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仇人收养后》也是黄昏

2、第 2 章

　　“嗯。”季池舟平静地点头，“走吧。”

　　这会儿倒换成江黎愣了一下。

　　季池舟抬起尖尖的下巴，朝江黎努了努示意，又立刻缩回了围巾里，脑袋的角度稍微倾斜，眼尾弧度微扬：
　　“嗯？不走吗？”

　　他的声音闷闷得含糊不清，语气也跟羊绒材质一样柔软又刺挠。

　　江黎忽然对从前略有耳闻的季家小少爷的娇气有了体会。

　　“行。”他站回季池舟身边。

　　从始至终，两个人好像把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当空气。

　　“小舟！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你不要后悔！”季珊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提包的皮质面料上。

　　沉默许久的季开宇倒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失态，不过眉宇间的恼怒确实难得一见。

　　季池舟是他们斗争的砝码，早就被他们视为囊中之物。现在莫名其妙突然杀出来一个人，一副要搅局的模样，季池舟也不受控制地选择了另一边，破坏了他所有规划好的计划。就算季开宇自诩涵养功夫到家，此刻说话也不免藏了针：
　　“江黎，不请自来，也不知会我们一声，是不是不太体面？”

　　江黎顿住脚步，从踏进教堂起终于第一次肯用目光正视他。

　　他的语气懒散，唇边含笑，眼神却是冰的，季开宇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带人走，还要通知你们？”

　　启动车子的发动机，先前江黎那副薄情寡义的模样似乎只是季池舟的错觉，现在又变成和谁对视都显得不太清白的眼神。

　　季池舟不吃他这套，坐在副驾上慢慢等待暖空调让身体回温。

　　“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江黎问。

　　季池舟摇头。

　　江黎透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着季池舟，可惜对方的脸蛋快要和围巾融为一体，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似乎对自己的未来不怎么关心。

　　“不担心我是坏人吗？”江黎玩笑道。

　　季池舟仍然随遇而安的态度，却意外地打了个直球，同样望住那面反射的镜子：“你是吗？”

　　早前在外头初见，江黎就发现季池舟的瞳色墨黑，但光一照过来，就格外的澄澈，因为太过干净清晰，以至于令人第一时间就想移开目光。

　　江黎不至于回避视线，淡淡笑着：“我心地善良。”

　　季池舟表现得特别冷漠，“哦”了声。

　　他这样一句一句的跟个小机器人一样，江黎就总想逗他说话：“那有什么要求吗？”

　　可能季池舟被他吵烦了，或者真的在认真思考，这次的问题过了一分钟才回答：“我住的地方最好离学校近点，不然上学不方便。”

　　还挺好学生。

　　“行。”

　　-

　　因为车祸和葬礼，季池舟请了两个月的假期，也到了该回去上课的时候。

　　实验中学位于老城区，江黎让他住的地方离得很近，步行十分钟就能走到。

　　季池舟头回有自己走路去上学的体验，还挺稀奇。加上太久没来上学，虽然对上课不感兴趣，但是对上学的体验很感兴趣，抬头打量花坛旁掉落的虎刺梅，随后感觉一阵风从他的身后追赶上来又急忙刹车，停下来的惯性扯得季池舟也跟着往前踉跄几步。

　　不等他开口，对方就甜甜腻腻地把手臂环上他的后颈：“我最最亲爱的小舟，想我了吗？”

　　季池舟，池塘的小舟，俞凌为了彰显两个人从小长大与众不同的关系，非要在“小舟”前面加上各种各样的限定词称呼。

　　“想啊。”季池舟不再和之前面对长辈那样冷冰冰的，眼里有笑意，语调也柔软上不少。

　　俞凌反而犹豫地瞥过季池舟半天侧脸，试探要伸手掐季池舟的脸颊。

　　啪。
　　季池舟一点没手软地拍掉。

　　俞凌松一口气：“这才对嘛。”

　　欠得慌，季池舟懒得理他。

　　俞凌是个会自己搭戏台唱戏的人，今天有点不同。

　　“有话快说。”季池舟甩给他一个眼神，知道他在装。

　　“你家的事处理好了？”俞凌询问。

　　季池舟请假的两个月里，俞凌只见过他两次面。一次在季池舟昏迷醒后，一次在葬礼前，肉眼可见的，季池舟越来越瘦，薄得像一张纸；其余时间，他几次打电话想登门，都被季家的管家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家。

　　“我总觉得你被你家里人绑架了。”

　　季池舟说：“差不多。”

　　俞凌撇嘴：“我瞧他们就不是什么好人。”
　　豪门长大的孩子无师自通懂得分析亲情、争斗、财产有关字眼背后的意义。

　　季池舟撞了下俞凌的肩膀，让他别想了。

　　“你来我家吧，我爸妈自从我出柜以后，就老希望自己再有个孩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来当我弟弟，以后家产咱俩平分。”
　　俞凌转而嬉皮笑脸的。

　　季池舟看了他好几眼。

　　俞凌马上收敛起笑脸，摸摸鼻子，知道季池舟不喜欢他自己说贬低自己的话：“我没事，他们应该不至于真的再生。要真生了，差这么多岁，谁能抢得过我。”

　　季池舟没说话。

　　俞凌声音越来越小，举起手指发誓：“好好好，这个问题很严肃，我不开玩笑了。”
　　他赶紧转移问题：“江黎是怎么回事？”

　　江黎公然在葬礼上下了季家两兄妹的面子带走季池舟的事情，第二天就传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

