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原初拾

6、第 6 章

　　【一】

　　世间有七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按各中色彩分为七界，各界统领一方。

　　七界中传言，绿界之王习廊性格阴暗，冷酷无情，无爱无心。千百年来从不近女色，不爱人，也从来没把爱自己的人放在心上。

　　庄严肃穆的绿界大殿上，绿界之王习廊端坐在最高席上，绿色衣袍垂地，他斜睨一眼殿中衣衫半敞，头发凌乱，颓然坐地的安姬，幽幽开口吐出冰冷的几个字：“拖下去。”

　　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立于安姬两侧，长矛一收，要架起她。

　　安姬挣扎推开向他伸过来的手，情绪激动，大声尖叫：“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只是爱你啊，难道也有错吗……”

　　她狼狈地往坐在高位的那人爬去，衣衫被摩擦掉一节露出莲藕般的肌肤，手掌摩擦出血迹，她也全然不顾。她目光直直的看向面无表情的绿界之王，待眼中泪水模糊要看不清了，才使劲的眨一下，又继续看着，像是要把那人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心里。

　　绿界之王冷冷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满的不屑，待她要近身时，忽的一下站起身，依然冰冷的口气：“就凭你现在这样也配提爱字？”

　　卑微不堪的安姬闻言一顿，仰头看着他的眼神悲切：“我本是一名不足挂齿的小妖，为了看你一眼，不惜斩掉慧根，我为见你一面，不惜舍弃百年修来的灵力。我知道我的身份是配不上你，但我只求你能注意到我，哪怕看我一眼也好。你却是正眼看我一眼也不肯？”

　　绿界之王背朝她，长袖一甩，四周空气仿佛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感所染，经历着一场大作肆虐的风雪。

　　安姬吓得缩了缩头，又立刻看着他的背影，咬紧下唇，终于将心中唤了千百次的名字叫出了口：“习廊……”叫着伸手要去抓他的衣袍，被一直站着他近旁的白衣侍卫一拦，手落了空。

　　面无表情的绿界之王不为所动，对着白衣护卫冷冷吩咐道：“杀了。”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大步离开了。

　　安姬在他身后呼喊，声音凄凉决绝：“你当真这么无情？不爱任何人，连别人爱你的资格也不给。难道你真的无心吗？”

　　绿界之王身影消失，她的声音没入王的耳，只在空旷的大殿上回响，渐渐绝于接踵而来的哭泣声中。白衣护卫站在她面前，叹口气，手中微光一闪，变幻出一把晶莹透亮的白色长剑，极快的，直直的插进安姬的胸口。

　　绿界大殿上，鲜血溅了一地。

　　【二】

　　白衣护卫跪在敞亮的寝宫外，看到习廊裸身从冒着热气的浴池中走出，垂目开口：“主子，安姬已死，请问尸首如何处理？”

　　习廊不答，招呼他进来。护卫见状起身拿了一件绿色的丝袍，披在他身上。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能让人心绪紊乱，护卫屏住心神，一丝不苟的整理袍子。习廊不喜欢别人碰他，护卫矮了他一个头，低头系腰带时有些吃力，尽量避免碰触到他还沾着水珠的肌肤，好不容易系好，他额头已冒出细细的一层汗。

　　“东边的望乔山，那里吧。”习廊披散着湿润的发，坐到浮花雕刻的宽大木椅上，懒懒说道。

　　东边的望乔山，实则为一不见底的山崖，崖下葬尸千万，幽暗阴森至极，为绿界众生闻之丧胆之地。

　　“是。”白衣护卫答道。他低头站在习廊旁边，没有主子的命令，不敢贸然离去。

　　习廊斜靠椅背，手操一本书，悠闲地翻了起来。

　　灯火通明的习廊寝宫，静谧的只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和偶尔一下的翻书声。

　　许久，习廊抬头，唤道：“离辞。”

　　白衣护卫上前一步：“在。”

　　“永世之剑还是没有消息？”
　　“回主子，没有。”

　　“混账！”习廊手中书册一扔，砸在了离辞的身上，“为何鲁常大尉说你根本就没想找，而且在他们要找到一点线索时你又从中作梗，刻意阻拦，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白衣护卫惊得连忙跪地，头埋在贴着地的手背上，惶恐不安的说道：“离辞不敢，离辞有再大的胆也不敢忤逆主子的命令。”

