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毁灭之前》雾隐莲

6、倒计时30天

　　"你知道我是谁吗？"朱颜对他自来熟的行为无语，"你都不认识我。"

　　"司月明……"苍楼瞥了一眼椅子上的工牌。

　　朱颜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他都看到两个人偷梁换柱的行为了。

　　"我叫朱颜。"她不满地用腿撞着床一旁的护栏，两者相碰发出铛铛的响声。

　　她在苍楼震惊的眼神中把裤腿掀起来，露出钢铁材质的假肢。

　　"反正没人看到，我用的最便宜的。"她敲了敲假肢。

　　"你知道这条腿怎么瘸的吗？"朱颜笑得狰狞，"我最喜欢杀你这种小孩子，上次杀人的时候不小心被车撞了。"

　　她蛮喜欢吓唬小孩子的，司月明对她的评价是路上看条狗都得上去招惹一下，除了手贱，嘴还贱。

　　"你是个好人。"苍楼眼神坚定。

　　朱颜反而不好意思吓唬他了。

　　"我学习的是飞船的维修和日常保护，简称修船的，还学了点种地的技术，擅长种各种味道的西红柿。对于人类历史我了解不多。"朱颜说，"我爱莫能助。"

　　"但你也看这本书！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书友。"苍楼和她握手，"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苍楼大声念着书里的台词，宿舍里明亮的灯光落在他眼中："我们已经死了，但上天又给了我们2.477%的机会。"

　　朱颜已经确定了，对面这孩子脑子有问题。

　　那本书里有过一场救援行动，男主有2.477%的概率可以救下女主。

　　朱颜看到了高达97.523%的失败概率，苍楼却觉得2.477%已经是奇迹。

　　"你想写历史，你知道李仲兴是谁吗？"

　　"李煜的从子。"苍楼露出微笑，拍着胸口，"你尽管问。"

　　言外之意你想知道的我都懂。

　　历史知识储备方面，朱颜是苍楼的子集，不是什么并集，他一个人都可以搞定所有历史记录。

　　"你比我懂得多，你自己可以搞定一切。"朱颜依旧拒绝他，朱颜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帮他做什么。

　　"但是老猫没有唐跃也会很孤独的。"苍楼垂着头，像只被丢弃的流浪猫。

　　他讲的依旧是那本书里的情节，男主唐跃作为最后的人类和一只机器猫生活在火星上，那只机器猫无所不能。

　　朱颜原以为自己应该是在天空中的女主，结果变成了二货男主。

　　好像自己确实有点像男主，有些不着调。

　　"机器是不会孤独的，它们是数据。"朱颜说。

　　可是苍楼会孤独。

　　他从羲和号下来了，把自己的逃生资格让给一个陌生人，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司月明坐在她对面，那道幻影沮丧地坐在她面前。

　　月亮，我死的时候你会这么难过吗？

　　她何德何能，这辈子会遇到这么多傻子，还是说她就是吸引傻子的体质，走到哪里都会碰到傻子。

　　她在苍楼这个年纪还在教室里听课。下午的时候阳光很好，学生在和煦的阳光中昏昏欲睡，老师用粉笔挨个砸过去，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们都是不开窍的傻子。

　　朱颜这辈子注定要跟一群傻子在一起。

　　"你今年多大？"朱颜问他。

　　"十七岁，地球毁灭那天是我生日，那天我就成年了。"

　　朱颜竖起大拇指，他出生真选了个好日子。

　　向太空发射电磁波不是件困难的事，就像把大象装进冰箱一样，第一步打开冰箱，第二步把大象装进去。

　　以上是朱颜的调侃。

　　天墟B区的工作人员已经全部撤离，那里就有发送电磁波的装置，他们要做的只是把整理好的历史发送出去。

　　在整理资料的时候，两人关于商朝以前的神话历史是否记录充分交换意见。

　　一向感性的苍楼在这个时候反而觉得那是人类的精神寄托，不应该被记录。

　　朱颜想起了跟自己讨论唯物主义的神，觉得这段历史应该被记录，尽管这段历史不会被任何文明接收。

　　讨论的结果是双方存在巨大分歧，根本没得谈。

　　最后还是苍楼选个折中的方法，他们从新世纪往前写，写华夏人如何推翻封建王朝，写最后一个汉人王朝如何覆灭，写朱元璋怎么从一个碗开始起家。最后写不写那段神话要看他们时间够不够。

　　确定好目标后，写起来就很容易了。

　　苍楼两个小时敲好了十个字。

　　"就这？"朱颜问。

　　苍楼恨不得钻进桌子底。

　　"要不然你先洗洗睡，明天我们去找物资，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再写。"朱颜安慰他。

　　"同志们，咱们要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朱颜给他打气，"咱们得留着健康的身体去参与实践，疲倦的身体没办法去完成伟大的目标。尊重客观规律才是正确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前提，不切实际的东西，注定会失败！"

　　"我能借一本回去看吗？"苍楼恋恋不舍地看着书。

　　"小孩子要早点休息，现在都快八点了，尽量十点以前睡觉。"朱颜嘴上这样说着，还是把书的上册递给他。

　　她又习惯性拍了拍对方的脸，拍完以后才想起来这不是司月明。

　　她有点想司月明了，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

　　苍楼低头抱着书。

　　朱颜从没遇到过苍楼这样的孩子，她十七岁的时候在学修船，那群男同学都是一群糙汉，身上永远都是一股机油的味道。特别是有些人不爱洗澡，在教室里上课简直是大型灾难现场。

　　她身边也没有文文弱弱的女生，有些看起来文静的，熟悉以后能在浴室里拍朋友的屁股。就算是司月明这种假正经也会偷偷看小黄书，被她抓住以后非得说是同学的。

　　哪个同学会借小黄书给别人，这玩意都是要自己藏着的。

　　"早点睡。"朱颜将他送出去。

　　"你也早点休息。"苍楼说。

　　门被缓缓关上，最后一丝光亮在门缝中消失，走廊里一片黑暗。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被泥水溅到的白色运动鞋，在门口站了很久。

　　他想说，还记得吗？我们很久以前见过面，不是在羲和号登机口。我们很早很早以前就见过，我们认识很久了，可他又不想主动说出来，他想等朱颜主动认出他。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琴弦一样律动，在这漫长的夜里孤独回响。

　　朱颜在书的下册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首小诗，是司月明十四岁那年写的。
　　"光带着我的爱，

　　抵达TOI-1452 b，

　　那时的我已经沉睡在泥土之中。"

　　TOI-1452 b距离地球一百光年，那时候的司月明何止是沉睡在泥土之中，直接只剩下白骨了。

　　那家伙感情上不开窍，写情书倒是有一套。

　　朱颜拿着书的下册坐在阳台上，天墟的供电设备仍旧运转，探照灯亮起，巡逻机器人如同幽灵一样在园区内游荡。

　　神也好，人类也好，机器人也好，最后都是要毁灭的。

　　可是机器人不懂，它只是遵循开发者设定的模式，如同往常一样巡视天墟。

　　这一刻，朱颜觉得挺羡慕这些没心没肺的机器人，他们不会害怕，更不会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