　　大家都在猜测江黎或者江家到底要做些什么，反正江家的情况复杂，仿佛和“江”字扯上关系就充满了阴谋。俞凌不在乎什么阴谋阳谋，他只在意好朋友的状况。

　　“呆在那些人身边和呆在他身边没有区别。”季池舟沉默片刻，客观地补充上一点区别，“他长得更帅一点。”

　　俞凌悟了：“所以你被美色所惑？”

　　江黎说要带他走的那一刻，季池舟打算赌一把。

　　江黎话语里提到了遗嘱，那么能这么做的只有季池舟的爷爷。
　　江黎不做慈善，无论对方与他的爷爷达成了什么交易，只要达成利益置换，那么江黎暂时就得遵守合约护着他。
　　而江黎第二天把他爷爷的公证遗嘱放到他面前让他看，也确实证实了他的想法。

　　赌输了就输了吧，最差的结局大概就是和呆在季家一样，当个提线木偶，到了年纪再安排一场联姻，榨干最后的价值。

　　可由于俞凌太过于直白，季池舟一时之间受到冲击，开始反思是不是潜意识真的有色迷心窍的因素。

　　不过莫名其妙就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确实像丢了脑子。

　　见季池舟没再说话，俞凌安静地和他并肩一起走，侧过头端详季池舟。

　　季池舟长了张漂亮的脸。
　　轮廓清隽，睫毛很长，唇上的血色渐渐回温。
　　暂时瞧不出来他喜欢什么样的或者什么性向，但可以肯定男的女的都会很喜欢他。

　　他幽幽叮嘱：“小舟，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啊。”

　　“拜拜。”靠近教学楼时，季池舟先回过神，和俞凌道别。

　　两个人不在一个班，俞凌在最顶楼，季池舟的班级就在二楼。

　　“下学期重新排班，我一定要和你一个班。”俞凌说。

　　季池舟赶他走：“要迟到了，去吧。”

　　刚一出现在后门口，教室忽然出现片刻的静默。接着大家就想露出笑脸欢迎好久没见的季池舟，但转念想到季池舟家中刚发生变故，他们太咋呼似乎不太好。
　　脑子的念头转过好几圈，大脑神经来不及控制面部表情，好几个人的脸扭作一团，看上去非常痛苦。

　　季池舟挥了两下手：“好久不见。”

　　大家马上扬起控制好的内敛的笑容，声音高高低低的：“好久不见啊。”

　　季池舟和班上的同学就是正常的同学情，不疏远但也没有特别亲密的。但大家相互见到，会打招呼，遇到小问题能忙则帮。

　　当然这只是他单方面的认知。

　　季池舟没入学以前就很有名。
　　当代颜狗年轻人，比起家世，当然更在意的是脸。在季池舟不知道的时候，班上大概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同学，就在初中课间有意无意地绕到他的班级门口偷偷瞟一眼他。

　　原先知道季池舟的同龄人都以为季池舟会跟那群公子哥儿一样去到国际班，结果入学以来季池舟似乎没有出国的打算而来到他们班，大家私下沸腾好久，兴奋程度好比景区成功申报5A级观光景点。

　　落了很久的课程，季池舟半个上午听得头昏脑涨，趁着大课间到走廊的角落捧着保温杯吹冷风清醒，听同桌的女生给他讲题。

　　可惜有人不给他这份清净。

　　“季池舟，我以为你还在家里抹眼泪呢，居然来上学了。”

　　季池舟转过头，一个头发烫了小卷，身材高大的男生挑衅地望向他。

　　从成了个孤儿之后，他就时常听到类似的话。季家其他妒忌他以前受宠的小辈经常不阴不阳地嘲讽着。

　　这个男生也跟那些亲戚一样，一对上他的眼睛就来劲儿，逼逼赖赖个没完，下流打量过季池舟，从头到脚，再回到面庞。
　　“真是招蜂引蝶，早上还见到你和那个同性恋一起走，玩得这么开，男女通吃啊。”

　　“侯鑫，老师要来了，你别……”季池舟的同桌林颖提醒道，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害怕。

　　侯鑫是侯家最小的孩子，家里人老来得子，被宠得无法无天，仗着家里有钱和同样不学无术的几个少爷们天天在学校混日子。
　　一群毒瘤取笑林颖时，季池舟帮她解了围，侯鑫却从此记恨上季池舟。林颖现在见到侯鑫时，既害怕他招惹自己，也怕他来找季池舟的麻烦。

　　季池舟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眉目冷淡，淡淡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正好上课铃响。

　　“走吧。”季池舟和同桌说。

　　林颖松了口气，跟上他的脚步，走了两步担心地回望身后一眼，害怕侯鑫会对季池舟做一些偷袭的小动作。

　　只一眼，她从后背腾起一股凉气。

　　侯鑫似乎奇怪地爆发出难以遏制的怒意。

　　林颖吓得止不住身体细微的颤抖，但侯鑫因为愤怒似乎抖得比她更加厉害，肉眼可见的，面部的肌肉走向十分狰狞，死死把眼睛固定在季池舟的身上。

　　好像除了恼怒之外，竟然夹杂了一丝不甘心。

　　“怎么啦？”季池舟低头问她，以为她害怕，凑近了些，后退半步挡住她。

　　同桌红着脸摇头。

　　侯鑫咬紧牙齿，脖子涨起青筋，羞辱的难受使他攥紧拳头。

　　不仅在于季池舟的目中无人，还在于，他似乎发现：
　　季池舟从始至终，都不记得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