　　“你不敢，我下的命令你有几次办好了的。上次的天刺一劫，你居然把元凶放跑了，上上次的绿史卷宗也毁在你手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习廊正色，语气威严，气魄慑人，“听说牙当城有灵剑现世，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探个究竟。无论如何，也要找出永世之剑。”

　　牙当城，聚集了七界被放逐之人，虽有法令约束，城内仍时不时发生屠杀案件，不止一个‘乱’字形容得了的。城内能人异士众多，弱肉强食为铁规，非一般人者不敢轻易进到此城，否则，恐怕一去无回。而他，灵力不高，因而被派贴身照顾主子，此一去，凶多吉少。看来主子真的对自己失望透顶。

　　护卫心里一片凄凉，此刻回答却面不改色：“是，离辞领命，绝不负主子之托。”

　　“退下吧。”绿界之王一挥手，不再看他，又拿出一本书翻了起来。

　　天下人皆知，绿界之王执着于一把灵剑，唤作永世之剑，为了这把剑，不惜寻遍三生三世，因而七界传言，这是一把绝世好剑，得此剑者必能成为一等一的高手，扬名于天下。可是传言毕竟是传言，事实究竟是怎样，绿界之王不说，也只命令手下去找，所以谁也不知道。只是三世之前，在绿界有一点真实的流言传了下来。

　　那把永世之剑原本为一凡人女子所有，那女子是绿界之王极为重视之人，后来，女子命终之前带着灵剑消失于人世，她死了，永世之剑也不知下落。

　　离辞离王近了，也有所耳闻，只是每一次听侍卫侍女们说起，报以淡淡地笑，似乎进了心里，似乎又什么也没听进去。此刻他退出寝殿，一直紧绷的脸露出藏不住的悲伤。

　　是为了谁而断肠？

　　【三】

　　离辞绕过弯弯扭扭的长廊，路过带着暗香的花园，清水长流的水池，脚步不停，直奔自己的卧房。他的卧房在长廊最深处，一直以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居住，绿界之王禁止下属之间的交流，所以他这偏远的卧房从来没有其他人来过。

　　轻轻推开简陋的木门，离辞将怀中还温热的包子放在桌上，倒了一杯水，走到了自己的卧床。拉开窗幔，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躺在他的床上，这个女子，居然是安姬。

　　那时，离辞直直刺下的那一剑最终还是偏了，错过了心脏只划伤了她的胸膛，救下她的命。那人冷血无情，杀人无数，他终究是看不下去。

　　安姬听见声响，抬眼看他，声音有气无力：“你为何不杀我，为何要留我一命？”

　　离辞细长的手指轻掀杯盖，喂她喝下水后，缓缓答道：“因为爱本无罪。”

　　“你不怕被王知道？到时候你也会被降罪。”
　　“那又何妨？”他反问。

　　“呵呵……”安姬突然笑起来，笑容挤在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笑意，“如果他也知道爱本无罪就好了。自己不爱人，也不允许别人爱他，他啊，注定孤独一世。”

　　“你不恨？”离辞放好空杯，看着忽明忽暗的灯烛，烛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模糊不清的阴影。

　　安姬摇着头，哀痛的目光看向离辞：“我爱他，无悔。只可惜，爱他的人无数个，死在爱他理由下的人也无数个，我以为我会是他的特例，原来根本就没有特例。”

　　离辞拿了温热的包子递到她手上，看进她的眼，迟疑说道：“你养好伤就走吧，去其他六界都行，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这里。”

　　安姬撑起身，不接包子，和脸色一样苍白的手抓住离辞的衣袖，说道：“我是不能再去见王了，会连累你。既然我这条命既然是救的，就是你的了，从今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拂下她的手，离辞直起身，别过脸说道：“何必，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使命要完成，本就不同命不同道。”

　　“你会答应的。”安姬看着他不眨眼，眼光扫过他的侧眼，线条柔和，像是一抹清水流过，洁白的机理，被领子遮住隐约能见的脖颈，还有露在外的手臂，都异常的纤柔白净。

　　“为什么？”离辞侧头看她，她的嘴角终于扯出一抹不再苍白的笑，看起来整个人似乎生动起来。

　　安姬眨眨眼说：“因为你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