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不负美景》栖荷

6、良辰美景

　　愿卿背影屈颓，整个人透着难言的孤寂，渐渐消失在楼梯口。

　　愿景越看心里堵得越难受，再看父母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真的不明白，那样一个乖巧温润的少年，为什么就是得不到他们的疼爱呢？

　　深吸一口气，愿景忍不住问出口：“爸，妈，小卿是做了什么让你们无法原谅的事吗？”

　　“没有。”杨媛头都不抬。

　　“那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他呢？”她心中憋闷，气息急促，声调也陡然拔高，“从小到大，不管小卿怎么做，你们就是不满意。他乖乖听话，从不多事，努力成为你们的骄傲，你们都没有正眼瞧过他，他不是你们的儿子吗？究竟是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这是他该受的。”

　　愿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她不敢相信，如此冰冷绝情的话出自母亲口中，她是那么温柔的人啊。

　　“爸，妈。”愿景突然笑了，她十分平静地问：“小卿究竟是不是你们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弟弟？”

　　“小卿当然是你弟弟，你们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在我们心里都是一样的。”愿文祥拍拍她的手，慈爱的笑容一如既往的亲切。

　　他的语气淡然到没有一丝起伏，如果不是那双深沉眼底一霎的闪烁，愿景几乎要被他说服了。

　　她摇摇头，目光转向仿若晃神的杨媛，“妈妈，你告诉我，小卿是不是你的儿子？”

　　“愿景！”愿文祥语气瞬间沉了下来，“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愿景置若罔闻，只是直直盯着杨媛的眼睛。

　　杨媛笑了，浅浅的笑容令她眉眼都生动万分，她看着愿景，就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柔声道：“愿愿是不是累了？不然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呢？小卿当然是我的儿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怎么会错？”

　　愿景怔怔地望着眼前面容姣美的女人，她的眉眼温柔，说起愿卿时，满眼的疼爱藏都藏不住。

　　“那您爱他吗？”她傻愣愣地问。

　　杨媛顿了顿，不由侧头失笑，回得毫不犹豫，“当然，他是我的儿子，我当然爱他。”

　　愿景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可心里却空落落的，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她张张嘴还想问点什么，杨媛却轻声打断她，“好啦，刚回来瞎想什么呢？你让吴姨把菜热热，妈妈去帮你弟弟包扎一下伤口，一会儿我们一起吃饭，嗯？”

　　愿景怔然片刻，点了点头，看着那道纤秀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愿卿呆呆地坐在床上，他闭着眼，任由额头的伤口不停的淌出鲜血，然后干涸，粘在他脸上。

　　他缓缓抬手，抚摸着逐渐紧绷的半边脸，心里不由有些想笑，这得使多大的劲啊？

　　“不疼吗？”微凉的触感覆上脸颊，愿卿猛地睁眼，一瞬间便对上一双温柔含笑的眸子。

　　妈妈笑起来真好看，他有多久没看到她对自己笑了？

　　愿卿记不起来了，好像自他记事起，她对自己就是淡淡的。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讨母亲开心，于是便拼了命的努力，想让她看到自己，可是没有，不管他怎么做，换来的只有她的呵斥。

　　后来长大了，他也就明白了，她就是单纯的讨厌他而已。

　　因为她会对姐姐笑，姐姐什么都不用做，调皮、撒娇、乖巧……无论哪一面，母亲都喜欢她。

　　他不怪姐姐，他只是想不通，想不通他竭力渴求她的一点温暖，怎么就那么难？

　　他不求她能像疼姐姐那样疼他，只要分一点点爱给他就行，可这竟也是妄想。

　　杨媛一点点把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动作又轻又柔，好像生怕弄疼了他，敷药时还轻轻吹了吹，温柔细致的让愿卿微微晃了神，那一瞬间，他觉得妈妈是爱他的。

　　“妈……”愿卿覆上额头的手，控制不住的红了眼，压抑不住的颤音哽咽道：“妈……我疼。”

　　到底才十六岁，受了委屈仍旧渴望妈妈的温暖，在杨媛一下下的拍抚下，愿卿声音都变成了染着浓浓鼻音的哭腔。

　　“妈，您是爱我的是吗？我和姐姐，在您心中都是一样的，对吗？”

　　杨媛清润的眼眸渐暗，一抹沉痛一闪而过。

　　须臾，她开口，声音虽冷，眼底却蕴了抹柔意，她说：“只要你不惹姐姐生气，爸爸妈妈就是爱你的。”

