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仇人收养后》也是黄昏

4、第 4 章

　　不安稳地睡了几个小时，总感觉一直处在浅眠状态里，乱七八糟的碎片在梦里乱飘，季池舟伸手抓了抓，发现抓不到，就从善如流地放弃，坐在一片黑暗里。

　　唤醒他的是煎鸡蛋的香味。

　　他睁开眼，发现退烧了，茫然地踩上地板走出房间，目睹从来没有开过火的厨房里有一位田螺先生在忙碌。

　　“醒了？”江黎端着餐盘出来，自顾自地坐下拿起刀叉。

　　季池舟跟着拉开餐桌的椅子，瞅了江黎几眼，没忍住说：“我吃什么？”

　　江黎自己的早餐营养均衡、品类丰富、摆盘讲究，季池舟认出来应该是西京最有名的茶餐厅的外卖。

　　“高压锅里有点粥，你自己去盛。”江黎说。

　　你是狗吗？
　　季池舟的眼里明晃晃透露出这个疑问。

　　江黎往椅背上一靠，深蓝色衬衫垂坠的布料多出几条褶子，对季池舟的谴责照单全收。

　　他说出来的话倒有点人性：“过段时间我把季家的厨师挖过来给你做饭。”

　　季池舟嗓音还有浓重的鼻音，不被轻易糊弄过去：“过段时间是多久？”

　　“下周一工作日就去。”江黎很讲究打工人的基本法。

　　也不确定是不是谎话，毕竟对方说什么一副要骗人的样子，至少在态度上拿捏不出什么错处。

　　他们俩一来一往地对话，现在轮到了江黎的顺序：“为什么会生病呢？”

　　其实季池舟怀疑自己可能肠胃太脆弱，一下子吃得杂了。但路边摊太好吃，他不舍得怪路边摊，只说：“着凉了。”

　　江黎只是随口一问，不在乎季池舟说了什么原因，于是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季池舟目送江黎穿上羽绒服，起身把他送到门口时低声说：“哥哥，能加个微信吗？”
　　对方停滞了片刻，季池舟忽然就脑子一抽：“你不会没有微信吧。”

　　江黎不是很理解现在小孩的精神世界，或者他在这个小孩的精神世界里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形象。

　　他用大拇指划开手机，把二维码递到季池舟的跟前：“没落伍到那个程度。”

　　季池舟咳了一声，埋头假装没听到，发送了好友请求。

　　季池舟的头像是一片蓝色水域里的小白帆船，昵称叫做“鸡翅粥”。

　　江黎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反应过来这是季池舟名字的谐音。

　　很幼稚。
　　但放在季池舟身上，勉强称得上可爱。

　　“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江黎点击通过之后抬头说。

　　两个人都清楚这句话背后的假惺惺，不过都有礼貌地点头之后互相道别。

　　大门关上，带起外头钻进来的冷风，又被屋子里的暖气包裹。

　　季池舟慢慢坐回沙发上，这才有空关注刚刚加上的用户。
　　名字就是缩写，朋友圈仅三天可见并且空无一物。
　　幸好头像不是季池舟以前见到过的穿着黑西装抱手臂自信直视镜头的销售团队风。

　　没有冒犯这种风格的意思，只不过如果江黎也用，季池舟瞬间就会放下颜狗滤镜，给对方打上油腻叔叔的标签。

　　他吸了吸鼻子，给账号备注上了“叔叔”。

　　刚好这位叔叔的消息就跳出来一条。

　　红包转账伍万元。

　　-下周会办张卡给你，先拿着钱去买点衣服

　　季池舟脸不红心不跳地无视刚备注上的“叔叔”，回复：
　　-谢谢哥哥^_^

　　一个晚上没有看手机，积攒了不少未读的消息，他一一把小红点点开消除。

　　班群里有课代表发布作业，季池舟简单看了几眼感觉头更疼了，立刻退出来。

　　俞凌线上和线下一样话痨，一个人没有收到回应也唠了两页，并且问他周末会不会去参加宋家爷爷的七十大寿。

　　季池舟解释：
　　-昨晚发烧了，不去了

　　对方第一时间显示“正在输入中”，甩过来一串感叹号。
　　-还好吗？我过来看你！

　　-不用，再多睡会儿就行，你跟着你家里去寿宴吧，下周学校见

　　-好吧~

　　周一一到中午，俞凌提着保温桶冲来找季池舟，哭嚎得仿佛有人死了：
　　“小舟，我体弱多病的小舟，我特意让我家送来的，你多补补。”

