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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男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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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过来!”
远处传来大师兄的召唤,魏阑杉刚嘲笑完宋竟,立刻肃正了脸色,毫不犹豫拉着宋竟的衣领飞奔过去。
即便拎着宋竟这个拖油瓶,魏阑杉也是第一个赶到的,当他看到大师兄剑指之人时,忍不住抬手捂住嘴巴。
那该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一丝、不挂,皮肤都还皱巴巴的,身量还没来得及长开,他太小了,小得跟一根柴火似的。男婴乌紫的小身体上沾满了泥泞,胸部有个贯穿大洞,仿佛是掏取内脏的做法。
如果他和那名妇人一样是躺在地上的,宋竟会为他感到难过,但现在不是,男婴睁着发灰的浑浊的眼睛,阴森地盯着肖阳,随着赶到的师兄弟越来越多,婴孩乌紫的脸上挤出皱巴巴的笑意,声音却不从口中发出:“实话告诉你们,就算你们这群废物一起上,也不是我俩的对手!不过我还有其他要事,不跟你们玩,今天就放你们一马,回去好好修炼吧!”
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说完脚下几个点地便飞远了。
宋竟和大部分人一样,都还没反应过来。
“大师兄,刚才那是什么人?”魏阑杉拍了拍紧盯着那男婴离去方向的肖阳。
确认那男婴是真的远去了,肖阳这才放松了神经,转身寥寥几句说明了方才的情况,点了几个人,吩咐他们尽快回门派去将情况告知掌门和长老们。
“大师兄,那你们呢?”
肖阳原本就紧绷的脸更加严肃了:“我们此次要抓的邪祟,还在贾家沟。”
魏阑杉和另一名弟子掏出指魔石,果然还在微微闪烁。
魏阑杉:“方才点到的人,立刻回山,剩下的人现在就跟着大师兄去贾家沟,如有发现立即报告,不许私自行动!”
或许因为宋竟还不会御剑,他被留在了前行队伍中,这是他第一次下山,才不至于半路打道回府。
这下他们没再步行,直接御剑去了贾家沟。肖阳和魏阑杉各带一队,开始了严密的搜查。不过,搜了将近半个村子也没有收获,倒是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那人的半张俊脸从马车的小窗露出来,无赖笑道:“找什么呢小道长?”
明知故问,肖阳别过脸去,权当没看见。
宋竟记得他们是往反方向走的,居然又在这里遇见,然后便听见小童和自家少主说,修仙之人总是自诩多么的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怎么连找个小小的邪祟都这么费力气?
齐国尚道不尚仙,宋竟有听说过,整个齐国境内都只有上修盟一个仙门,而上修盟从来奉行避世不出,所以存在感一向很低。
此时这里只剩下一辆豪华马车和一个雍容华贵的小少爷,随从一概不见,就连马夫都不知所踪,过来这一路也没遇见,不知是不是被逃走的男婴给害了性命。
小少爷并不在意他不回答自己,继续没话找话:“小道长是在奇怪我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吗?呵呵,我们也是在找东西哦,小道长想知道我们在找什么吗?”
肖阳并不想理他,转身便走进一间屋子。
待到肖阳一行人再次从某个屋子出来,小少爷继续着上一段话茬:“我们在找鸡。”
身后的师弟有的抽了抽嘴角。
小少爷笑起来,“小道长不要误会,我找的是能吃的黑尾鸡。”
贾家沟原本是被一条沟渠围绕着的物产丰富的村庄,长年自给自足,收成有富余的人户会挑些农产品或是加工后的农产品去城里卖。贾家沟的家畜家禽的销路很好,尤其是黑尾鸡,肉质紧实鲜美,鸡蛋个顶个的大,还容易出双黄蛋,其尾羽还是做羽扇的上好材料,城里的妇人怀了孩子也喜欢拿黑尾鸡炖汤喝,大补。
“可惜找遍了村子都没有,他们就去这附近的山上找了。”
明明没有人接他的话,这人还一直絮絮叨叨,魏阑杉从村子另一头过来,正看见肖阳被这小少爷吵得不胜其烦,大师兄原本就容易皱起的眉头,进进出出屋子这么久也没打开一回。
魏阑杉觉得好笑,于是走上前去,拱了拱手,说道:“不知这位小公子家贵姓?”
“我们是——”昂首挺胸的小童正要自报家门,就被自家少主拦下,少年轻巧随意地吐出两个字:“居奚。”
看,这不就说了句人话了吗?魏阑杉同样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在下姓魏,魏阑杉。”
谁料居奚并不给他面子,说道:“没有人问你,我只想知道他叫什么。”
算了,这人给脸不要脸,魏阑杉瞬间正色,大哼一声,扭头就走。
宋竟跟在魏阑杉后头,默默记下了。
嗯,居奚。
很快,居奚的随从们就回来了,一个不少,但纷纷表示没有找到黑尾鸡,居奚叹了口气,很是遗憾的样子,立时就走了。
魏阑杉摇了摇头,真是少爷心性,没事干就找人当消遣,不高兴就当人都是路边不值得搭理的石子。
没有碍事的外人在,肖阳很快便找到了藏匿在某户人家中的邪祟,被抓时,这邪祟还瑟瑟发抖,一点魔物的不可一世的样子也没有。
肖阳将其收入降魔袋中,对魏阑杉说道:“用封咒把贾家沟方圆五里封起来,回断愁山。”
他们不能现在收敛尸首,得留着现场给长老们看,封咒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法术,随便一个高人就能随手破解,封起来只是为了凡人不能进入。
魏阑杉精于符咒之术,很快就布好了。
然而就在他们回山的途中,便碰上了闻讯而来的长老——掌门没来,来的是宋竟和魏阑杉的师父,齐子献。
齐子献其人,为人黑白分明,对待弟子严厉苛刻,宋竟是有些怕他的,只是不敢表现出来,在他面前很少说话,吩咐什么就做什么,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人看了又气又急,以至于齐子献一直不怎么喜欢他,甚至怀疑掌门当初为何要收他做弟子,做个道童不就得了?
