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原初拾

34、第 34 章

　　【一】

　　高三，是在那懵懂的花季时代经历的最深刻的事。

　　林染翻开刚发下来的第一次高考模拟试卷，语文、数学、英语、文综，看着试卷上面刺眼的分数和那些大大的红色的批改笔迹，突然觉得很难过，这几个月压抑在心里的，沉甸甸的情绪，似乎就要倾泻而出。

　　“哎，怎么样怎么样？”前桌的女生探过头问。

　　“还不是那样，分数一点也没涨。”林染瘪着嘴把试卷对折了再对折，嗓子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也是，唉，再这样下去高考什么的都成浮云了。”

　　“你再怎么样也比我好多了，如果你成浮云了我怕连一点渣都算不上啊。”

　　“得了吧你……”前桌回过头又去问其他人。

　　周围讨论的声音不绝于耳，林染闭了口不再说话，把折好的试卷塞进书包里，索性不看。抱着书包想了想，又把压在课本最底下的漫画书抽出来塞了进去。

　　最后一堂课林染什么也没听进去，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画了什么，等到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回过神，才发现草稿纸上满满的是开的正艳的向日葵。

　　朝着阳光，不低头，永远有希望。

　　原来还会有希望啊，林染扯了扯嘴角苦笑，合上本子，转过头，同桌还坐着一动不动。
　　“怎么了，放学了，走了呀。”

　　探过身，她看到了同桌发红的眼睛和她手上压着的考卷。

　　“是不是没考好啊？”等了一会儿见她仍低着头没回答，看样子自己猜的没错，林染叹口气，俯过身说，“没事的，你看，我不也是一样。”

　　我们都是这样，每天反反复复的做着试题，每天笔不离手眼不离书。偶尔休息一下，那种压抑的感觉就会涌上来，像是课桌上堆得冒过头顶的书变成无形的影子，随时随地的跟着。
　　那天林染和同桌走在街上这样说着。

　　黯淡下来的夕阳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街道旁的树上不知名的鸟儿们叫的欢快，叽叽喳喳的，快要淹没低声说话的声音。

　　为什么看了很多书准备了还是考不好？
　　这个样子我们高考怎么办？
　　觉得好对不起爸爸妈妈，达不到他们的期望。
　　不想再这么没用了……

　　高三沉甸甸的压力，父母没有给，都是在一次次考试后自己给自己的，想要在每次的考试中考好一点，有进步，不想在经历了那么多考试磨练之后，还在原地打转。

　　两个女生在交流着同样的想法过后，靠着路旁的树相互依偎着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考试考砸的难受心情随着落下的眼泪消弭殆尽。有的只是稍显放纵的情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闪了闪亮了起来。街上跑过一辆辆私家车公交车摩托车，轰的一下驶近了，开远了。

　　路过的行人偶尔侧目看一眼莫名其妙哭着的两个女生，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这个季节，夜色来的刚刚好。

　　【二】

　　程鹰遇到林染的时候林染刚和同桌在十字路口分了手，女生低着头迈着步子走的飞快，程鹰连叫好好几声都没回应，最后干脆跑了几步才追上。

　　本来是想调笑说是不是后面有人追呀走这么快，在看到女生还红着的眼眶后把话吞了回去。有些慌张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也别哭呀，我这儿又没卫生纸擦不了眼泪鼻涕的。

　　女生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男生，不用你的卫生纸。说着抓起男生的衣服下摆把还留在脸上的粘稠潮湿的东西全抹了去。

　　男生跳开了好几步，抱怨的说着，哎哎，你不必这样吧你。

　　还有一个人呢？女生突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侧过脸问。

　　送回家了。

　　林染和程鹰算的上是青梅竹马，两家人住在一个小区，又因为同龄同级，高中虽不同校但是从小学同班初中同校一路走过来的，两个人无话不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是很要好的那种关系。好到有一天林染想到可以继续发展下去成为恋人什么的，然后在逛街的时候看到程鹰小心翼翼的牵着一个女生的手。

　　林染到现在还记得程鹰紧张兮兮拜托自己替他保密的样子，那个时候从商店里发出来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形成一束白色的光晕，清晰深刻的线条硬是拧成了楚楚可怜的形状，只要一想到，林染就觉得很好笑。平时习惯了他一副无可厚非嬉皮笑脸的样子，这种样子的他自己还真的是没见过。

