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原初拾

7、第 7 章

　　【四】

　　牙当城地处七界边缘一带，从绿界出发，经过东边的望乔山，走过幽深的树林，爬过几座连绵不绝的山，再往南走过两天时间，便到了。一路下来，足足花了半个月。离王规定的时间，也只剩下半个月。

　　安姬站在牙当城门口，问道：“为何不用灵力，不消片刻就可到。”

　　离辞一身白色正装，先一步走到城门口，答道：“我灵力不高，过不了两座山，只能靠徒步走。”

　　安姬看着他的纤瘦的背影，叹口气跟了上去，说道：“王派你到这里来找永世之剑，明知这里是是非之地，却不安排人手跟着你，还真能放下心。”

　　“绿界之王身边不留无用之人。”离辞侧身避过一个喝的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继续说道：“我能留在他身边，已是例外。”

　　“是啊，确实是例外。”安姬伸手抓住他的手，入手间柔软细腻，她说道，“王从不近女色，也难为你要一直要扮……”

　　话未说完，就被离辞目光狠狠一瞥，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一时间，两人没再说话。

　　牙当城果然鱼龙混杂，才进城口就看见一群人围着在打架，时不时的灵力波动让其他人自动的避开一段距离。没人去管，这种现象他们早已习惯。

　　离辞和安姬靠在墙边目不斜视的走过，找了间看起来僻静的客店，刚要进去就被小二拦住：“客官，不好意思，我们这已经住满了，你们去别家吧。”

　　小二态度不好，似乎看他们衣着简朴，没钱可讹，不想做这笔生意。离辞嘴角一丝冷笑，收回脚步，转身要走却被安姬拉住。安姬对小二说：“我们不住店，向你打听一个件事。”

　　说完她又凑到离辞耳边轻轻说道：“王叫你寻宝剑，总得找人打听打听情况吧。这些天你走过来你只顾照顾我，也没顾上自己，现在换我照顾你了。寻剑一事，就让我来做吧。”

　　离辞看着她 ，这些天赶路的确是累了，可是又不放心，眼神有些有些犹豫：“寻剑一事暂可不用急。这里很乱，你有伤在身又没有灵力，我们还是……”

　　“你别管。”安姬懒得和他做解释，对着已经不耐烦的小二问道：“你知道城里哪里有灵剑现世？”

　　小二一听，摇头遗憾道：“你们来晚了，那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

　　上个月牙当城灵剑现世，引来一大帮人前来抢夺，死伤无数，可谓是血雨腥风，而最后却被几个毫不起眼的人夺下。那个一起来的人拿在手中挥了两下，就弃剑而走，让人瞠目结舌。小二摇头叹气，如今世上怪人一年比一年多。

　　离辞心下一沉，王的消息一下很准，而且只要七界之内一有永世之剑的消息，就会立马派人前去查探，无论多远无论是何时，必要时，自己还会亲自前去。现在他们虽用了半月的时间赶路，但小二说灵剑现世是一个月前的事，就还应该有半个月的时间，为什么王要故意晚半月才让他来查探。这不像是王的作风，他应该在刚听说此事前就有派人来查探过了。而这次派他此行，王一定有别的什么目的。拿到底会是什么目的？

　　离辞眉头深锁，手不自觉握紧，待小二走了好一会，愣着不动。

　　“咚！”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思路。待她回神，身体被安姬拉开了好几步。

　　他们刚才站的地方，被砸碎的酒壶碎片落了一桌，酒壶中残留的酒洒了出来，湿了一地。有人捣乱！

　　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壮汉大步走了过来，面露凶相，声音浑厚震耳：“没见过二位啊，刚来这里的？”

　　离辞上前一步挡在安姬前方，他只比安姬高出一点点，虽然目光沉稳表情威严，但配合柔和的脸看起来没多大威慑力：“是又如何？”

　　“是的话就来比一场，看看谁更厉害。”

　　其实不用看，就身形就知道差异，但是……

　　离辞出手很快，手中灵力一聚，变幻出的剑在中年壮汉话刚说完就狠狠劈过去，壮汉猝不及防一躲，虽避过，但样子很是狼狈。

　　只在这一瞬，离辞抓住安姬：“我们走。”

　　还未走到客店门口，就被壮汉追了上来。离辞情急之下把安姬推出门，迎下挥到面前的大刀，与壮汉缠斗起来。

　　离辞本身灵力不高，身手虽灵活碰到一般实力的人还能应付，而且平常出门为王办事有人跟着用不着自己出手，但这次，实乃逼不得已。对方比自己体型强壮，手中大刀的灵气也不能小觑，这样的情况，能保住自己和安姬的性命就算不错了。

　　眼看对方一掌要劈下来，离辞避闪不及，在一旁安姬的惊呼中，闭着眼睛静静的等着掌风袭上自己的胸口。

　　【五】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没有下来，睁开眼时，安姬挡在了他前面，胸口被打伤，嘴边的血丝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伤的很重，再加上旧伤在身，站着的身体已经快站不住摇摇欲坠。

　　离辞扶住她，既震惊又悲痛：“我救你一命，你要用命来还么？”

　　安姬忍着汹涌而来的疼痛，身上力气一点点失去，捂住胸口的手满是血，就跟那时在绿界大殿上一样狼狈。她靠在离辞身上，虚弱地说道：“我命大呢，还没那么容易死。”说完还想挤出个笑，脸上抽动半天，还是没笑出来。

　　客店原本吃着东西的人被他们一闹，都围在一边看起热闹，这儿要闹出人命，都没人上前劝解，当真人心冷漠不已。这个世界上好人不多坏人也不多，占绝大多数的是不好不坏，置身事外的旁边者。