　　季池舟直接给了他肩膀一拳。

　　中午饭点的时间，人都集中在食堂，他们就在教室里坐下，季池舟边喝了口鸡汤底熬的粥边问：“周末的寿宴怎么样？”

　　“没意思，没有你在我身边什么意思都没有。”俞凌捏着嗓子肉麻道。

　　季池舟眼皮一抬，他立刻老实了。

　　“我看见江黎了。”他还特意叫他爸妈指给他看江黎到底是何方神圣，“人模狗样的，一看就不知道算什么好人。”

　　俞凌把整张脸都皱起来，用全身心表示对江黎的抗拒。

　　季池舟说：“你应该祈祷他是个好人，毕竟我现在的生活和他有点关系。”

　　说什么什么灵验。
　　一提到江黎，他的信息栏就蹦出江黎的消息。
　　-你在实验读书？

　　季池舟回复了“嗯”。

　　然后对方就不再讲话，季池舟等了几分钟按下息屏键专心吃饭。

　　“他对你好吗？”俞凌好奇。

　　季池舟客观评价：“还行，钱给得到位，帮我挡住季家那群烦人精就行。”

　　那天晚上不舒服给江黎发了信息以后，季池舟都没想到江黎真的会来，有一晚上照顾他的交情在，季池舟挺容易被收买，突然觉得江黎人没那么差。

　　俞凌还是没有歇了把季池舟拐回家的心：“这么简单的要求，我家也能做到。”

　　季池舟解释：“你家和我家有生意往来，里面人情那么复杂，你父母到时候不好做。可是他和我家有仇，我挺乐意见到那些人吃瘪的。”

　　他的考量可能多少有点幼稚甚至还有天真的愚蠢，全取决于江黎到底是哪种人、会不会把他卖了，但这已经算他现在的年纪里为数不多可以做出的反抗。

　　话一说完，俞凌听在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从小和季池舟一起长大，在他心里，季池舟就是养在温室里的花，而且会在温室里快快乐乐地呆一辈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受外头的风雪影响。

　　“行了。”季池舟知道俞凌爱脑补的毛病，叫他收敛一下发散的思绪，换了个话题，”是不是要考试了？”

　　实验中学每个月都有一次月考，临近的那几天，班上的气氛会格外不一样。

　　“是啊，上周通知，这周五考试。”俞凌上课睡觉的时候刚巧听了一耳朵。

　　季池舟闻言揪起好看的眉头。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擅长学习的学生，缺了两个月的课让他一朝沦落成文盲。而且他也不是热爱学习富有钻研精神的人，遇到困难睡大觉，导致他现在产生了厌学情绪，进而引发迟到的叛逆青春期。

　　他转头和俞凌说：“放学去网吧叫上我。”

　　俞凌瞪大眼睛：“下午有比赛，我要直接逃课去网吧看，直接翘一个下午的课，但你还是别这样了吧……”

　　季池舟言简意赅：“去。”
　　反正不学习就行。

　　俞凌的脸上飞快闪过震惊、不解的神色，毕竟季池舟从来都算乖孩子，最后靠着“孩子突逢变故、孤苦无依”的妈粉滤镜和脑补，转变成浓浓的怜爱。

　　“行了，表情别那么恶心。”季池舟不给面子。

　　俞凌抹了把脸：“好吧，吃完我们就走。”

　　他们学校规定中午不让出校，要出去必须翻墙。

　　俞凌一看就是个中老手，带着人绕过校园的小树林，季池舟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一处矮墙，应该是老城区改造后的遗留物。

