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悟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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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汝燕一点没说错，沈秋嶙就是不想想办法，他就是草菅人命。
他和大多数世家子弟一样，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人有三六九等，最起码要分个贵贱，贱种出身的，再有能耐也是贵族的工具，甚至于只是玩物。他们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想的是你的悲惨样，叫你一声大人，并不是真的尊敬你，而更可能是不屑于唤你的贱名。
所以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沈秋嶙对居奚的想法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占有。
他对居奚的执念，对居奚投注的情感，大多属于对物件的占有欲，有少部分来自于童年母爱的缺失。
居奚的短暂出现，并没有真正改变沈秋嶙的“贵族意识”，当初凤华帮在纠结迎娶谁家女儿好的时候，林农沈家和黄甸隋家根本就没考虑过他们。
对于朝堂中人来说，儿女都是联姻的工具，他们只需考虑门当户对，而无需考虑年龄性格。沈延开虽然不在朝中了，匾额没摘，那他们就依旧是世代重臣之家，他们喊得起价。
而凤华帮，什么百年帮派，说得好听，祖上就是一群被流放的罪人，加上一些当地农民，再加上一些不知道哪来的流民，组成了杂七杂八的帮派。
打家劫舍发了财就想做生意。靠着某些江湖生意，做起来一些，逐渐分离成黑白两道，黑的留在了凤华山，白的打出了屠午镖局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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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午不是屠家老太爷的名字，是两个人，屠豪和凤午。
风午的名字是自己起的，他到凤华山的时候，只有个小名“小午”，只有字音没有字形。正午时分，他站在凤华山圆鼓鼓的山顶，感受着阳光晒得秃头发亮发烫，他兴致勃勃地决心要从头开始，于是“凤”成了他的姓，“午”成了他的名。
屠豪家世就清白得多，屠家三代都是给人做家仆的，第一代是屠夫，第二代是护院，到了第三代屠豪这里，他不想做护院了，某次在外喝酒的时候，认识了凤午，两人一拍即合，做起了镖局生意。
凤午负责拦路，这样就会有人雇屠豪去做保镖，赚到的钱五五分。
后来屠豪的生意越来越好，他雇的人越来越多，又娶了媳妇生了娃娃，他跟凤午打商量。
“你看啊，现在镖局生意全靠我一个人打理，每个月给镖师算钱、培训、带上手，然后跟顾客谈价、签合同、收钱、售后，全都是我一手操办，你呢，只需要带几个人拿把刀跳出来吓一吓过路人。然后我俩拿的钱还对半劈，这样是不是......”
凤午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多，想着他带领凤华山的人种树、垦地、修农舍，已经有模有样的了，多几分少几分影响不大，就答应了，从五五分到三七分。
过了不到一年，屠豪又开始提分成的事情，他这回用的理由是媳妇孩子，还有他那个因为做护院被打残废的爹。
“我开销太大了，养活一大家子不容易啊！兄弟，你不娶不生的，又没有爹娘，又不玩女人，你让让我，等我熬过这阵就好了，咱们还和以前一样，放心，我一定记你这份恩情！将来你娶媳妇生孩子，我屠豪，必定包个大红包来，让你做这一片最有面子的新郎官！”
凤午犹豫了很久，想着他成立了凤华帮，以后就按江湖帮派的规矩生存，就答应了。
一九分，说好一年，屠豪生了二胎，又一年，屠豪的爹去世，他带孝，不提钱的事，第三年，凤午带着请帖来了。
他把大红的请帖往桌上一放，面带喜色地说：“兄弟我也娶到媳妇儿啦！我还以为，我这长相，肯定得打一辈子光棍，没想到，遇到个对我死心塌地的姑娘！嘿嘿。”他笑着摸他的光头。
屠豪收了请帖，说自己一定兑现承诺，凤午安心回家山，跟媳妇说了好消息，媳妇也高兴。
成亲那天，凤午被亲信提醒，说屠当家的就带了一封红包来，摸着薄薄的。凤午顿时心紧了一下，脸上的笑都勉强了，等到迎宾完了，迫不及待冲到茅厕里打开红包看了眼，才终于松了口气，顺便给了亲信一个脑嘣。
“瓜皮啊你！屁都不懂，这是银票，钱庄的票子，这么多钱拿着多不方便，这么一揣，多好！”
“哦哦哦、”
“打鸣啊你！滚出去接客！”
“好好好、”
凤午对着亲信的背影摇头，心想自己确实该找点聪明的上山来，给他当个师爷，别人家帮派都有，还有长老，他也想整一点，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弄，唔，还是得先找个师爷！
拜了天地吃了席，凤午喝得二麻二麻，进屋以后把红包展示给新娘子看，新娘子一看里面是张那么大面额的银票，顿时喜笑颜开，说你这个兄弟真不错，说给大红包就真的给大红包呢！
凤午嘿嘿笑，对着新娘的嫩脸蛋就来了一口，然后听到敲门声。
屠豪在门外说：“兄弟，你也太不讲究了嘛，吃完饭就洞房，我们兄弟伙些都还没看到新娘子长啥样呢！”
凤午开门让他进来，说：“来来来，看，这个就是，你说说，漂不漂亮！”
“漂亮漂亮！”
屠豪一边说，凤午就往地上栽，屠豪连连说他喝多了，不方便办事，喝点茶解酒，别在新娘子面前丢脸。凤午接过来就喝了，然后一觉到天亮。
