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毁灭之前》雾隐莲

11、倒数28天

　　人工海域的海底实验室在海下三十米的位置，这个位置仍旧可以看到阳光，微弱的光芒穿过玻璃照亮道路。

　　道路是个斜坡，越往深处越昏暗，刚进入隧道的时候，阳光平铺在海底，随着水流摇摆的海葵展开触手捕食。

　　再往深处可以看到海龟慢悠悠游过，一只虎鲸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它顶着海龟转圈，最后尾巴用力一甩，将海龟击飞。

　　朱颜默默为海龟画了个十字，尽管神明自身难保，但她的心意到了。

　　越往深处物种越多。

　　沙丁鱼顺着潮流前行，黑压压一片，随后尾巴一甩，整个鱼群像大丽花一般绽开。

　　苍楼跟在她身后，两人在海底幽深的隧道中前行，隧道中很安静，只有朱颜机械假肢摩擦的声音，昨天她去海边不小心把沙子弄进去了，对走路没什么影响，她也懒得修。

　　隧道的尽头是亮着灯的实验室。
　　鱼群在实验室上方游荡，它们的目光落在这间狭窄的实验室，这一刻，仿佛人类才是被观赏的对象。

　　实验室的东西乱作一团，随手写的草稿被丢得到处都是，令朱颜诧异的是电脑还在播放动画片。

　　这部动画片朱颜看过，也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故事讲述十万年的轮回和宿命，男主角在七天内穿越各个平行宇宙，想要打败反派，可是大家都没有错，没有纯粹的正义与邪恶。故事的最后，男主角回到家乡，那七天的征战，仿佛大梦一场。

　　一只虎鲸悄无声息趴在海底，看到有人过来，它兴奋地游来游去，想要把藏在身体底面的魔鬼鱼递过来。

　　可是在看清楚朱颜的时候，它突然沮丧下来，缓缓沉到海底，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动画里响起反派的声音："我的内心就像树一样，树越是向往高处的光亮，它的根就越要向下，向泥土，向黑暗的深渊处。"

　　这句话出自自于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你为什么惊怕呢？——人与树是一样的。他越想向光明的高处生长，他的根便越深深地伸入土里，黑暗的深处去，——深入恶里去。

　　"嘿！"

　　朱颜敲着玻璃，跟虎鲸打招呼。

　　虎鲸没有理会她，它无声趴在海底，仿佛被丢弃的孩子。
　　电脑旁边有一张纸条，朱颜撕下纸条，纸条上写着一句话："再见，阿尔忒弥斯。"

　　"小东西，原来你也叫月亮。"她趴在玻璃上。

　　"带鱼！我看到了带鱼！"苍楼兴冲冲跑过来，打断了朱颜的悲伤。

　　"我就知道那群研究员能在夏天让槐花开花，也能让带鱼生活在三十米深的海里。"苍楼擦掌磨拳。

　　"可是三十米深的海里你也游不过它们啊！"朱颜打击他，"被改造的是带鱼，不是你。"

　　少年翘起的呆毛慢慢趴下来。

　　一条带鱼仿佛在嘲讽他，无声游过他身边，纤细的银色身体闪闪发亮。

　　朱颜忍不住去摸他的头发："要不咱们往人工海里放电，但时候就可以吃海鲜大餐了。"

　　苍楼没回答她的话，他蹲了下去。

　　朱颜心说不妙，他不会哭了吧，她可不会哄孩子，她只会把孩子吓哭。

　　好在苍楼没哭，他只是蹲下去捡起一张纸。

　　纸上写着一首诗。

　　朱颜凑过去，看清纸上的内容。

　　"我有屠龙之术，欲翻云龙起舞；

　　我有沧海之志，欲煎七海成田；

　　我怀绝世之锋，欲解抵天之柱；

　　我是藏玉之璞，欲觅神匠成材！"

　　这当然不是实验员写的诗，只不过是从一本书里抄来的。朱颜看过这本书，她忘了书里讲的是什么，只记得男主项空月说要把"若依"之舞教给女主叶雍容。

　　朱颜就是这么庸俗的人，她对爱情嗤之以鼻，却喜欢看爱情故事，很多年后记着的不是书里的大道理，而是男女主没有在一起。

　　悲剧也挺好的，世界上那么多人在一起，哪有几个是happy ending？她这种心理阴暗的人才不想看欢乐的大结局。

　　苍楼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女孩踩在桌子上，她身后躺着十几个不断呻吟的青年，她刚刚在管理部门的食堂里单挑了一群人。她看起来不像是打过架的样子，反而像从歌剧院里出来，心情很好，还哼着小曲。

　　现在站着的只剩下她和苍楼，她踩在桌子上，一只手拎着凳子。
　　"小朋友，你们认识？这下有点麻烦了，这么小的孩子打不打都是问题。"她用沾满血的手把遮住眼睛的碎发向后梳，笑得肆意张狂，"要不然你跑快点，我当做没看到你？"

　　朱颜以为羲和号检查入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其实他们很早以前就见过面。

　　就如同她一直以为是神通广大的导师把她从禁闭室里捞出来一样，她永远也不知道有个少年站在证人台上，拒绝站在他的师兄们那边，坚持她是无辜的。

　　原本打架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要各打三十大板的，哪怕是对方出言不逊，朱颜这才一个人拎着凳子打了十几个人。

　　苍楼这个管理专业的叛徒帮他的师兄们把所有过错都揽过去了，他坚称是师兄们先出言不逊，并且对朱颜动手的，朱颜只是自卫过当。

　　后来两个专业见面就掐架，修船的嘲讽他们，一个人单挑你们一群人，就这还能打输，要是我，我就找豆腐撞死了。

　　苍楼没事就蹲在他们身后看他们打架，等着女孩再次拎着凳子砸人，可是他再也没见过朱颜。

　　他也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朱颜了，直到羲和号准备起飞，他在人群中再一次看到熟悉的身影。

　　对方已经认不出他了，对于朱颜来说他只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

　　他这一生中第一次想要伸出手抓住什么。

　　想要摆脱被束缚的命运，想要自由地奔跑，想站在一个人的身后，在她打架的时候帮她递凳子腿。

　　他不顾一切从飞船上跳下来，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飞鸟，他可以去往任何一片天空。

　　苍楼把泰迪熊抱在怀里，轻声说："晚安。"

　　泰迪熊的领带上别着银色心形曲别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