴也只能含住部分彩虹棒棒糖的妹妹身上。

　　他满怀信心：“兮兮，我可以让你每天都有零食吃，你要是表现好我会给你买喜羊羊和好看的贵的衣服。”

　　向灵兮眨眨迷茫的双眼，对上轮廓清晰的眉眼。
　　“你要我做什么？”
　　“学习。”

　　原本喜滋滋的向灵兮嘴角一弯，语气已有几分不满：“你干吗非要强迫我。你喜欢学习你学习你的，上你的课外班，我又不唠叨你，你总是念叨我呢。”

　　顾唯对此有心理准备，凑过去，诱惑道：“想不想吃前面小超市的雪糕，冬天吃雪糕喔。哇，冰冰凉凉，可好吃了。”

　　嘴里的棒棒糖瞬间不香，向灵兮斜眼看他：“你买？”
　　顾唯点头如捣蒜。
　　向灵兮眼中闪过喜色，管他学不学，先吃了再说。
　　顾唯带她买了一支香草味雪糕，向灵兮把没吃完的棒棒糖扔给他，大口咬下新欢欢快走在前面。

　　嘶——
　　真冰，真凉，真刺激！

　　凉意顺着肠道下肚，向灵兮感到周身被寒气缠绕，缩了下脖子，裹紧围巾。
　　再吃两口，忍不住张大嘴巴。
　　“哈！哈！哈——”
　　几步赶来的顾唯见她沁人心脾也要坚持咽下肚子，心道这份意志若是用在学习上该多好。
　　被注视，向灵兮双目犀利：“看什么看！”
　　顾唯无辜地睁大眼睛：“我，我顺眼看到的。”

　　“骗人！你眼睛小还是单眼皮，你都这样了——” 向灵兮驻足，模仿他睁眼的动作，努力睁大双眼，“这还顺眼，这是故意的！”

　　顾唯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好吧，我承认。”
　　“你还笑。”
　　顾唯立马闭嘴，抿着嘴不发言。

　　向灵兮吞下最后一口雪糕，吃了上次的亏，这次她学聪明了，镇定地朝顾唯勾勾手。
　　顾唯不明所以，还是弓身靠近。
　　“哈！”
　　向灵兮冲他哈口气，手叉腰，埋怨道：“怎么没买臭豆腐、香菜、榴莲味的雪糕。”
　　“又想捉弄我。”
　　向灵兮掠回他手中的棒棒糖，再利落地将吃剩的雪糕棒塞过去。
　　“干吗？”
　　向灵兮带着命令的语气：“扔掉！”

　　顾唯捏着雪糕棒大步流星追上去，谁知前人小声嘟囔：“太挑食了，以后肯定会饿死，到时候看你吃不吃！”

　　嘀咕完不忘舔一口棒棒糖。
　　顾唯只看着，不说话，嘴角不自觉漾开淡淡微笑。

　　——

　　两人到家，顾婧仪居然不在。
　　拿通知书只要半天，按理说这会儿该在家才对。

　　顾唯去厨房查看，有新鲜的菜肉。
　　可能出去买东西了吧。

　　趁向灵兮没反悔，顾唯去书架找出自己一年级上册的语文和数学课本，摊开在还没吃完棒棒糖的妹妹面前。

　　向灵兮翻起白眼：“我第一次发现你性格这么着急。”
　　“先学哪样？”顾唯指指两本书。
　　向灵兮火气直飚，随手一指，对准语文书。

　　期末之前教过拼音，她态度不端正，没学进多少。顾唯计划寒假的一个月半个月语文，半个月数学，必须打牢基础。

　　拼音教学开始。
　　手里的棒棒糖吃腻了，向灵兮搁在一旁，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跟着念。
　　只是跟读，不走一丝心，转头就能忘那种。
　　顾唯急在心里，不断叹息。

