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原初拾

35、第 35 章

　　【四】

　　“露侵驼褐晓寒轻，星斗阑干分外明。寂寞小桥和梦过，稻田深处草虫鸣。对于这首诗运用的表现手法，我们首先要结合整首诗来看……”

　　讲台上老师口若悬河的讲解着，耳边是教室嘈杂的声音，思绪却飘得很远。

　　林染左手托腮，另一只手拿着笔却始终未动，眼睛毫无焦距的盯着前桌白色T恤背后的那一排字，“to travel”。

　　林染和大多数人一样，很想去旅行。简单的背上个背包，踏上旅程，脚踩下很多的脚印，去往很多的地方。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路边的风景。

　　无比的向往这样的梦，能够放下所有的东西，单纯的旅行的梦。可能会有伴，可能会是要好的朋友，可能是亲密的爱人，也可能是血缘的家人。当然不管是怎么样的，都很美妙。

　　林染也曾问过程鹰要不要一起去旅行，程鹰回答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冒险。林染抱怨说我当做放松你当做冒险也太没默契了吧。

　　其实不管各自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是“一起去”。

　　“喂，”同桌用手肘碰了碰林染，低着声音说，“老师看你好几眼了，还走神！”

　　“哦。”收回视线，低下头装模作样的记起笔记来。

　　“你也别想了，家里人吵架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呀，没什么大不了的，林染也是这么想。冷战几天等气消了，一切也都过去了。也不是没吵过架，等到林染不气了，也会像以前一样，拖着程鹰一家去家里做客，人多热闹了，不欢的气氛自然而然就散了。

　　林染在接到电话前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那个时候林染在回家的路上，故意绕了一圈去了离家不远的河堤公园，低着头踢着脚边的石子。是外婆打过来的电话，苍老的声音通过话筒的传播显得有些沙哑，她说，你妈妈晕倒了，你来医院一趟吧。

　　林染的父亲一直在外地工作，一年难得见到几次面，母亲为了照顾林染带她读书，就留了下来。林染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母亲的眼神。小时候的林染很喜欢撒娇，喜欢抱着母亲的手臂要东西吃，喜欢在睡觉前缠着母亲讲故事听，这个时候母亲眼神是无奈的。吃瓜子的时候母亲会说别用嘴巴咬很脏，然后一颗一颗用手把壳去掉，喂到林染那动不停的嘴里，这个时候母亲的眼神是疼爱的。自己不听话叛逆的时候母亲会气得随手拿起身边的东西扔过来，这个时候母亲的眼神是顽固的，就像现在一样，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也有一种温柔的眼神。那就是在接到爸爸电话的时候，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眼神温柔的要滴出水来。小时候的林染还会在妈妈接爸爸电话的时候在旁边叫着爸爸的电话我要听，现在，最多的就是在旁边抱怨道，哎呀，别那么肉麻啦。其实林染知道，妈妈深爱着爸爸，只是为了她，放弃了自己太多和爸爸在一起的时间。

　　【五】

　　太阳还没落下去，月亮就已经升了起来。一个在天空的一边发出橘黄色的光，一个在天空的另一边露出白白的半个月牙儿。

　　林染沿着街道一直走一直走，脚步快了些，撞到了一些人，被路上凸出来的地砖绊了好几次，浑然不觉，麻木的姿态，仿佛忘了这个世界还有出租车这样的代步工具的存在。

　　直到前面一双白色的球鞋挡在前面，往左想要避开被挡住，往右又被挡住，终于意识到是故意的，林染愤愤的抬起头，一句“你干嘛呢烦不烦”的话还未出口便被那张微笑着的脸生生的憋了回去。

　　“你走路还是不看人呀。”

　　“这个时候了你不回家准备去哪儿？”

　　“干嘛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程鹰说。

　　林染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睛怔怔的看着挽着程鹰手臂的那只属于女生的手。曾经自己觉得已经放开了可以祝福了却在面对的时候始终保留着一份期待，刻意保持距离就是不想让这份期待落空，于是，假装的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在此刻被现实以高贵的姿态击的粉碎。终究还是来了，距离还是这么的近。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在意，这本来就是事实，这些话在心里像是一个个泡泡咕噜咕噜的冒出来，填满了整个心房，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刺激着泪腺，再酸涩一点就要膨胀开来。
　　“你太耀眼了。”张口几个字，林染把男生推到一边，迈开脚步。

　　不快点的话怕是忍不住了吧。这些天压在心上的大小事一股脑的涌了上来，考试的失利、吵架、母亲晕倒了还有眼前这个让自己纠结的人，事情还不可不可再多点。

　　走了好几步，隐约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渐渐地近了，由急促的跑步声变成细碎紧凑的走路声，最后跟随着自己的脚步降成缓慢的节拍。

　　“跟着我干嘛？”头也没回的直接问。

　　“啊，你在跟我说话呀？”程鹰快了两步和林染并排着走着，“说什么，我在后面没听清楚。”

