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原初拾

3、第 3 章

　　【七】

　　那天，米采去蛋糕店，刚进店就看见林若蓝和苏甚也在。

　　林若蓝先发现她，嘴角扯起一丝诡异的笑，似乎是蹦蹦哒哒跳过来，长臂一伸，亲昵地揽住米采的肩膀，嘴里还说着：“采采，你也来啦，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等你一起。”

　　米采打掉他的手，尴尬地对上苏甚的目光，条件反射地，还是想解释一下，不想他误会。

　　可林若蓝仍旧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一张嘴就滔滔不绝，堵也堵不上。什么穿开裆裤的交情、一两岁的时候一起洗过澡、戴着尿布滑稽的样子……小时候的糗事不一而足，能说不能说的，记得不记得的，都给林若蓝倒了出来。

　　米采忍不住腹诽，那时候你也只比我大一岁，怎么可能记得，胡编乱造也差不多得了。

　　后知后觉地，米采明白他这么做的含义，本来很反感，但禁不住内心的好奇，斜着眼偷偷地观察苏甚——

　　他没有林若蓝讲述的任何一种状态，低着头安静又认真地听着，一如平常那般，讲到滑稽的地方，还跟着林若蓝一起笑了笑。

　　明明是愉快的氛围，可米采感觉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禁不住发冷。她脑海里回想着林若蓝之前跟她说过的那些话，有一种魂魄离体的不实在感。

　　林若蓝在他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功成身退。

　　苏甚走过来，还挺自然地对着米采笑着说：“你们以前真是太有趣了。”

　　米采胡乱地点头，附和说：“……恩，算是吧。”

　　无意中，她透过苏甚，看见了他背后镜子里自己的样子，脸颊绯红，神情慌张，眼睛里还带着说不出的憔悴。

　　这样的自己，她竟琢磨出一丝陌生来。

　　那天本来苏甚提议要送她回去，可米采拒绝了，买好蛋糕后，飞一般逃回了家。

　　米采觉得她需要时间整理一下思绪，理一理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心里还带着些许侥幸，苏甚那样的反应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凡事都有例外。

　　偏偏林若蓝站在她家门口，似乎等了一阵了。相对于米采的郁结，他倒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见你这么不开心，我就放心了。”

　　换做平常，米采早就一记白眼翻过去了，可现在她完全没心思，闷声不响，把林若蓝的调侃当做了耳边风。

　　林若蓝又说：“我早说过，让你离苏甚远点，这下好了，知道厉害了吧！”

　　米采有气无力说：“一边去。”

　　林若蓝无奈摇摇头：“其实苏甚这人，长得好，人品好，成绩好，运动好，各方面都还不错。作为你的表哥，我当然理解你的心意，只不过……”

　　【八】

　　只不过对方是苏甚的话，会痴心错付。

　　林若蓝是无意中发现苏甚的小秘密的。

　　有次林若蓝跟苏甚借书，翻开时，从书里掉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长发披肩，对着镜头笑得很甜美。

　　苏甚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捡起来，擦了个干净。

　　林若蓝掩不住内心的好奇，逼问之下，苏甚才娓娓道出真相。

　　女生跟苏甚是对门邻居，从小一块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关系非常好，但三年前女生搬走了，去了另一个城市。

　　林若蓝说，他们联系没有断，常常聊天，他都看见过好几次。

　　林若蓝又说，他看得出来，苏甚对那个女生，是喜欢的。

　　那天林若蓝走了后，米采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头裹在棉被里，闷声想哭，又始终挤不出一滴眼泪。她感觉自己像是个跳梁小丑，刚开始表演就被观众无情嘲笑了一番，窘迫又难堪。

　　这天以后，每天一放学，她就往家里跑，她不知道苏甚会不会去店里找她，也不想去知道。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可心里别扭着，没办法面对苏甚。

　　于是，学校又发生了好笑的事，题目又有不会做的，或者又遇到了不称心的事……满腔的话找不到人倾诉，每每想起苏甚，又情不自禁地鄙视起自己的自作多情来。

　　这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米采都没再去过花店，偶尔有几次，她收到苏甚发来的短信，问她近来的情况，米采编辑了一大段内容，又全部删掉，最后简短地回了两个字——还好。

　　其实在学校有遇到过，如果对方看见了，便点头致意，当做打过招呼；如果对方没看见，那自己也当做没看见。

　　米采觉得不应该这样，显得太过矫情，大概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别扭劲稍微过去后，她才又恢复以前的习惯，在花店前门的玻璃窗前写作业，偶尔发会儿呆。