　　有情之人也有，全心全意想爱一个人的安姬，她一定算是。那个人也许也是，不然不会过了三世还要找永世之剑。离辞想，那自己算不算是呢？

　　“你还不能死。”离辞在她肩头望向还不能善罢甘休的壮汉，在他再一次举起手中的大刀，用尽全力将身体中的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到手中的剑上，白光乍起，一下子照亮客店中的每一个角落，在壮汉惊愕停顿的瞬间，一力将他震倒在地，撞翻了几桌几椅。

　　趁着周围的人怔忡的片刻，带着安姬一个闪身，离开了这里。

　　那剑挥出的灵气，分明是纯净如水毫无杂质的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的确是永世之剑。壮汉擦掉嘴边血渍，眼神犀利。

　　城边人迹稀少的河边，离辞替安姬包扎好伤口，扯下染血的布料，挖了个坑埋掉。处理好一切，他望着日暮黄昏发起呆来。

　　安姬因伤口有些乏力，半睁着眼看着头发散开的人。残阳的光打在他的身上，侧面温柔的脸和白衣湮没在橙色的光线中，看上去竟分外迷离，犹如落入凡间的仙子。

　　她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明明就是女孩子，还要穿着男装，到底是为了什么？”

　　离辞低头，长长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此刻的他，不，应该是她，柔和得如一袭清风，带入人心。她不答反问：“你是否还着爱习廊吗？”

　　“是。”安姬答得毫不犹豫。

　　“他这么对你，你还爱？”

　　“在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时候他是为了永世之剑来我们村落，我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风姿卓越，高高在上的人，对我来说，那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虽然得知他是我们绿界之王，我还是心里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嫁给他。每个人都说他无情无心，可我觉得，他着急找剑的样子，既有情又用心。只是他从不看一般的女人，我有些时候都有错觉，仿佛他整颗心都在那把剑上。”

　　“你知道为何他要找永世之剑？”

　　“我在宫殿时打听过，只知道他为寻永世之剑寻了三世，而那把剑原是一凡间女子所有物。我猜想，莫不是对那凡间女子有特殊的感情，他是不会这么坚持找寻的。可是那凡间女子早已过世，论投胎算起，已是她经过人间三世。照理说，王如果对那凡间女子年年不忘的话，应去寻女子的后世，可他却只执着于那把剑，这一点，我始终想不通。”

　　日暮西下，天色已昏暗，天地万物变得混沌不清。离辞坐在安姬身边，抓着地上凉凉的草，有微风，似乎从遥远的地方过来，拂过她的脸，她的声音也如风般轻柔。

　　“那女子没转世，他以为她魂魄藏于剑中，所以才那么辛苦的找剑，其实那把剑早已被女子所毁，所有他才一直找不到。”

　　安姬猛的看向她，双手不由得握紧，声音有些颤抖：“你为什么知道？那把剑和你有什么关系？”

　　【六】

　　“那把剑就是我，或许还可以说那个女子也是我，我可以是剑也可以是人。”
　　“你？”安姬瞪大了眼睛，愣住。

　　“是我。”离辞继续说着，“其实剑和人早在三世之前就已不存在，而我之所以能在此，是他的执念。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在，我只是一抹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孤魂，只是心中仍有牵挂，所以才会扮成男装呆在他身边。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等他忘了我，可是都已经过了三世，我还没有消失，说明他还放没放下。”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知道他为了找你用了整整三世，而你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你看到他为了你劳心劳力，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就在他身边？”
　　“孤魂迟早要消失的，不能长久于世间。何必告诉他，留一点希望呢。”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爱他。我因他执念而存在，必须断了他的念想我才能安然离去。等我消失后，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照顾他，你一定能做到的。”
　　“什么？”安姬不顾身上的伤，费力撑起身，抓住离辞的肩，仿佛没听懂似的，再一次问道，“你说什么？”

　　“答应我，就当是我救下你的条件。”离辞看向河中渐渐明亮起来的月光的倒影，树木沙沙声，水面微动，波光粼粼，“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明知剑不在他也要派我来寻，其实他早就怀疑我了，这次，他从头到尾就安排了沿线盯着我，一有异样他就会知道。方才我在客店用了永世之剑的灵力，他也一定听到线报。此刻恐怕他要赶来了。”

　　习廊本来就是聪明之人，尽管离辞伪装的很好，挽起发冠，脸涂了个别样，可是从她言行举动就看得出来不对劲。

　　习廊自己不亲手杀人，但下命令时毫不犹疑，而离辞常常忤逆他的命令，如换做其他人，恐怕不是降罪就是赐死，他能这么容忍她，早已从细枝末节看出端倪，到底是知她不同寻常。

　　可习廊自己也不太确定离辞的身份，所以才会安排这一次的试探。说到试探，也不过是借客店那壮汉之手，逼得自己出手，说不定壮汉是都他一手的安排。传说中冷酷无情的绿界之王，无论身手和智慧都绝非泛泛之辈。

　　既然事已至此，是该了结一切了。

　　离辞对月长叹，看着月影下摇铃而来的飞马驾车，不禁吐出一口凉气，他终于还是来了。

　　离辞侧头看向安姬：“刚才我说过的话你不要对他说，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他如果问起，一切由我来说。”说着她摇身一变，披散头发的月下仙人已然又是端正束着发的白衣护卫。
　　“离辞你……”

　　安姬刚要说什么，踏空的飞马驾车从树上穿过，落到他们面前，刚一落稳，一袭绿衣锦袍就掀帘而出。英气逼人，眉目威严，赫然如若人中龙凤，不正是习廊。

　　离辞赶紧跪下，安姬胸口重伤，也捂住伤口并排跪着。

　　习廊步伐稳健走了过来，目光扫了微微颤抖的安姬一眼，朗朗的男声对着离辞说道：“此番我亲自而来，要你给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