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墨余酒

10、猫（十）

　　等明玥终于从一个肉球长成一只可以跑跳的小猫后，春天也恰好到了。

　　今年的温度升得正好，雨水不算多，湖水也平静，骄阳把梨花催开到生了满树，叫人见了就满心欢喜。[1]

　　“牙牙，”正在吃饭时，程母突然开口，“今年春天很不错，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一下？”

　　这几天的程常安都没有什么情绪上的进展，维持着每天平实的日常，包括此刻，慢悠悠夹了一口番茄炒鸡蛋，往嘴里送。

　　他咽下这一口，思考了一下出去玩这件事的始末安排，没有在印象中找到能对应的事情。不过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反驳：“好的。”

　　“要出去玩啊……”

　　正在一边喝羊奶的明玥猛然听见小鬼的声音，一下子差点呛了口奶。她抬眼悄悄觑了下程母和程常安的脸色，见他们还在吃着，没时间注意她，才埋下脑袋跟小鬼交流：“今年春天确实挺好的。”

　　嘴上的动作已经停下，脑子里的话却不停：“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妈妈说起来的时候特别小心。”

　　程母状似寻常，但这次的反应跟之前要去看莫医生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就好像此番不是要踏青，而是要前往凛冬当中，去做些艰难的事情。

　　小鬼的天眼一直在，当然也见到了方才程母的样子。

　　他神色模糊，轻笑一声：“可能是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功德主不记得了吧。”

　　但他们记得。

　　第二周的周末没有雨水，程母专门叫了自己的弟弟，带程常安一起去踏青。

　　明玥也被带上，随程常安一起坐在后座，一旁还有他舅舅专门带上的，明玥血缘关系上的母亲，放在离他最远的那一处窗边的座位。

　　她趴在程常安怀里，听前座的长辈们交流，尾巴都透露出倦怠和无聊。

　　“牙牙，”程母总算是注意到了程常安，往后一看，又见明玥和白猫离得太远，与他说，“你把月牙跟她妈妈放一起吧，她们也挺久没见了。”

　　程常安抚摸在猫身上的一双手微微顿住，往一旁看了眼，没有动作。

　　明玥正昏昏欲睡，感受到他停下，无意识蹭了蹭。程长安手中稍微一僵，低下头去，继续抚摸。

　　小鬼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没有做声，甚至屏蔽了明玥的五感，叫她昏昏沉沉之间，真的入了梦。

　　等明玥醒过来后，一抬头，才看见程常安也闭着眼，好像随她一起睡着了。

　　趁着没人注意，她放空自己：“千鸣。”

　　“尊贵的大小姐有何贵干？”

　　这一句话说得拐了八个弯，但也显出来此刻的千鸣心情不错，还能有功夫跟她这样交流：“一会儿跟他们一起去踏青，我该怎么做呢？”

　　当一只在家里的养着的猫和在外面的猫完全是两个状态，尤其此刻她的身边还有一只猫，稍有不慎那些本能的不同就会很明显。

　　她可不信会被认出来是个人，但她怕太过明显得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尤其还是一只跟自己的母亲不亲近的猫。

　　千鸣打了个哈欠，随他们坐车坐了这么久，饶是一只鬼都有点困。他往外看了眼，还有大概一个多小时：“你一会儿要是不想的话，就换一只猫来替你。”

　　“那我怎么接近程常安呢？”

　　“那你就自己去。”

　　明玥“嘶”一声，看着程常安的脸色，又在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决定把这些事情抛诸脑后：“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又开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总算是到了郊区的踏青点。

　　睡大觉的小猫被唤醒，后座的孩子也被轻轻拍醒，帐篷和天幕都在包里，小猫歪歪扭扭往外走，走在阳光给它铺的一条大道上。

　　郊区踏青的地方算是一个景点，明玥用混沌的脑子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是跟着人一起的。可是回头的想法还没萌芽，她往前继续走着，直到扑进一片花丛，才“喵喵”叫着睁开眼。

　　程母难得出来散心，跟在明玥身后拍了一路，直到明玥闯入花里，才笑着把她捧起来：“月牙倒是跟她妈妈一点都不一样。”

　　大白猫在男人怀里沉稳舔着自己的毛，而小白猫挂了一脑袋的鲜花和叶子，冲着温柔的女人撒娇。

　　只是在人听不见的地方，明玥语气崩溃：“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看您走得怪投入的啊。”

　　小鬼事不关己，只提醒她：“你可记着别露馅，跟好程常安。”

　　在郊区的活动比室内要多得多，明玥用小猫的身份躲了个清闲，不用搭建帐篷和天幕，去看旁边的几组人家玩。

　　对面似乎是几个朋友出来团建，几个年轻人丢着飞盘，在空地四处飞，偶尔有接不到的，也只是丢到草地上。欢声笑语和年轻气息一同散发，刺激着一旁的明玥。

　　“……怀念了？”

　　从明玥接受功德主这个任务以后，“过往”这个话题就被暂时尘封起来。并非不怀念，只是不去想的话，明玥多少也能轻松一些。

　　此刻既然小鬼先说开了，她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嗯”了一声，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后面说：“我在去地府之前正好21。”