　　愿卿急忙点头，通红着一双眼像兔子似的，怯怯地望着杨媛。

　　杨媛摸着他的头，心里泛起浓烈的苦涩。

　　这是你的儿子啊，他是那么的听话懂事，当初那些脏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才多大啊，你是怎么能狠下心来的？

　　酸涩涌上喉间，杨媛猛然抱住儿子，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小卿，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打你，对不起……”

　　愿卿猜不透母亲的心思，只能僵着身体一遍遍听着她颤声哭泣，然后不停地说着没关系。

　　杨媛哭了好一阵，脸颊和眼睛都是通红的，拿手背随意抹了一把，拍了拍愿卿的肩膀，哑声道：“下去吃饭吧。”

　　经过一番惊心的折腾，愿景发现餐厅的氛围亲密了很多，母亲不再对愿卿冷嘲热讽，甚至会主动关心起他在学校的生活。

　　愿卿神色还是会小心翼翼，但更多的是受宠若惊。

　　“这次月考还是年级第一，主要是物理丢的分多。”
　　他默默观察着杨媛的脸色，连忙补充道：“我会更加努力的。”

　　“这科学起来比较吃力？”

　　愿卿急了，“我，不太擅长逻辑类的题目，我会想办法赶上来的。”

　　杨媛点点头，像在思考什么，须臾说：“老愿，给小卿请个物理家教吧。”

　　愿文祥顿了顿，嗯了声，“我会留意的。”

　　“打理花园的李师傅下月辞职不干了，还得雇个花匠，你顺便也留意一下吧。”

　　“阿媛。”愿文祥失笑，“你们系有的是物理天才，给小卿找家教的事，还是你来吧。”

　　“对啊。”杨媛一拍大腿，醍醐灌顶般猛然回神，“我不就是干这个的么，哪还用舍近求远找你呢？”

　　愿文祥无奈笑笑，没再言语。

　　“愿愿也快去学校报名了吧？”

　　话题突然转到她身上，愿景抬头望向勾唇浅笑的母亲，缓缓点了点头，“嗯，通知的是月底。”

　　“那不剩几天了呀。”杨媛看着她，语气甚是激动，“到时候妈妈送你去，这清大的路弯弯绕绕难走得很，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走明白。”

　　“妈妈，你确定你那天没课？”

　　“刚开学没那么多课，而且我上班顺路就把你带过去了，你爸爸哪有时间送你？”

　　没等愿景说话，杨媛两眼一亮，继续道：“妈妈还没去艺术院上过课呢，听说那孩子个顶个的长得好看，比我们系那些小木头鲜活多了，正好妈妈去瞅瞅。”

　　愿景嘴角抽抽，满脸无奈，“妈，你的学生知道你这么说他们吗？”

　　“那哪能让他们知道呢。”话音一顿，又说：“愿愿，你去了学校没事多来妈妈这儿看看，帮妈妈选选哪个最适合小卿。”

　　愿景撇撇嘴，“妈妈，你今天话好多，找家教又不是找女朋友。”

　　愿卿倏地僵住，耳尖瞬间通红，埋着头吃饭一声不吭。

　　愿景笑笑，从椅子上跳下来，“爸，妈，我吃好啦，先回房间了。”

　　窗外大风席卷着雨丝呼呼刮着，愿景了无困意地捧着手机，手指在拨号键上来回犹豫，就是摁不下去。

　　他在干什么呢？
　　有没有睡觉？
　　有没有……想起过她？

　　她其实是想发信息的，但梁辰用的老年机损坏严重，除了能打电话什么都干不了。

　　愿景咬着唇瓣，鼓起全部勇气，在闭眼的一刹那按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漫长的嘟音响得越久，愿景心脏就跳得越快。

　　咚咚咚——
　　她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喂，哪位？”微哑低沉的三个字，透着浓浓的疲惫。

　　“是我，愿景。”舔了舔嘴唇，愿景紧张地捏住被角，“那个，你睡了吗？”

　　那边默了默，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熟悉的清润声线再次传来，“没睡，你呢？”

　　愿景欢喜，嘿嘿地笑，“我也没有呢，梁辰，你在干吗呢？我今天特别开心，吃了好几个鸡翅。”

　　少女声音软绵绵的，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

　　梁辰倚着栏杆，天空漆黑如墨，一向淡漠的眼底不自觉染上笑意。

　　他静静地听，天地一片安静，那道软绵的声音以一种不可抗拒之力，不容拒绝地刻在了他的脑海。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说话也开始含糊不清，慢慢的，耳边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她最后说了什么呢？好像是说周六要来找他。

　　天空黑沉沉的，梁辰心里却霎时明亮。

　　两天，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