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来神话】暗堕的君主》月在水中睡懒觉

7、第 7 章

　　其他撒旦也劈完了，贝利尔之后，就是路西法。
　　贝利尔看上去懒散温吞，但他是最危险的堕天使之一。
　　并非强调性格多残忍或喜怒无常，而是因为实力强大，所以危险。他其实个子很高也很结实，从他走下座椅，往前迈步开始，萨麦尔一直看着他，用来支撑额角的手不自觉握成拳。
　　贝利尔施法唤了雷，刺目闪耀的雷电从天穹直通刑场。劈完以后，他也没多看下面的米迦勒，只“唔”了一声，一边喃喃着“第一次用果然还是不熟练……”一边退了下来。
　　他们的位置挨着，萨麦尔忍了忍，还是问他：“你用了几分力？”
　　跟出考场对答案似的。
　　贝利尔小声说：“大概不到四分吧，看起来可怕，我没注入多少魔力去他身体。”萨麦尔略松一口气，但紧接着又听到：“毕竟神殿那位对他挺不一样的，我不想他死在我手上。”
　　这话的意思细究起来深了去了，但是听者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上面。
　　贝利尔看着萨麦尔一时间没来得及掩饰的表情，恍然：“哦，我忘记了你眼睛不好。”毕竟是蛇嘛。
　　少见的，萨麦尔没跟他争辩他不是蛇，也没有视力不好：“你觉得他……”
　　“你就算眼睛不好，也可以想想看。”贝利尔眯了眯眼：“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是你我，能在这里捱上几道雷不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才有了几分身为撒旦的冷酷。
　　他看着萨麦尔一言不发的样子，缓缓将视线折回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人——雷刑最后的处刑人：“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过看看吧，路西法陛下是不是真的想他死，看米迦勒能不能活下去就知道了。”
　　……
　　又去书房里翻找了一些治愈术的相关资料，少年米迦勒看了看天色，悄无声息打开房门，回到了卧室。
　　米迦勒还在沉睡。相处这段时间他也看出来了，对方脾气相当好，对另一个自己更是仿佛有着无限包容，就算他不小心动静大了点，米迦勒也只会睫毛颤一颤，然后接着睡。有时外面森林里有鹿或者松鼠误打误撞闯进来，撞翻或者打碎什么，米迦勒的反应往往是无奈地笑笑，给那些冒失的小动物喂点什么点心，送它们出去，然后去收拾。
　　对现在的生活，他是怎么想的呢？
　　曾经位高权重的年轻强者，所向披靡的军队统帅，却因为伤重连短时间维持清醒都会觉得疲倦，终日昏睡着，他没跟麦麦讲过他刚行刑完是什么情形，但只会比现在糟糕得多。他叛逃了自己的故乡，远离了自己的同胞，又再次在地狱被安上“叛徒”的罪名，避世生存。
　　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也少有人关心他在哪里。他销声匿迹，没有任何权力，没有亲友，也少有人往来。会对这里投来注视的是他需要警惕的敌人。如果有昔日的仇敌寻来，他的自保能力也有限，大概率会真的命丧于此。
　　谁把他看作同胞？昔日天堂的天使吗，还是羽翼染黑，属性全变的堕天使呢？
　　这样的境地，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少年米迦勒曾经忍不住说，你遇上路西法真的倒了大霉了。
　　但成为堕天使的米迦勒只平静道，只要堕天，与他产生交集是不可避免的事。这也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带来的后果。
　　他真的像他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平静吗？雷刑加身的时候，他会后悔在火湖中，挥剑砍断了苦苦哀求他赐予他们解脱的天使的锁链吗？
　　——堕入黑暗的天使，还能回到天堂吗？
　　从未有过这样的例子。甚至少年米迦勒从书中了解过，堕天后也有堕天使后悔，努力尝试变回天使的办法，他们甚至结成了团体研究转换的方法，却只徒劳地为了尝试赔进许多堕天使的生命。
　　连还未经历过圣战的少年米迦勒都明白的道理，米迦勒更加不会不明白。
　　天堂已经回不去了。
　　他见过米迦勒夜晚站在窗边，闭目垂首，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做手印和仪式，但少年米迦勒几乎立刻察觉他在默祷。
　　每个天使自诞生就知道怎么祷告。但被天堂放逐的天使当然不会再有这个习惯。
　　如果是少年米迦勒自己，面对不愿意放弃还在让他回去的加百列，他会比任何人都难过。
　　在天堂的信件送入地狱，所有堕天使因为治愈能力的恢复欢呼雀跃的时候，米迦勒心里是什么呢？永远回不去的天堂吗，还是依旧庇护着他的父神呢？
　　少年米迦勒想不出答案。
　　米迦勒睡醒的时候，看到麦麦盘腿坐在窗边，窗外深沉的夜色已经开始褪去，林海尽头露出晨曦的微光。少年金色的头发垂到身前，有部分落在手臂上——米迦勒从小留着长头发，这让他们看起来更像了。
　　见到米迦勒醒过来，麦麦也看向他，然后站起身。米迦勒本来还处在刚刚睡醒的朦胧中，下一瞬却目光一凝，莫名锐利：“你的手伤了？”
　　麦麦没有瞒着他，把长发撩到背后，又把袖子卷起来。胳膊上有一道划口，不深：“按照你说的那些，地狱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你的处境太危险了。我只是想做个实验，不用担心。”
　　“你对我用治愈术看看。”他把手臂递了过来，明亮的眼睛对米迦勒单侧眨了一下。