　　【九】

　　苏甚放学时路过，看到她在，还有些惊异。悄无声息绕进店，挑了几串花，本想突然凑过去吓她一跳，结果刚走近，米采就抬起了头。

　　米采早就注意到苏甚进来了，没点穿，看他轻手轻脚地的样子，竟然忍不住想笑。玻璃窗映出苏甚稀薄的影子，一个月没见了，仍旧是以前那个模样。

　　米采转过去，在心底积累了一个月的彷徨、迷茫竟然一下烟消云散了，她还有意问道：“先生，你要买花吗？你手上的薰衣草这个季节刚出，味道又香又鲜，很适合买回家，不过价格有点贵，请问你需要吗？”

　　苏甚摸出钱包递给米采：“值多少，你自己拿吧。”

　　米采十分不客气地抽了一张金额最大的，把钱包还了回去，手上扬了扬：“那我就收下了，发财喽。”

　　苏甚轻声笑起来，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

　　米采想，就是这样，只要这样就好了。不要去想其他有的没的，心态放松，相处也容易了许多。

　　可苏甚把他用巨款买下的花直接递给了米采，米采一愣，疑问：“给我？”

　　苏甚点头：“听你说起过，你喜欢薰衣草。你前段时间好像心情不好，送给你，希望你开心一点。”

　　米采不禁苦笑，原来她故意躲着苏甚，他早就察觉了。

　　米采：“……”

　　她是很喜欢薰衣草，不同于许多人喜欢薰衣草的理由，不是期待爱情，而是用力呼吸，就能看见奇迹。

　　记得有人这么说过，只有相信奇迹的人才能看见奇迹。她一直就期待着，以后漫漫人生长路，不管是未知的还是努力追寻的，都会出现奇迹。

　　或许是梦想实现，或许是学业工作顺利，或许是无病无痛，安稳地度过一生……

　　不知怎么的，米采心里那汹涌的暗潮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全部倾泻而出。她在越来越淡的夕阳光辉中，一下就哭出了声。

　　苏甚的性子很温和，可能是家庭教育的原因，有古代文人文质彬彬的感觉，相处与交流，就像一股涓涓细流的温泉，总是让人很舒服。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很残酷。

　　苏甚一直站在旁边，安静地等米采哭完，末了，才轻声说：“一切都过去了。”

　　哭出来了，就要释怀了，不要有误解、猜忌、分歧，也不要再妄想、揣度、偏执。要看开，毕竟有些东西注定不是自己的，注定要失去，就要当作从来不存在一样。

　　米采擦干脸上还未干涸的水渍，难过之后，又突然笑了起来：“你跟林若蓝还真是不一样，他那个抠门，来我店里拿花一次都没给过钱。对了，忘了给你说，林若蓝是我表哥。”

　　苏甚却说：“我知道，林若蓝后来告诉我了。”

　　米采又说：“还有十几天，你们快要考试了吧？准备得怎么样？”
　　苏甚：“只欠东风了。”
　　米采：“这么自信？”
　　苏甚：“必须自信。”

　　米采曾问起苏甚喜欢什么花，苏甚答，满天星。

　　记得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满天星又叫爱情草，又叫爱的表白。网上搜索满天星的花语，清纯、关怀、思恋、配角、真爱以及纯洁的心灵。

　　苏甚临走之前，米采把店里所有满天星捆成一大束，认真地打了一个蝴蝶结，塞在他手上：“刚才那束花的谢礼，还有，祝你考试顺利。”

　　苏甚又笑了，斯文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他说：“谢谢。”

　　【十】

　　那之后，苏甚没再来过花店，米采知道他们那一级学业紧张，要面对的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也很体谅，随着时间渐近，又替他们感到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考试结束，米采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伤感地想，他们毕业了啊。

　　后来有一天，苏甚突然跑到花店，他刚查完成绩，挺高兴的样子：“结果预料之中。”

　　米采也是真心替他高兴：“恭喜恭喜，打算报什么学校？”

　　苏甚眼里泛着温柔的光：“和她一个学校。”

　　米采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那个‘她’是指谁。虽然告诉过自己放开了，在那一刻，还是隐隐有点难过。

　　苏甚：“其实刚开始，我觉得你跟她挺像，发型还有性格。不过相处久了，反倒觉得一点都不像了。”

　　米采脸上云淡风轻：“哦。”

　　说到底，他们如同两条相交线，短暂的接触过后，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无关彼此，永不再交叉。

　　跟苏甚从认识到离别的短短时间里，她尝过喜怒酸甜，在心里有过开过一瞬间的花，可这只是她一个人的情愫。

　　苏甚在花店呆了没多久，就急着要走了。

　　米采送他到公交站，上车时，挥着手说：“再见。”

　　目送车子开远了，她才转过身往回走，又低声说了句，再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