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沉浮》卿九殷

11、第十一章

　　062.[Law]

　　举首望去入眼的皆是茫茫一片，我看着海燕岛的雪好像要和米尼翁岛重叠，第一次体会到“讨厌冬天”是种怎样的感觉。

　　找到奥菲莉娅的地点离欢乐镇和沃尔夫的住处都有相当一段长的距离，我只能抱着她找向附近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地面被深厚的雪层覆盖，陷进去的每一步拔出来都艰难。

　　远远地看见就近有个洞穴，我首先想到那可能是她这几天藏身的地方，片刻不敢怠慢朝那地方走去。

　　洞穴里果然有人生活的痕迹。先找来树枝生了火，我紧紧地抱着人凑近了，暖意扑面而来，我却无法停止身体的微颤。

　　自在雪地里看见围巾的一角时，我身上便被一股阴冷缠绕。

　　好在怀里的人体温逐渐回暖，气息虽然还很微弱，也逐渐平缓。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上的手术刀，随后又顿住，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她是故意的。

　　明知道自己身上的铂铅病和活不久的事实。还躲着他任凭在雪地里被覆盖掩埋。

　　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这想法要化成实体在我耳边低语盘旋，我该是什么都没想，停顿了一会儿，就取出手术刀对奥菲莉娅下手。

　　我的铂铅病也是在像这样的一个洞穴里被剔除身体的，熟悉的场景在此刻重现，第二次治疗铂铅病似乎并没有因为经验的积累而变得娴熟，身体的轻颤让手也跟着不稳。

　　深呼吸两个回合，我强迫自己在这个时候冷静下来，一切的慌乱都不该被带到手术中去，医生绝不允许病人背着自己走向死亡。

　　取出肝脏，用能力把铅集中到一处，再切除那部分……

　　其中的疼痛我再清楚不过，但也来不及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随身携带麻药。

　　啊，不行，手好像又要抖起来了。

　　我被迫中止在了这一步，抬头去看一眼身旁的奥菲莉娅，如果没有意外，她应该是这个时候站在旁边支持我的人。

　　现在还不能停下。深吸一口气，我这样告诉着自己，握紧了手术刀，像是要接力停下晃动，然后向手里的肝脏切去。

　　疼痛不反应在我身上，我却也跟着皱起眉头。一口气切掉聚集着铅的部分，取出针线，接下来的动作快了几分。

　　直到把肝脏重新放进她身体里，我仿佛跟着手术的完成重新活过来，紧绷着的弦徒然一松。身上早已被冷汗浸透，我无心去管，只看着地上昏睡的人，到此刻才能真正思绪稳定地去翻过往的一桩桩、一件。

　　……弗雷凡斯。

　　无论我再怎样不敢相信，她身上曾经我最熟悉的病毒都在明晃晃地告我——她也是“白色城镇”的幸存者。

　　我以前不曾想那些她从不说出口的真相摊在自己面前会如此触目惊心，要把记忆里所有我刻意忽视的细节熔成镰刀，架在头顶，扼住喉咙。

　　回忆最初是那句居高临下的“不如死在弗雷凡斯”，最后是空房子前让人抓不住的“你说还会有弗雷凡斯的幸存者能活过铂铅病吗？”，关于奥菲莉娅印象最深的定格在每次对上她看着我发呆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我现在依旧无法揣测，她或许不知道，每当她对某个问题作出模棱两可的回答时，目光总会忍不住飘忽，所以我才没能相信她说的“对铂铅病感兴趣”。

　　越是回忆越是清晰地想起奥菲莉娅看向我的目光，不知道在为什么而发呆，又如同在透过我在看其他我看不到的事物。

　　我犹如就站在她面前直视她的眼睛，忽然间理解了半夜时分柯拉先生对我遭遇的哽咽——

　　实在是……太可怜了。

　　063.