　　其实不是不成熟早恋的问题，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即使没有早恋也是知道的，电视里面上演的泡沫肥皂剧天天追着看，延伸到现实中是对那种未经历的事懵懂的期待。林染当然不会去在意，而对于老师每次开家长会挂在嘴边的早恋会拉垮学习成绩什么的话，林染更不用担心，程鹰成绩一向很好，说不定因为爱情的滋润会更好。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一路上林染没再说话，很熟悉的人，即使沉默的走着，也不会觉得尴尬。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程鹰说你等一下，跑到不远冷饮店捧了两杯奶茶出来。

　　“喏，你的。”林染伸手接了过来，是自己喜欢的蓝莓味的。

　　“又是这个味道？”

　　“你不是喜欢这种味道的嘛？”

　　“你的什么味的，我跟你换。”把对方手里的拿了过来，插上管子喝了一大口，补了句，“今天想换换口味。”

　　一切是那么自然，林染习惯了，程鹰也习惯了。只是习惯了程度不同，一个人搁在了心上，一个人把它当做很平常的事，就像每天吃饭睡觉一样，或许也不一样，说不定有一天带给自己这种平常事的人，随着一点一点童年青春的过去，也一并过了去。

　　“心情好点没？”程鹰也不和林染计较，突然说道，“考试没考好吧，下次再努力吧。”

　　“……”不知道说什么，林染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是考之前碰到时聊到要模拟考了心情很紧张，只是随口说的，没想到还记得。心底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来，慢慢的是知心的温暖。其实不用管以后会怎么样，只要现在，维持着这种关系，就好。

　　【三】

　　事情的起因是一本漫画书。

　　林母进林染卧室的时候看到林染翻着一本漫画书，不由得垮下脸来，就生气的念叨起来。“要高考了还在看漫画”“你还要不要高考了”“这么大了一点自觉性也没有”这样的话传进林染的耳朵里，心情异常的烦躁。强忍着，终于在林母伸手夺过漫画书一下子爆发出来。

　　林染大力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声音因愤怒高了好几个音调：“我是不想高考了怎么样，要我高考的人是你，我是从来没想过。”

　　“你没想过，你就想着画你那不正经的画，那种东西有什么好，以后能有前途吗，林染，你也不小了，想法也别太天真了。”

　　林染从小就很喜欢画画，平时没事的时候就拿着画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曾经有一次林染把自己画的风景画拿去学校参赛还获得了二等奖，那次自己兴高采烈地把奖状拿回家给母亲看时，母亲只说了一句，不要把学习耽误了。林染知道母亲思想很传统很固执，她不支持自己的想法，只是要求自己把学习搞好，而且一味的认为只要学习好了以后就会有好的出路，在林染高二时想报美术培训班时，也是因为母亲的强烈反对而放弃了。

　　“是，我都这么大了，也有自己的梦想，你就从来没有尊重过我的想法，我本来学习就不怎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做自己喜欢擅长的事情，你又反对。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林染张口反驳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各执己见，谁也不让谁。

　　类似这样的争吵经常发生，意见不合，想法不一样，一提到这样的问题就会起争执，可是就算这样吵来吵去也没有改变些什么，最多只是把埋在心底的想法发泄似的喊了出来，了解到对方的想法，却还没达到理解的程度。

　　最后林母把漫画书没收拿走砰地一声关上门结束。

　　林染脱了鞋子坐在床角，用被子捂住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不是不抱怨，可是抱怨了又怎么样呢，妈妈从来就没有站在自己的角度想过，做决定前没问过自己的想法。当自己报美术班想问问妈妈的意见时，却被冷淡的驳回。也不是不想把自己的学习搞好，可是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理想的高度，一次次打击下来，只剩下心灰意冷。

　　写字台上凌乱的书，旁边笔开着盖儿，台灯发出黯淡的光，从床上缩成一团的身体照过去形成巨大的投影。

　　楼下大街的路灯熄了又亮，对面楼的住户一家一家逐渐灭了光，黑夜完全笼罩了下来。

　　夜已深。

　　次日早上，林染在一阵短暂的敲门声中醒了过来，看了一眼闹钟，调的闹铃时间还没到，林染按下闹钟，揉了揉睡乱的头发，头晕乎乎的，眼睛也有些胀痛。

　　林染在房间穿好衣服出门洗漱完，拿起书包，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着的早饭，稀饭鸡蛋和热了的菜，冒着热气，还看得见从碗里升起的烟。林母还在厨房里弄着，传来一阵阵声响。

　　天朦朦的还没全亮，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有一丝丝凉意。

　　林染走到门口换了鞋子，开了门，呯砰的一声轻响，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