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里烟》盛噪

5、第五章

　　他杀了汪缥的兄长，甚至还准备去杀她的父亲，汪缥却冒险救下了他。

　　仇季翎在太阳下呆呆地站立着，被戗风割去了一层皮，这是连不穿衣服都嫌热的时节，但手中的石匕仍旧冰凉，那只螺钿膏盒也是一样的凉。

　　汪缥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呢。她把他扔在了一片他求之不得的土地上，这里靠山朝水，附近零散有几户人家。仇季翎屈膝捻了一把脚下的土，干湿适中，粗细均匀，很适合种田。

　　他绕了一大圈探探附近的情况，恰巧发现有一间屋子明显废置许久，一顿收拾过后便属于他了，费了老大劲儿，不过当他在院子的田地里种下第一颗小青菜的时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悦。

　　之前做杀手所得的数百两银子应该足够支持他归隐田园的生活了，其实也不太能用上。他不敢上街买肉，自己去野山上掏了野鸡窝回来拿被褥孵蛋，银子只问邻居买点油盐就行。

　　他的心情平静而幸福，唯有时不时地想起汪缥，实在是抱愧负疚，感到对不住她。他自然是放弃了那桩刺杀她爹的买卖，可对她已死的兄长无能为力。

　　有件事仇季翎不太清楚，那就是杀手门派的江湖规矩——接下任务却又放弃任务者，杀。

　　妖精千年都修不成人形，他这一放弃倒安慰了自己，门派又如何向金主交代呢？磨牙吮血的生活，哪能说洗手就洗手呢？

　　差点就被飞镖划拉开脑门的时候，仇季翎还以为是皇家的人找到了他。

　　“呵呵，皇家有皇家的刑法，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咱们先把你了结了，也算是帮皇上一个忙呢。”

　　“废话和皇家的一样多。”仇季翎平日里就拿他那把石匕斩肉切菜，辛苦种田劳作还让他增加不少肌肉和力量，杀起人来比以往更趁手。

　　仇季翎很可惜自己精心打理的小屋和田地也没办法，位置暴露了，只得恨恨地弃之远走。临走前在心爱的水坛里涮了涮匕首，仇季翎入迷地看着刀面上映出的自己的眼睛。“唉，他该死。”

　　很快仇季翎又在离京城更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块可以安身的田野。

　　很快又有门派派出的杀手前来追杀他。

　　这回与上一回十分不同。在一个安宁的下午，仇季翎正酣然午睡，忽然有人前来敲门。

　　仇季翎一开门，那人便噗通跪下，拜菩萨似的连连磕头。

　　“好大哥！不瞒您说，我是被派来追杀您的，小的素闻您的厉害，所以斗胆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刚把您的后院点燃了，这样我便好回禀您被烧死了！您快离开这儿吧！小的上有六十岁老母，求您放小的一条生路啊！”

　　“什么？”仇季翎罕有地大惊失色，“你说你烧了我的田！”

　　仇季翎冲出门一看，火势迅速蔓延，已烧焦了一大片。

　　“你！我的田！”

　　前些日子是旱季，仇季翎在没蓄出多少雨水的水缸前发了疯，抓着那人惨无人道地砍了几十下。

　　他大概是想让自己和化为乌有的田地一同燃烧殆尽，但头顶上一片沉重的乌云不识时务地降下了大雨。

　　他的膝盖上横着那人的尸体，在滋滋作响的田野边瘫坐了很久，直到雨后那人淌到地上的血液都开始干涸。

　　大雨也洗涮干净了他的匕首，这是唯一一次有“人”替他洗干净匕首。离开这个家之后，至今都再没有人来追杀他了。听说皇宫内发生了政变，太子与皇上相继离奇死亡，二皇子朱玉铎被推上了皇位，改朝换代，大赦天下。杀手的门派大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流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