　　没多久，向灵兮懒散地趴桌上，下巴点在手腕处，一双眼睛开开合合，终是坚持不住，歪头进入梦乡。
　　顾唯放下书，端起备好的茶水，苦着脸小呷一口。
　　他轻声道：“兮兮。”
　　向灵兮睡得沉，毫无反应。

　　看来真累了，不是装的。
　　顾唯收整好书本，去厨房淘米煮饭。

　　他教了快一个小时，向灵兮睡着了妈妈还没回来。
　　顾唯用座机拨打电话。
　　“喂？”
　　顾唯将电话手柄贴近耳朵：“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还要等等，你拿钱带兮兮到门口饭馆吃。”
　　挂断电话，顾婧仪摁灭手机。
　　此刻的顾婧仪在古风韵味十足的茶楼中，身着旗袍身姿窈窕的侍应生刚给她续杯，鼻尖飘来一股清香味。
　　坐在她左侧的是钟爱卷发的代芳，对面则是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余名贤。

　　自从收到短信，顾婧仪担心他们会抢走顾唯，今日买完菜，始终心神不宁，早早去校门口等孩子。

　　还真撞见带着礼物的夫妻二人。
　　余名贤提议聊聊，她没拒绝，随行来到此处。
　　三人就顾唯是否远离嘈杂污秽之地，搬去高档清静的小区和要不要转学两个问题产生争执。

　　待侍应生续完杯，余名贤按捺不住愤怒，静谧的包间中倏地拔高嗓门：“讲半天你油盐不进！我的态度很明确，我要让我孙子有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我不抢走他！哪怕改姓，唯唯不愿意我都不强求，为什么这些你都要反对呢？他天天跟向灵兮混在一起会变坏的！你到底清不清楚因为你的顽固无知，会给他的成长造成多少困难！”

　　“老余，”代芳对余名贤使眼色，暗示他控制情绪。她转过身，和颜悦色地说，“婧仪，当初是我们对不起你，硬生生拆散你和承术，非要他和凤瑶结婚，害得你怀了孕都不敢说，一个人租房子生孩子。”

　　往事历历在目，顾婧仪动容。

　　“我和老余一直很后悔，不该为了集团利益让承术联姻，明知道你是孤儿无路可去，还逼你离开，”说到痛楚，代芳抹掉眼泪，哽咽道，“要不是我和老余，一切悲剧不会发生。”

　　顾婧仪吸吸鼻子，叫停：“你别说了。”
　　代芳顶着一张老泪纵横的脸，悲痛欲绝：“我害死儿子儿媳，害儿子最爱的人至今孤身一人，孙子不理不睬。”
　　“你别讲啦。”顾婧仪高声。
　　“你不为顾唯也要为你自己呀，你的花样年华不能再耽误下去，你要找个男人过的，你不用为顾唯奉献一生。”

　　“好啦！”顾婧仪霍地起身，胸腔打鼓似的“怦怦”直跳，扫过横眉立目的余名贤，再看一眼哭成泪人的代芳，鼓足浑身勇气，正颜厉色道，“我强调一遍，你们认为的好对顾唯来说未必是好。他在家自主做作业，做完主动干家务；在学校认真学习，和同学老师相处和睦。他是受学校表扬过的三好学生，他为此感到骄傲自豪。如果你们执迷不悟，非要改变他的生活轨迹，我会让顾唯和向灵兮拒绝你们的金钱诱惑。还有，别用嫌弃的语气阴阳怪气向灵兮，利用她又嫌弃她，你们不如她！”

　　余名贤眼中燃烧起怒火，代芳看顾婧仪硬气，为避免事态恶化，止住盛怒的老头。
　　余名贤挑开代芳按在他胳膊上的手：“你干什么！”

　　“她的意思，我们不强行改变，还能偷偷去学校接孩子，要是非要搬家转学，就见不到了。还是维持现状吧。”
　　余名贤不忿。

　　一口气说完，顾婧仪久久不能平静。
　　没心思听两夫妻说什么，她僵硬地挪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走出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