　　北海的冬天对老弱病残来说是一场噩梦，他们大多数熬不到来年开春。贝拉娜可不希望这种事情也发生在自己身上，每晚入睡前都要再检查一遍门窗。

　　发现一切都关得严丝合缝，才心满意足地入睡，正当她要离开窗边时，目光不经意地看到了什么东西。

　　虽然不愿在这个时候出门，但贝拉娜还是穿戴好衣服，从房间里跑出来碰上夜起的卡琳。

　　“发生什么事了吗，贝拉娜婆婆？”她睡眼朦胧地揉揉眼，然后伸手向贝拉娜寻求一个怀抱。

　　“吵到你了吗，卡琳？真是不好意思，不是什么大事，应该是我们福利院要增添新伙伴了。”说是福利院，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只是一个小女孩儿和一个老婆婆在相依为命罢了。贝拉娜俯身给她一个拥抱，“好了，快去睡吧，外面冷，我得去看看。”

　　卡琳乖巧地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

　　夜里的大雪纷纷扬扬，在路灯下折射出淡淡的荧光。贝拉娜走急了门都没带紧，寒气透过缝隙渗进屋里，卡琳细声咳嗽起来，连忙回进自己房间。

　　就跟贝拉娜说的那样，隔天上午卡琳看到了那个“新伙伴”。凛冬月末，她穿得单薄，头发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修剪，枯草般垂在肩上，刘海都要覆过眼眸，注意到动静时，懒散地用那只银白色的眸子毫无生气地斜视她一眼。

　　明明睡醒已经穿了厚厚的衣服，卡琳还是一阵瑟缩，好像被阴冷的风吹过。

　　“卡琳，过来，坐这儿。”贝拉娜招呼着她在那女孩儿面前坐下，轻快的语气介绍，“这是奥菲莉娅，昨天晚上倒在门外面的，从今天起她和我们一起生活，是你的妹妹哦。”

　　妹妹。

　　卡琳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她刚被贝拉娜收留时，在这破败的福利院里还有两个能被她称为“妹妹”的小家伙，不过那两个妹妹性格和样貌都生的可爱，陆续被人领养后，剩下她一个身体孱弱的拖油瓶。

　　说不上对奥菲莉娅什么感觉，卡琳坐她对面仔细打量了一番，捂着嘴角要扬起的弧度，眼神染上嘲讽意味。

　　这奥菲莉娅看起来不像个活人，一双眼睛也长得像怪物，比起她的无家可归，卡琳还愿意猜测是不是被家人故意丢弃的。

　　毕竟是个一看就不讨喜的家伙。

　　……

　　城郊荒废的福利院日常变成了贝拉娜带着奥菲莉娅和卡琳一起生活，六七十的老婆婆会做些针线活，辅助儿子寄来的生活费，勉强养活着两个小孩子。

　　有了奥菲莉娅做“妹妹”的日子和最开始被贝拉娜婆婆收养时候感觉完全不同。卡琳会觉得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让人乏味，十一二岁大的小孩子不懂什么复杂的词汇，每当她看见奥菲莉娅时，最大的感触就是不舒服，于是次数多了便演变成“她真讨厌”。

　　不过这个“讨厌”大多时候并没什么用，奥菲莉娅像是不太看别人眼色，只顾自己的和她相处，反而是卡琳经常生着闷气。

　　时间长了，卡琳便是再不喜欢奥菲莉娅，也逐渐习惯了三人相处，有时候甚至庆幸有个冤大头愿意为家里帮忙——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贝拉娜的身体一直很不好，且病情每况愈下，身为另一个病秧子，她对家里生活的维持起到的作用也微小，担子渐渐被奥菲莉娅一人揽下。

　　卡琳不知道温馨的日常还能持续多久，一年到头时能做的仅仅是看着初冬的第一场雪，祈祷冬天快些过去。

　　064.

　　贝拉娜还是没能活到春暖花开季节，在奥菲莉娅到来后的第二年冬天病倒，在第三年的二月底死去。

　　她儿子本来就对她苦撑着福利院有怨言，人一死后事也办得草率，对她留下来的两个麻烦更视若无睹。一场葬礼下来，脸色最狼狈的是卡琳。

　　她不愿在那男的面前被看笑话，过后才哭得喘不上气。为贝拉娜的死，也为接下来不知道该去哪里的自己。

　　哭完看奥菲莉娅在她身后不吭声，面瘫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就像刚见面时冷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悲伤。

　　卡琳停不下来的抽泣声硬被憋的一顿，气于她不为所动，就好像贝拉娜婆婆的好意喂给了白眼狼，不爽地狠狠剜她一眼骂道：“你是没感情吗？贝拉娜婆婆可是死了！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到难过吗？！”