　　“没什么。”女生不再说话，湿了的眼角在男生衣袂扬起的时候被风干，嘴角勾起不可思议的弧度。

　　“你不用这样吧，我是真的没听清啊。”

　　“你这是去哪儿？”

　　“我可是把小小抛弃了来找你的啊。”

　　“诶，不用走这么快啊。”

　　可能就是这样了吧。真实的世界，想象的世界，透过七彩泡泡看到的色彩斑斓的世界，每一个都不一样，每一种都期待着要美好。

　　人生的路有那么长，一个人走完的话会很孤单，会希望有那么一个人陪着一起走完，但是那个人是谁，青春韶华时代，谁又知道呢。

　　【六】

　　林染和程鹰到的时候外婆拿着两个苹果刚出病房出来，看见他们，轻轻掩上门，用眼神示意一边说话。

　　在医院昏暗的灯光下，林染是和程鹰一起知道的原因。

　　父亲在外地出了事，被突然掉下来的木板砸到头部，当场昏迷。母亲接到父亲同事的通知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情绪不稳，在给外婆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颤抖着，掩不住的呜咽声。外婆心里着急，连问了好几遍母亲才说了出来。小姨已经赶了过去，在医院照顾父亲的同事最后打了电话过来说父亲没什么大碍，幸好木板不是很重掉下来的地方也不高，只是暂时的昏迷，醒过来就没事了。外婆看母亲状态不好，硬是把母亲拖来医院检查。

　　“医生说你妈是精神压抑，劳累过度。要好好休息，多出去走动走动，放松心静。”外婆说着。

　　“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你，你妈早就和你小姨一起过去看你爸了。”

　　林染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母亲一直坚持着是为了什么。记得父亲有一次在家的时候买了一盆仙人球放在窗口边，那时候小小的一个如今长成了胖胖的好几个，母亲有时会念叨怎么还不开花应该要开花了吧。

　　如果开花了，就如同看见了希望。

　　种下一棵种子，享受浇水松土施肥用汗水换来的快乐，用期待着最后它长成一棵枝叶繁盛的大树，挡风遮雨，独当一面。

　　这样期待着，等待着。

　　洗完苹果回来，林染推开病房门，病床上的母亲显得有些憔悴，面色苍白，被子外的一只手吊上了点滴，可以明显看得出那是双经历过多少风霜的手。

　　莫名的，眼睛有些湿润。林染走过去抱住母亲，低哑着声音叫了声：“妈妈。”

　　经常安慰自己的那些话，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在意，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使吵了架分居两地也割舍不开。外婆说你高考你妈比你压力还大，担心你学习担心你生活，要督促你看书又怕你累着。你可不可以不要让你妈多操心好好听她的话。

　　林染也想也在努力地做。即使在青春的叛逆时期也只是在小事上闹大事上也在顺从。

　　那一次在放弃了报考美术最后的机会的时候，林染抓着程鹰的衣袖哭的稀里哗啦，“我狠不下心让妈妈失望。”

　　还不是一样妥协了。

　　那一天在医院两母子抱着哭了很久，脑袋里浑浊模糊地，有什么东西慢慢的升腾着，坚韧着，存在着。说不出来，却在某个地方逐渐地，清晰了。

　　【七】

　　空气中流离的分子被强烈执念的分划开来，形成三种带有旖旎色彩的感情。

　　——关于亲情。
　　林染说，妈妈，等高考结束了咱们一起去看爸爸吧。
　　不长了，只有三四个月了。

　　——关于友情。
　　打开手机里储存的短信，闲聊八卦的不多，其余的基本上是祝福的短信。最前面的一条，是同桌不久前发过来的安慰自己的话，安心点，会没事的。

　　点了回复，打下几个字，发送。一分钟后，收到了回复。

　　“下次考试一起努力吧。”
　　“好的。加油。”
　　——还有朦胧的感情寄托。

　　有一次在程鹰家死皮赖脸留着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优乐美的广告，随口接了句，我是你的什么？开玩笑的性质，没想到男生皱着眉头很认真的在想答案。

　　猜想的“青梅竹马”，“好朋友”，“妹妹”这样的关系没被提及。男生的答案让女生意外的红了眼眶。

　　他说，你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动不动就哭很不让人放心，所以，以后，上同一所大学吧。

　　依然是关于旅行的梦，选好路线，约好人，背上行囊，从步行开始。
　　旅行的路上会认识很多人，会遇到很多事，会学到很多东西。
　　和生命的旅行一样。
　　慢慢的，在学习中成长。慢慢的，在旅行中长大。
　　经历着。
　　那些突如其来的挫折悲伤，还有温暖人心的事。

　　——END——

作者有话说

　　露侵驼褐晓寒轻，星斗阑干分外明。寂寞小桥和梦过，稻田深处草虫鸣。
——出自陈与义《早行·露侵驼褐晓寒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