　　“我怎么感觉有人讲话。”季池舟犹豫地环顾四周。

　　俞凌把这归咎为乖孩子第一次逃课时必有的疑神疑鬼，拍着胸脯打包票：“不会的，这会儿老潘肯定在办公室午休呢，最安全了。”

　　他开始介绍保安和教导主任的巡视轨迹，季池舟边听边观察周围。

　　四周只有雏鸟偶然冒头的啾啾叫声，墙面很滑，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墙边缘窝着一层积雪，比其他季节更难攀爬。

　　季池舟低头瞧自己干净的校服，非常不乐意。

　　“哎呀，小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俞凌喊完口号就助跑两步踩着墙边的矮灌丛，攀上了之后一下子消失。

　　然后就是一声很重的“咚”的落地声。

　　季池舟吓了一跳：“俞凌！你没事吧！”

　　等不到对方的回应，季池舟连忙跟着翻过去跳下来。

　　溅起来的雪粒迷了下眼睛，雪堆松软没有着力点，他已经做好摔倒的准备，幸好伸过来一只手扶住他。

　　“谢谢，你没事吧？”他问俞凌。

　　“我挺好的啊。”对方笑着回答他。

　　季池舟僵硬地抬起头。

　　不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江黎站在那儿，单手揣着兜，另一只手正乐于助人地拉住他，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不远处满身是雪的俞凌跟鹌鹑似的站在他们教导主任老潘身边。

　　老潘怒吼：“你们去做什么？”

　　由于江黎和老潘的组合过于奇幻，季池舟刚病好脑子尚未恢复，愣愣反问：“你们在做什么？”

　　头回见到逃课被抓还反客为主的，老潘气笑了，大手一挥，直接把他们两个带走。

　　首次逃课以失败告终。老潘跟拎着两只小鸡仔把他们赶到办公室，江黎双手又踹回口袋里，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像个狐假虎威的监工。

　　“你们给我在外面站着反省一下，我跟人谈完就来跟你们算账！”老潘的目光移到季池舟身上的时候更是恨铁不成钢。

　　老潘的办公室位于逸夫楼顶楼走廊的边上，几米远以外的窗户卡住了拉不上，风直往里面灌，冷得站在附近的季池舟一哆嗦。
　　他偏过头躲开冷空气，刚好透过窗户和江黎对视，江黎还颇有兴致地冲他挑挑眉。

　　“小舟，别生气，我们下次再试试。”俞凌充满愧疚又饱含希望地鼓励季池舟，语气跟老潘在周一国旗下讲话一样激昂。

　　“没生气。”
　　季池舟只是觉得特别没面子，而且因为被江黎撞见，这种感觉加倍放大。

　　俞凌才不信，季池舟一不开心，脸上就没有表情，和现在一样。他还想说点什么，就被叫进去接受老潘爱的洗礼。

　　季池舟身边的位子没空缺太久，一会儿换了个人陪着，语气充满调笑：“可以啊，看来身体好全了，精力充沛。”

　　季池舟的脸被吹麻了，不想张嘴，就装没听见，懒得跟对方讲话。

　　江黎体贴地回答他心里“你干嘛”的疑问：
　　“我告诉老潘我是你的监护人，他想起从前抓我逃课的新仇旧恨，叫我也出来罚站了。”

　　虽然早就知道江黎嘴巴里的话多半不能信，但对于明晃晃的“逗小孩”话术季池舟表示深恶痛绝。

　　江黎有无视别人目光的本事，还有自说自话的本事：“那道矮墙我在实验上学那会儿就在，但是老潘装不知道，你要真想逃，我可以告诉你另一条路。”

　　好奇战胜了丢脸，季池舟开口问：“什么路？”

　　“小季少爷总算不生我气，肯正眼看我了？”江黎调侃。

　　“我只是……”
　　感觉没那么冷，可以开口说话了……

　　季池舟顿住。

　　对方倚靠在栏杆边，白色羽绒服里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很学生样的打扮，黑发上沾了从外头飘进来的细小雪花，笑眯眯地在等待他的回答。

　　江黎刚好挡在了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