　　光系治愈术对属性黑暗的存在有攻击作用，米迦勒体内还都是之前雷刑注入的魔神魔力，贸然注入力量非常容易引起魔力紊乱，他之前一直不敢尝试。但米迦勒本身没有失去治愈能力，如果他去掉光系属性，用魔力支撑的治愈术能对麦麦用，那麦麦的是不是也可以对他用呢？
　　治愈术是所有魔法中比较特殊的一种。它跟预言术一样，都属于神明的赐予。
　　米迦勒愣了一下：“这么简单吗？”
　　“简不简单，试试不就知道了？”麦麦不好意思告诉他昨夜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现在心跳都跳得格外快，整个人几乎迫不及待想看看效果，唯恐米迦勒看不见似的晃了晃受伤的手臂：“你快点！”
　　米迦勒笑了笑，伸手覆上他的手臂，魔力从他手中涌出。
　　麦麦屏息看着。
　　米迦勒的手收了回去。
　　——手臂上，光洁如初。
　　麦麦睁大了眼——在一切实现前，总归是忐忑的。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不需要多交流，他缓缓握住米迦勒的手腕，极慢极慢地将力量注入进去。
　　他的心跳声已经剧烈到连米迦勒都听得见，拿开手的时候，手腕上一道延伸到手肘的雷击伤痕已经消失不见。
　　原先看不见完好皮肤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白皙光滑的，没有伤痕的肌肤。
　　那些在体内流窜不息，横冲直撞的魔力，也无声消失了一道。
　　“给我一段时间……你吃点什么，再休息一下。”麦麦也收回手，努力握拳冷静下来，忍住原地蹦跳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我学过还原咒，你让我复习一下。”
　　米迦勒看着手臂上不再狰狞的一小块地方，点点头。
　　麦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抱住了他。
　　“我就知道……”他埋在米迦勒肩上小声说，“我来这个世界，肯定是因为……我要帮你。”
　　他听到米迦勒笑了。
　　他说你的存在本身已经帮了我很多。
　　复原术，还原咒……随便叫什么都行。是针对整个身体的治愈法术中最温和的一种，可以把天使的身体恢复到原始的最佳状态，不会对接受术法的人造成任何伤害。
　　比像是“净化”之类的用完让人虚脱的法术效果好多了。
　　唯一缺点就是用起来麻烦。这个法术对使用者的实力和控制力要求很高，要求全程与被施术者身体接触，不能间断。被使用者受法术影响会陷入昏睡，用法术的人却全程精神不能有一丝松懈，而且用完以后，会有一段时间（一般是两三天）完全无法动用任何法术。
　　但是只要用成功，米迦勒的实力就会恢复。到时候这还算问题？
　　还算问题？
　　米迦勒好像对他无比放心，在他温习的时候，兴致颇好地起来冲了两杯花蜜水，给了他一杯。又把不知道第几次潜入橱柜的小偷松鼠当场抓获，喂它吃了点坚果，逗它玩了一会儿，再把它放了。
　　他坐在窗边的时候，还有几只圆滚滚的山雀飞了过来，肚皮上的绒毛呈现出艳丽的红色，形状像围了围裙，它们唧唧喳喳站在窗台上，胆子大的还直接跳到了他的手指上。米迦勒在阳光中眯了眯眼，神色是安定的。
　　虽然他们都清楚，不出意外的话这该是少年米迦勒第一次使用还原咒，他甚至都不是治愈庭的天使。
　　看得出来少年米迦勒这次谨慎至极，与他十指交扣后，米迦勒安静地躺下了，他们两个都没有多话，只是在他闭上眼睛之后，麦麦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睡吧。”
　　“我跟你保证，睡醒什么都好了。”
　　黑发的米迦勒没有回答，只是唇边有一抹笑意。
　　他们都知道对方是做出了承诺就会拼尽一切做到的人。
　　太聚精会神的时候，反而会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还原咒的使用比他想象的漫长，这个过程里，他想的只有力量的控制，还有下一步怎么做。真正结束以后甚至有些茫然，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拉起对方的袖子，扯开对方的衣襟，上面都已经看不到伤痕，肌肉和骨骼的完美走向让这个人像一座漂亮却不孱弱的大理石雕。
　　他还不敢相信已经结束了。米迦勒呼吸平稳地睡着，他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定没事之后，深吸一口气，也往后躺在了床上。
　　——直接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头下枕着什么。睡前太累了，枕头没找，被子没盖，直接昏迷。
　　身体里感觉不到力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像是在神殿的时候，被强大的存在庇护的感觉，连每根指头都是放松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了明亮的房间，还有米迦勒双眼笑起来时温柔的弧度。
　　他枕在对方膝上。
　　他微微愣住，窗帘和窗户都打开了，他身体里没有力量，但还是能够感觉到米迦勒有什么不一样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面前这个人很强，像一簇沉默的火焰，在黑夜里燃烧，无形的震慑。但是在这个清晨，这种强大在微风中，在阳光里，在草木幽微的空气中舒展开，自在而轻快地随着阳光落下，像是在世界之上没有拘束，又像是与世界融为了一体。
　　“你没事了。”他从愣神中回过神，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