　　正好这个词的含义比21要多，起码小鬼听见的时候愣了愣神，才问：“你当天正在过生日？”

　　“嗯，”明玥收回目光，道，“当时正好要回家一趟，结果就阴差阳错来了这里。”

　　之前听她想过，想回去跟母亲一起，却没想到她的母亲正在等待的，是自己要过生日的女儿，回家来一起庆祝的欢馨。

　　那若是知道……

　　小鬼的气息都僵硬了一瞬，紧接着轻轻与她说：“对不起啊。”

　　明玥奇怪：“又没怪你，不是你们地府里出了问题吗，顶多算我运气不好罢了。”

　　没有幻化出人形，明玥见不到小鬼的模样，只能听到他在沉默片刻之后，又说了句“对不起”。

　　感慨一下小鬼难得的礼貌和良心后，一个飞盘突然掉落到她眼前，飞盘后面跟着一个女孩，走到她身前时放慢了步伐，蹲下来捡起飞盘，却还没走：“你好呀。”

　　明玥愣神的功夫里，就看见女孩呼朋唤友，招与她同行的伙伴们一起来：“你们看，这里有一只好可爱的猫！”

　　明玥：糟糕。

　　——

　　程常安被程母拉着去放零食和饮品，等想起来回头找自家猫的时候，转了两圈都没见到。

　　他微微皱眉，正打算再找一圈，就看见几个成年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又很兴奋，攥着拳头僵硬凑近后，才发现他们围着的是自家猫。

　　明玥被堵在中间，几个女生见到她都很兴奋，几只手布满她周身，叫她虽然不是一只完全的猫，也会在下巴上的毛被温柔抚摸的时候叫唤出来：“喵——”

　　女生见状，更是兴奋。

　　明玥：“……千鸣！”

　　眼前的状况她实在招架不住，只能低声下气去求助。千鸣打了个哈欠，稍微施法，换了个乖巧的宠物猫灵魂。

　　转眼间，程常安就见到自己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抱回来的自家猫突然开始撒娇，冲着眼前的几个女孩喵喵咪咪的，还躺下身子，露出自己软和又小巧雪白的一片肚皮。

　　明玥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暗暗感慨：“这就是本能啊……”

　　她作为人的固定思维让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对着程常安去撒娇，此刻看见猫的魂灵控制着暂时属于自己的身体，只能飘在一边跟千鸣聊天：“这也太会了。”

　　别说是那几个本来就喜欢猫的女孩了，换做她这样没什么浪漫细胞的人，都觉得实在可爱。

　　正在想着，就看见一旁站着一个身影，正面无表情，旁观眼前那一幕。

　　他冷眼在一旁，刚刚产生的一点担忧降到了冰点，甚至有点幼稚的想法——跟自家的猫生气。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带来的是跟之前比依然陌生的情绪。可他没有抓住也并未在意，只是看着月牙重新站起来，像是循着气息来到他身边。

　　明玥早在看见他之后就感觉不妙，急急忙忙换回了魂魄，突出重围，亦步亦趋到了程常安身边，抬头，对上了他的冷眼。

　　明玥咽了口口水，悄悄扬起小猫笑脸：“喵——”

　　程常安没抱起她，而是先抬头看了下那一圈女生，见她们笑了笑往回走，才低下身，把明玥抱起来。

　　等明玥在他怀里稳住，他还往左右看了两眼，确认没有人，才低头：“下次别走丢了。”

　　这样的反应不算热乎，尤其明玥正在心虚，更不会察觉到程常安此刻特殊的叮咛之间，那一点不自然的心情。

　　明玥只会讨好一般，冲着他傻笑：“喵！”

　　见自己总算是哄好了功德主，明玥才松一口气，跟脑子里正在装死的小鬼联系上：“吓死我了可。”

　　“……你担心什么。”

　　“当然是担心他不高兴啊！”明玥偷瞄了一眼程常安的脸色，见他如常，才继续道，“你不知道，他刚才站在一边看那只猫撒娇的样子，那个眼神，有多可怕。”

　　小鬼确实没看出来，但他能发现此刻的程常安有些许不同，悄然用法力一试探，才捕捉到了一丝魂魄波动的踪迹。

　　见程常安面色如常地抱着明玥，而白猫缩在男孩怀里，小鬼虽说不解，却也没告诉明玥：“兴许只是方才找你的时候找得有点急，回头又看见你在跟别的女孩儿玩吧。”

　　“也是……”

　　明玥不再纠结，跟着程常安往他们的营地去。

　　他们的营地建得不算大，此刻两人一猫都在其中坐着，见到他们回来，程母才放下心来笑笑：“牙牙总算找到月牙了。”

　　见明玥安心躺在程常安怀里，而自己怀里的母猫连头都没抬一下，舅舅也跟着笑：“这猫倒是跟牙牙亲。”

　　“不过奇怪，她都不亲近自己的母亲。”

　　这话一出，满场突然安静一瞬。

---

作者有话要说：　　[1]在《湘行散记》（沈从文）中存在类似表达 本文依据文风进行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