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310、第2章 回来就好

　　时日第二纪元9250年，重九节。

　　东洲，蓝晶帝国，京城。

　　今日的苏府一大早便热闹了起来，一众杂役与侍女天稍亮时便已开始了忙碌。重阳糕、菊花酒皆要备好，还有为苏府各位大人物准备好佩于身上的山茱萸。若是老爷们还想赛马射箭，有来苏府的小童欲放纸鸢，也须得备好，以免临时不及准备惹得不快。

　　重九节，中秋之后一个又一重大节日。在这一日，人们惯于登高欣赏秋景，以此迎接吉祥并且避灾。闲暇时，可饮菊花酒以祈健康长寿，吃重阳糕以表团圆吉祥，赏菊吟诗佩茱萸，以此作一玩乐天。

　　而在这一日，云渺苏家也会有一些旁系亲族赶来京城苏府，也算给老爷子共庆这一老人节。

　　只不过，即便在这样的节日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喜形于色的。

　　林素出门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色，却是叹了口气。作为一个母亲，往昔自家闺女离开自己都不曾超过半月，如今却不见阿璃一连近两个月，心中挂念，自不必言说。

　　更何况，她在朱樟时还发生了那样的怪事，也不知如今到底如何了。若不是鸿元商会的李锦钰派人来苏府给了口信，都不知道那妮子竟随他出了海。按照李锦钰给出的说辞，大抵还要再过十日才会回到郢州，届时他会规劝阿璃回蓝晶。这李锦钰倒也的确会做人，但林素还是难能完全放下心来，对于心头肉的记挂，当是没有人能比她更重了。

　　苏天临望着夫人扶着外走廊的红木柱望天时，自然清楚她又在记挂阿璃了，心中忧虑自生，既是对阿璃，也是对夫人。

　　只可惜，这位肌肉壮硕的汉子嘴上不如脑子灵活，也不晓得如何慰藉夫人，便从外上前两步，一把把那清瘦了几分的林素揽在了怀中。

　　林素如梦初醒，往夫君怀中又缩了缩，轻声道：“相公，你说阿璃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阿璃她闹腾归闹腾，但也足够聪慧，有颜家大小姐在旁，还有鸿元商会的卫队，出不了什么问题的。”苏天临宽慰着她，“咱们已经派人去往郢州了，一发现鸿元商会的船只便会来报的。阿素放宽心，先去用早膳吧，阿弦已经到了。”

　　“我只是总觉得心中不安，像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林素被苏天临揽在怀中推着走，也不恼他，一边还蹙着眉想着心事。

　　“阿璃长大了，会顾好自己的，指不定今日便回来过节了。倒是你，怎得越来越稚气，若是阿璃瞧见你这般模样，那才心疼呢。”苏天临耐心地与林素说着，拥着她一同往外去往正厅。

　　“我尚且不饿，你与阿弦先用着。”林素轻轻推了推苏天临的胸膛，这点力道自然是推不动那汉子的，但这只是表明一个态度，一个她此时并不想去用早膳的态度。

　　“这可由不得你了，夫人。”苏天临此刻还作怪地奸笑了两声，“今日这重阳糕你是吃定了。”

　　话尚未落，这汉子便把清瘦娇弱的温雅女子横抱而起，也不顾那女子的轻呼与嗔怪，大步流星地走去正厅。

　　一时之间，衣裙边摆的翻飞，更如画卷般美甚，而那男子的身躯轮廓，便是勾勒这画卷的朴实粗线条。二者若是缺一，也便不能成画了。

　　姻亲多年，一同走过岁月的风风雨雨，育有一子一女且都长大成人。现下，还能有年少时的风雅情调，父母之辈的爱情，同样值得歌颂一曲。

　　当苏霖弦在正厅瞧见爹娘一并走来、且娘亲衣裙不够顺挺之时，便发觉了不对劲。尤其是娘亲还对老爹嗔意尽显，联想近日娘亲的状态，也便明白了过来。

　　他便笑道：“娘亲先来尝尝这花糕，我方才试过，馨香松软，看来娘亲的督促卓有成效，膳房做糕点的手艺确有长进。”

　　“你小子，偷吃便罢了，招呼你娘便不顾爹了？”苏天临瞪了苏霖弦一眼，得来的自然是他赔笑说着不敢的神色。

　　“说什么呢你，阿弦还是孩子。”林素当即甩开苏天临搭在她肩上的手掌，以更凶狠的目光回瞪向他，言语之间并不客气。

　　“夫人我错了。”苏天临举起双手，倒是很干脆地认了错，只是看向那偷笑的小子的时候，目光便不那么和善了。

　　“娘先吃吧，您不上桌我可不敢动筷子。”苏霖弦眨了眨眼，也开始说起了俏皮话。

　　林素踏前，正要拉出椅子，苏天临却已抢先她一步拉开。她当然不会因此而给他多几分颜色，提起裙裾下摆坐上，看向苏霖弦：“你方才不是已经吃过了么，还自称不敢动筷子？”