　　奥菲莉娅依旧不吭声，垂下了眼眸任由她说。

　　“……整天像个怪物一样恶心透了。离我远点！”见她这副模样，卡琳更来气了，遂移开目光。无论医院还是墓园都离郊外有段距离，她们要在天黑之前回去那栋老房子。

　　嘴上说着让奥菲莉娅离她远点，实际上卡琳一时半会儿不能完全脱离奥菲莉娅。

　　人死了生活还要继续。

　　尤其是那天回去后卡琳就发起了高烧，家里还有剩的退烧药。勉强脚能着地了，便带着奥菲莉娅朝城内的富贵人家一家家寻去，看看能不能留下来当杂工。

　　好消息，找到了。

　　不算坏的坏消息，那户主人嫌奥菲莉娅的左眼渗人，工作要求是要她戴上眼罩。

　　卡琳哪管奥菲莉娅怎么想，反正随便一猜她也不会有什么可拒绝的。

　　说是两个人一起当下人。事实上卡琳的身子根本不是干粗活的料，没有大小姐命却有一身大小姐病，离开贝拉娜好生养着，她离死不过看能熬过几个冬天。

　　奥菲莉娅开始一个人干一个半人的活。卡琳痛恨过自己累赘的身体，但她绝不会亲口承认，只面对奥菲莉娅时仍然一脸凶相表示她不会因此感谢她。

　　大抵是女生宛若提线木偶过于听话了，卡琳得知其他佣人仗着奥菲莉娅干事伶俐力气大、把更多的事堆她身上，气得当即就找人对峙一口一个地骂她们好吃懒做。

　　用人手软，那群人虽然心虚但不愿被一个真·吃白饭的病秧子训，眼看要对卡琳动手，奥菲莉娅却不惯着了。这件事没能闹大，被侍女长撞见后一人罚了半个月工资。

　　卡琳没消气，回来又骂奥菲莉娅一点脾气都没有。

　　……

　　两年又两年。当亲眼看到卡琳在自己面前倒下时，奥菲莉娅仿佛将她接下来的时日一眼望到了头。

　　她没情绪、也没时间伤感，本来属于卡琳那半分的活彻底落在她身上，那种任劳任怨的神情看得卡琳窝火，偏又没有立场说她，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都回归沉默。

　　卡琳过把嘴瘾还是在死前。

　　和见到的第一面一样嘲讽地看着奥菲莉娅，把自己倒下以来想说的话要说遍：“你是什么劳碌命吗奥菲莉娅？”

　　似乎习惯了她的木讷，卡琳不指望她能回个所以然，扯了扯苍白的唇：“我要死了你要么笑一个？……算了那应该挺恶心的，本来就是个没感情的怪物了。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说着她又不甘，不爽地拧眉：“不过更恶心的是死的人居然是我，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吗？”

　　“……奥菲莉娅，我讨厌你。”

　　口口声声的讨厌，如释重负的浅笑，那就是她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正当初冬午夜时分，屋里剩床头柜的一盏台灯亮着，暖橙色的光打在卡琳的面庞上，如同睡了过去。

　　奥菲莉娅静静地站在床前久久不肯离去，盯着那张相处四年了的熟悉容颜，突然对着一片空旷问：“卡琳。你说怎样才算难过呢？”

　　回答她的是无止尽的寂静。

　　讨厌是说谎。她确实没有难过。

　　只是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是眼泪比情绪诚实，她手足无措地擦拭，但越擦越多，就像贝拉娜那次一样，有什么东西更猛烈的卷起骇浪，却轻飘飘的什么都没卷走。

　　因为这栋老房子里还剩了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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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好卡好史……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写奥菲莉娅的过往，真正写的时候又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写，最终写了以卡琳为主的视角，但第三人称太寡淡，第一人称太局限，卡琳又太不坦率，她对奥菲莉娅又爱又恨，可爱大于恨的事实被她强行扭曲，所以死前最后一句话也是“讨厌”……
卡琳视角的奥菲莉娅要更呆、更木讷一点，实际上两人日常的相处是有很不明显的小学生斗嘴的状况，所以两人对上很多时候是卡琳一个人在生闷气。
她对奥菲莉娅是属于“恨铁不成钢”和“嫉妒”吧，明明身体上比起自己要健康，心理精神上却比她还要无药可救，所以她觉得“恶心”。
奥菲莉娅是她第一个且唯一一个朋友，她的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奥菲莉娅本来有些情感淡漠的迟钝，所以从始至终的感触只是觉得卡琳没有她说得那样讨厌自己，对卡琳一口一个“没感情的怪物”也是持赞同想法的……
总而言之感觉非常草率地刻画了卡琳……以后有时间再修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