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毁灭之前》雾隐莲

9、倒数29天

　　两人用完午餐后坐在生态区的凉亭下，讨论未来不到三十天的计划。

　　他们计划在最后一天将信息转化为电磁波发送向太空，苍楼还安排好了未来27天的日程，早晨五点起来，七点工作，一直忙碌到晚上八点。

　　朱颜觉得自己进了个坑，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苍楼决定他一个人每天工作十一个小时。

　　逃过一劫的朱颜仰头看着生态区的玻璃穹顶，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穿过，洒落在生态区每一寸土地上。
　　生态区没有云海，只有人工控制的遮阳装置和下雨设备，从一开始生态区研究的就是人类如何控制自然，就算是这样，生态区也在走向毁灭的边缘。

　　因为生态区实验的失败，人类放弃在其他星球上建立生态区的想法，转向了能让人类文明延续更久的移民比邻星b计划。

　　朱颜找到操纵台，坐在缆车上抵达海洋区，绵软的沙滩上排列着无数小小的沙球，这是毛带蟹的杰作。在自然界中海水会随着月球的吸引而发生潮涨潮落，涌上沙滩的海水会带来丰富的浮游生物，毛带蟹就用过滤口过滤沙子中的食物，然后身后留下一排小小的沙球。

　　生态区使用机械装置人为制造潮涨潮落，模拟正常海水的涨落规则。

　　以前朱颜的导师带她来这里，她还记得导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身份挺神秘的，不知道在天墟哪个部门工作，资料卡上直接是一片黑色。

　　她只见过自己的导师几次，更多的时候还是由师兄师姐带着，师兄师姐又是由上一届师兄师姐带着。

　　有些人看不惯朱颜的导师，阴阳怪气地说不知道被哪个男的包养了。

　　朱颜不喜欢自己不负责任的导师，更不喜欢对方阴阳怪气的样子，直接拎起板凳把对方砸进医院。

　　那是朱颜最引以为傲的战绩，她在对方的地盘放倒了十几个男的，大摇大摆离开，在路过人工湖的时候被警察机器人逮住，关进了禁闭室。

　　后来导师把她从禁闭室里带出来，带她来到这片人工海滩。

　　那是朱颜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导师。

　　和司月明不修边幅整天睡在实验室的导师不同，朱颜的导师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停下，她永远都停留在最美的年华。

　　起伏的海水舔舐沙滩，将小螃蟹打到岸边。

　　她们就在海滩边走着，抬头可以看到人造雨林的绿色树冠。

　　朱颜跟在导师身后。

　　导师穿着波西米亚长裙，踩着拖鞋走在沙滩上，风吹起她的长发。朱颜不敢抬头，那个女人的美让人不敢直视。

　　"你说人类真的可以活着抵达比邻星b吗？"导师突然问她。

　　"从理论上来说可以。"朱颜绞尽脑汁回想师兄师姐教给她的，"天玄发射基地改造的精卫号已经出发两年，根据传送回来的消息，一切正常，动力系统没出过任何问题。"
　　"是30.15%。"导师突然说，"精卫号平安抵达比邻星b的概率是30.15%，对于我们来说，这真是低到可怕的概率。"

　　"哲学老师曾教过我们，现实中依据不充分是抽象的可能，而不是不可能。我们已经死了，0.1%也好0.01%也好，这是最后的希望。"朱颜停住脚步，"我们还有可能。"

　　"虽然你是我挂名的学生，但我还挺喜欢你的。"女人突然笑了。

　　"我一直有个问题。"朱颜问她，"我感觉您不太像研究人员。"

　　"你觉得人是什么呢？"她笑着回答，"人是无法用标签定义的，人时刻都在变化。科研人员就应该一直穿着白大褂蹲在实验室里吗？"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朱颜回答，"也许以后五彩镭射大褂会成主流。"

　　她看着朱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永恒是有的，地球会消失，宇宙也会毁灭，但有一种东西是永恒的……"

　　呼啸的风卷过雨林区域的树冠，瓢泼大雨从穹顶倾泻下来。

　　风声雨声将导师的声音吞没。

　　她只听到缆车上的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大骂负责降雨的员工。

　　到底什么才是永恒？她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导师，那之后她就失去了息壤计划的名额，成为一个只能等死的废物。

　　宇宙都要毁灭了，还有什么是永恒呢？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空调系统的风穿过茂盛的树冠，带来树叶的清香，穹顶的天气系统自动开启，连绵细雨从空中落下。

　　苍楼不知道什么时候找过来了，他头发上缀着晶莹的水珠，一只手拎着桶，里面传来哗啦啦的响声。

　　"咱们今晚吃海鲜吧！他们没把海洋生物带走，我看看能不能抓到带鱼，我做炸带鱼也很好吃。"苍楼放下水桶，挽起裤腿。

　　"可是带鱼生活在六十到一百米深的海域啊。"朱颜提醒他。

　　"啊？"苍楼愣住了。

　　最后他不得不放弃抓带鱼的计划。

　　没有趁手的工具，朱颜拆下自己腿上的外壳当做铲子，时隔多年，她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掀开血淋淋的伤痕。

　　曾经的她都没有勇气去看自己断掉的那条腿，以为天塌了莫过于此。如今她能拆下机械假肢上的外壳挖蛏子。
　　金属外壳用来撬生蚝也蛮好用，朱颜把生长在岩石上的生蚝撬下来，由于没掌握好力度，还把几个生蚝砸的粉碎。

　　被砸碎的生蚝被她用淡水冲了一下，然后放进嘴里，一股腥味直冲大脑，仿佛要把她的天灵盖撬开。

　　初中课本里有一篇课文叫做《我的叔叔于勒》，里面有提到生蚝。

　　那时候朱颜和司月明还没有分开，深更半夜她们被饿的睡不着，就讨论牡蛎和高邮咸鸭蛋哪个更好吃。

　　朱颜现在还能记得课本里的内容。

　　"她们的吃法很文雅，用一方小巧的手帕托着牡蛎，头稍向前伸，免得弄脏长袍；然后嘴很快地微微一动，就把汁水吸进去，蛎壳扔到海里。"

　　她馋了很久的生蚝原来并不好吃。

　　其实司月明以前跟她说过生蚝生吃不好吃，但朱颜也是固执，非得自己才进坑里才相信前面有坑。

　　苍楼也好，朱颜也好，他们都是一样的。

　　朱颜自己也不确定，昨天晚上她在苍楼身上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还是司月明的影子。

　　她自己也看不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