大中午了，亲信来喊他起床，兄弟些都说帮主要办事，肯定不得早起，但是午饭不吃恐怕还是遭不住，就还是来喊一下，结果开门只有帮主一个人。
亲信说该吃午饭了，要不然让厨房送过来，帮主夫人必须要吃点东西才遭得住呀！
结果凤午过去床上一看，把被子掀了，没人，把床帘扯了，没人，又趴到地上看床底，还是没人！
人呢？！
凤午发了好大的脾气，以至于他都没发现红包是和新娘子一起丢的，一群人把凤华山翻了个遍，最后还是亲信发现红包不见了，怀疑是仙人跳。
凤午伤心惨了，发誓以后只搞事业，于是把亲信的儿子抱来养，儿子养大了又给儿子张罗婚事，跟他说漂亮女人要不得，儿子不信，偏要漂亮的，结果生了娃儿就跑了。
凤午就带孙子，等到孙子长大了，他又给孙子张罗婚事，这回挑了个丑的，结果她乱搞，被孙子一刀抹了脖。
凤午人到老年才感慨，这女人好与不好，跟漂亮不漂亮没有必然的联系，还是算了，莫搞感情，只要有后代就行了，至于这个后代是不是亲生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凤华帮传承下去！
凤午建立起来的这个凤华帮，原本是想做个正经门派的，但是山上的人都长得歪瓜裂枣，还有纹面，说是江湖帮派没人信，说是土匪立刻信了，并且广为传播。本来凤午就干过打家劫舍的事情，凤华帮是匪帮，这认知算是板上钉钉了。
可是凤午没真想靠打家劫舍生活，他从屠豪那里分不到什么钱，他就种田、养牛、做手工、卖武功。前三样都赚到钱了，最后那样没有，因为他们本身就不正规，说什么武功，都是王八拳。
凤午将帮主之位传给他和亲信的儿子以后，凤华帮开始研究武学，花钱请人来教，系统地学习、刻苦地练习。
每天早上，出早课的帮众比鸡叫得都响，每天晚上，结束了一天全职学武的帮众睡地比猪都死。
可能是这种气氛感染了山下的居民，风声一传十十传百，竟然真的有更多的人愿意加入凤华帮，也有人愿意免费来指导。
来学习的留下了，来指导的走了。
因为两个字，野蛮。
凤华帮的野蛮是刻在骨子里的，这是帮训，野蛮是他们的特色，也是他们的底气。凤华帮作为匪帮的名声算是更响了。
到了第三代，致力于发展经济，帮主亲自东奔西走，考察三百六十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赚钱的方法有两种，一是拥有一门独家的、无人可以替代的、受人追捧的手艺，比如沈国的锻造技艺；另一种就是，利用物价变化快传播慢这一特点，打通各地商路，实现低买高卖。
手艺，凤华帮是没有的，他们做手工都是一些简单重复的动作，且没有形成大规模，挣多挣少完全取决于干活的人想做多久。
各地商路，这是打不通的，商界竞争那么激烈，你去赁匹马人家都要问你赁去干什么，如果是拉货的话，得加价，成本就高了。
如何能让大批帮众找到活干、挣到钱，这是困了三代一生的问题，最终他也没有实现。
那么凤华帮的财富是怎么积累起来的呢？是意外。
有一年凤华帮收了早麦，没几天就大风大雨，把麦子全部吹倒、淋发霉，凤华帮的粮食一下子卖出了高价。
就这一年，到处发洪水，山下居民请求到山上来避难，凤华帮按人头收取庇护费，又赚一笔。
还是这一年，到了年底冻死不少人，凤华帮把种了几十年的树砍了一批，当柴卖，又赚一笔。并且因为帮主嫌挨个挨个砍不好看，就间隔着砍，反而使其他原先在大树缝隙中，没有长起来的小树苗，终于晒到了太阳，第二年都长得特别快。
于是从第四代起，专心做起了粮食生意，以此为基础，再发展别的业务。
不过凤午没能看到凤华帮呼风唤雨的那一天，他活到了九十岁，和屠豪是前后脚。屠豪快死了，凤午身子还很硬朗，他在屠豪的病榻前说起往事，时不时发笑，直到屠豪说：“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件事瞒着你。”
凤午拍着他的手说：“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有什么不能说的，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说不定又再起来多活十几年。”
屠豪说：“当年骗你婚的那个女的，是我找去的，我答应给她报酬，她就为我要回红包。我、我......这么多年了，现在想想真是不该啊，你我兄弟情谊，比一张轻飘飘的银票可重多了。就那个钱，我就算给你，也不会怎么样，可是我那时候，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啊......我把钱看得太重了......”
凤午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听见屠豪还在说话，可是已经听不进去了。
“我一直想跟你坦白，可是我不敢，我怕你骂我，我最害怕别人骂我，当年如果不是我媳妇骂我窝囊废，我不会要你一退再退，我太不是人了......还好，这些年你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你比我会做生意，也更会养孩子，我不如你，不如你啊......”
屠豪握着凤午的手咽了气，可是凤午这一口气是真没提上来。
第二年凤午就起不来了，临死他告诉亲信和儿子：“人呐，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一块长大的、一起打拼的，你拿人家当兄弟，人家拿你当傻子啊......”
凤午是噙着眼泪死的，他后悔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太晚。
凤午一辈子都在悟道，临死了还在传道。
他没想过这些道理能不能流传下去，他只是一定要说出自己的委屈。
作者有话说第389章 悟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