　　“我确实不曾动筷子啊！”苏霖弦满脸委屈，“方才用的是手。”

　　终于，林素也因他而笑了起来，瞧着便愈发温柔了起来。

　　“吃吧吃吧。”

　　苏霖弦去接过侍女盛来的粥饭，桌上除却花糕与瓜果，也摆上了小碟青菜与肉食。一家人的早膳，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展开。

　　只是，这少了一人的小家，便总是觉得不对味。

　　林素是把这种心绪写在脸上的，而笑容常在的苏天临与苏霖弦，对阿璃又何尝没有忧心？只是，一家人里总有人要保持着积极乐观的心态，他们是男人，便应当肩负着这样的责任。

　　所幸，他们很快就不用肩负了。

　　阿璃回来了。

　　坐在主位的苏天临自然是第一个瞧见门边那似乎显得有些怯怯的身影，虽然第一眼愣神了片刻，但很快嘴角便漾起了笑：“回来了啊。”

　　“嗯，我回来了。”

　　苏璃站在门边，看向屋内正用着早膳的至亲，前些日子积攒下来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是啊，无论在外遇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儿，回到了这里，我便是家人们的阿璃。

　　“阿璃！”

　　林素一时也未能保持着贵夫人的形象，踢开椅子下桌便抱向了门边的人儿。苏璃也并未一直呆站在原地，她也往前走了一步，进入房中，被林素拥入怀中。

　　屋檐边渗下了暖融融的光，已是秋日，这光便也分外舒适了起来，落在相拥的母女二人身上，恰似一层灿金色的外衣，无声述说着重逢之美。

　　“娘，我回来了。”

　　苏璃靠在林素的肩头，轻声呢喃着，梦呓一般的言语，也象征着她对眼前之人怀抱的眷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素一时之间都有些啜泣的意味，她托着苏璃的后脑，像是托着被她珍视为世间最为珍贵之物，紧紧地用自己的怀抱去温暖、去呵护。

　　“娘，你瘦了，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苏璃方才在娘亲转身的时候便发现了，娘亲的确瘦了不少，从前温润柔滑的面部弧线，如今也尖细了些。设身处地地着想，她也清楚娘亲大约是茶饭不思的，闺女出门在外，为人父母，哪儿能有不忧心的？

　　“嗯，会好好吃饭的，你也是，多吃些，总是吃得这样少如何才能长些肉？”

　　林素温柔道，现下也承认了自己的确饮食过少，和先前驳斥苏天临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苏璃实际上身材脸蛋都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长发变短发罢了。但在父母眼中，每一次的见面，大约都是比上一次见要瘦的。

　　“我会的，娘亲。”苏璃轻声应了她。这种时候，没必要与亲人辩解先前究竟有没有好好吃饭的问题，应着她便对了。

　　“阿璃，总算回来了啊，这段时间爹娘都可担心你了。”苏霖弦从旁走来，伸手摸了摸苏璃的脑袋。

　　这一回，苏璃对这摸头狂魔倒感觉没那么抗拒了。

　　“不过，阿璃为何剪短了长发？”苏霖弦又问道，语气温和，倒不是质询，只是很简单的的一句问话，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朱樟不是出了点小事嘛，把我头发点着了，只能忍痛割爱了。”苏璃闻言，顿时一脸忍不住的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是想对此事轻描淡写，却又没那份功力，便生得这副模样。

　　“还小事呢！”林素掐起了苏璃的脸蛋，板起了脸，严母气场顿显无疑，“便不能让你出去了，真是不得消停。”

　　“娘～”苏璃顿时变脸成了委屈巴巴的模样，带了几分娇软的鼻音，如曾经那般甜腻动人，分毫不差。

　　她似乎还是那个苏璃。

　　只是偶然的眼波流转，那与往日有异的深沉与迷惘，却又似乎昭示着她已不是那个苏璃了。

　　忒休斯之船的悖论，在异界也同样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你们娘俩再争论不休，这粥可就凉了啊。”苏天临适时加入话题，打了个圆场。

　　“那不是可以再热，你多什么嘴！”林素回瞪他，再次稳下了自己的家庭帝位。

　　苏天临哭笑不得，但还是把妻女二人都拥到了座上，真正实现了一家子其乐融融地用早膳。

　　很美好，不是吗？

　　但苏璃脑中还在想着自己回复苏霖弦断发缘由的说辞——

　　苏璃啊苏璃，你讨厌霜儿欺瞒于你，如今，你不也是用着差不多的说辞欺瞒家里人吗？

　　别不承认了，这性质，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