魏阑杉是齐子献的大弟子,知道师父不喜爱耍花招的、不喜懦弱无能的、不喜倔强死磕的......实话说,他觉得师父平等地瞧不上他们每一个年轻弟子,除了肖阳。
他们这一辈的弟子人数并不多,分给长老们的弟子,少则两三人,多则四五人,能得掌门亲自教导的唯有肖阳一人。
魏阑杉活泼跳脱的性子,才不介意师父喜不喜欢,主动迎上去道:“师父,您来了。”
齐子献敷衍地点了下头,直接下命令:“肖阳与魏阑杉同我走,剩下的人全都回去。”
宋竟默默从魏阑杉的剑上下来,换到了另一位师兄的剑上,生怕师父注意到自己。没有人敢问齐子献为何一人前来,也没人敢问自己能否跟着去长长见识,一应答是,各自去了。
初次下山之旅就这样匆匆结束,要说完全没有收获也不是,宋竟摸摸腰间,那里藏着个令他雀跃的硬东西。
天气很冷,还要过十来天才开春,路边的树木迟迟不肯抽新枝,这条路上树很多,过路人没有几个,更没有住户,却不是乱世中的荒无人烟,而只是深林之静谧冷清。
而就在这寻常冷清的小路上,驶来一辆豪华非常的马车,不仅马车豪华,就连随从也是呼呼啦啦一大把,其热闹之状与这偏僻小路格格不入。
但当眼前出现一块巨大的用金粉描字的牌匾时,这两者骤然遥相呼应。
这块巨大的牌匾上书二字“凤华”。
凤华帮,名字取得好听,实际上是个匪帮——所谓匪帮,大约就是干杀人越货那些勾当的混混组织——这是居奚对于自家帮派的定位。
这座山原本没有名字,也没什么稀奇,由凤华帮占了之后就命名为凤华山,不知道的人听着还以为是多么钟灵毓秀的地方。
这座山真的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又不傍水又没神仙的,最多也就是——特别圆、特别秃。圆到什么程度呢,从山脚的每一个地方朝山顶出发,花的时间都差不多;秃到什么程度呢,先齐王在遍寻国内名山时,路过此地,惊呼海市蜃楼,赵国之山现于齐国之地。
经随从提醒,赵国地处平原,虽有沙漠但无高山,先齐王便将此地定为不毛之地,若有犯事贬谪之人,便发配到此。可惜先齐王在位时间不长,才发配了不到五人,那五人刚在山腰打了一小块地基,还没起墙,就被一伙贼人抢占了。
这伙贼人是外国来的流民,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他们也从不与山下的人交流,或许是语言不通,都是打手势,有时候花钱买东西,有时候直接抢。一开始山上只有十来人,后来逐渐增多至三十余人,再至如今上百人的规模。
按理说,这么秃的山是不适宜安寨扎营的,但架不住凤华帮的人勤快啊,又是栽树又是挖沟的,硬是把一座秃山养成了一座——不那么秃的山。
这刀耕火种的日子踏实地过着,一不小心就熬成了百年大帮。
由于地形特殊,凤华帮因地制宜,把拦路的岗哨沿着山腰设了一圈,每个岗哨之间还能互相望见,互问一句您吃了吗,力气大点的还能扔个包子给对面。
这巨大的用金粉描字的牌匾也是东西南北各立了一个,生怕别人看不出凤华帮的财大气粗。
居奚走的东边正大门,小童递过牌子检查完之后,便有一队巡逻的浩浩荡荡走上前来大喊“少主好”。
马车驶到了少主住处,小童率先下车,少主不让扶,他只能在一边紧盯着,以防少主跳下来的时候崴着脚。
居奚下车后吩咐:“去把先生找来。”
“啊?”
“就说我在书房等。”
“哈?”
“叫你去就去!”
“哦......”
凤华帮的现任帮主叫居名尘,居奚的爹,居名尘是家中独子,居奚也是——成为帮中掌上明珠的同时,一众颤颤巍巍的长辈们也对他寄与厚望——所以日理万机的居名尘不仅手把手教他拳脚功夫,还为居奚请了江湖上颇有名望的文学名士沈荷做他的教书先生。只不过拳脚功夫他不爱,左史右经他嫌烦,两头都不占,气得他爹要让沈荷做他干娘,逮去教导好了再送回来。
没错,沈荷是位女先生,出身名门望族,不过这“名门望族”也是前朝的了,若不是居名尘带人将她强行掠走,说“请”她做自家孩子的先生,恐怕早已是火中魂了。
然而那时候居奚还没到他娘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