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原初拾

26、第 26 章

　　【一】

　　那个老头端着手中精致的茶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声音却是他与脸毫不相称的悦耳的少年音：“要擦干净，这里还有这里，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要一尘不染！”

　　我憋了一口气，强忍着将手中洗了帕子的污水泼过去的冲动，在要换水经过他旁边的间隙，故意在看不见的地方溅他几滴脏水。

　　其实我和这老头压根儿就不认识，我只不过想要去上山，到山脚下下车的时候口渴发现自己忘了带水，就进了路边的这家杂货小店，没想到一进去就被这老头纠缠住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顺着他几根依稀的毛发说：“相识就是有缘，既然你来到我这家店，就说明我们有缘分。”
　　呸，每天和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多了去，难道和那些人也有缘？

　　他摸着他枯木般的手说：“我这儿东西不卖给一般人，想要的话得拿等价的东西交换。”

　　我只不过买一瓶水而已，会付钱的！

　　最后他笑了起来，整张脸像是开得无比繁茂的大菊花：“我接受你的买卖，你就帮我把我这件小店铺打扫干净吧。”

　　末了，还听他喃喃低语说着，已经有几百年没打扫了，唉，罪过罪过。

　　几百年，当你是神啊，活那么多岁？不过看那老头老态龙钟的样子，没有八十岁也有九十岁，而且还会生龙活虎地像一百岁迈进。

　　算了，对方只是一个老头子，就当我去敬老院做义务，还可以省下买水的几块钱。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自我挽起袖子开始动工起，这老头就一直没停过念叨，桌子要怎么擦，杯子要怎么洗，花瓶要怎么小心等等，他倒是一边说着话一边喝着茶水滋润着嗓子，可我的耳朵嗡嗡地抗议了。

　　欲哭无泪，我宁愿肉痛给他钱，也不要再受这种折磨了。

　　管他是不是老头，管我有没有尊老爱幼的道德理论观，我把手中被足足几毫米的灰尘染了个黑的帕子一扔，满意地看到黑水准确无误溅到他端着的杯子中，大声叫道：“我不干了。”

　　那老头丝毫不被动容，斜着瞥了我一眼，“你不是要和我做交易？”

　　“我要买水，我会给你钱的。”我把一张十元大钞像甩几十张红色钞票一样啪地拍在刚被我擦干净的桌子上。

　　“非也非也。”那老头故作神秘摸了摸下巴，“小姑娘是要上山吧，这边山上不安全的紧，不找人陪可不行。”

　　我眉头一皱，这老头不是要陪我上山吧，难道他说的交易就是这个？我赶紧摇头，拿出晚辈的那套：“大爷你这么大岁数了就不用跟我上山，这山高路陡的，我怕你受不住。”到时候还得费心照顾他，不是多此一举吗？

　　老头把眼眯成一条线，话题一转，问起：“你为什么上山？”

　　我一下子就闭了嘴。

　　那个事，我怎么能说出来。

　　【二】
　　最后还是我妥协，老老实实帮老头子打扫完屋子，再供菩萨似的小心翼翼扶着他走上了登山之路。

　　不过经过实际论证，需要搀扶的不是他，而是我。

　　我们登的其实是一座不太高的山，但山间树林枝繁叶茂，树根盘根错节，挡住了很多捷径的小路，能过的山路崎岖，走起来很费体力。因为上学一直坐在教室缺乏锻炼的缘故，我体力奇差无比。走了个几百米步伐就慢了下来，再坚持走到半山腰时，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那老头仍旧元气饱满精神抖擞，几乎是拖着我往前走，我实在走不动了，挣脱他抓着我的手，往路边石头上一坐，喘着粗气说着：“不行了，走不动了，休息一下。”

　　我是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位年近一百的老头哪来的那么多精力，还向着望不到头的山路兴致勃勃地说：“孩子再坚持一下，山顶就在前方，你只要锲而不舍迈出脚步，跨一步再跨一步……”

　　我白了他一眼：“谁说我要爬到山顶的？”

　　死老头默默走到我跟前，蹲下身，用他挤满皱纹的老脸对着我，发出少年撒娇的声音：“不要轻易说放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你也要相信自己哟。”

　　最后的那个字拖了个长音，我打了个冷战，身上鸡皮疙瘩迅速蔓延，快速站起来后退一步，就差没吼了：“不要靠我这么近，你那张脸太吓人了，我晚上会做恶梦的。还有，我没说过要去山顶，我上山的目的也不是爬山锻炼身体！”

　　兴许我的声音太大了，老头愣了一下，用他干枯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愣愣说着：“是吗，我这张脸很吓人吗？”

　　喂，你重点错了。我只是想让你别靠我太近，不是指责你的长相，况且你长这样也不是你的错，是岁月的错。

　　我无比纠结重重叹了口气，不打算理他，转头看了看地形，应该快到了吧，记得上次来的时候经过这里，没记错的话再拐两个弯，绕过一颗奇形怪状的树，在一块打了标记的石头底下，就是我这次来的目的。

　　正想着，老头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的目的不是爬山，那是什么？”

　　他的鼻息喷到我耳朵上，暖暖的，带着粘稠的湿度。我惊地跳起来，愤愤回过头准备呵斥他暧昧而吓人的举动，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地换成另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啊啊，你谁啊？”

　　眼前这明明就是一张正太脸，白白嫩嫩的，像是要滴出水来。是很招人喜欢的可爱少年类型。但是，这么可爱的脸应该拿来卖萌啊，不应该瞎摆些酷的姿势，更不要说这么降低自己水准的话：“怎么样，我是不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我扶额，重复我的问题：“帅哥，你谁啊？”

　　对面那张脸立马就垮了下来，摆了一个严肃的表情：“哼，我陪了你大半天不就是变回了自己的模样你就不认识了，孩子你太忘恩负义了。”

　　“……”我无声仰着头对着被树枝挡住看不见的天空叹一口气。

　　谁来告诉了怎么回事啊，这正太就是刚才满脸皱纹的老头子？这世界原来无奇不有，异次元啊，我是不是应该欢呼一下啊，我成了少见的目击证人。

　　在我感慨抹掉眼角一滴泪时，这老头，不，正太替我解了惑：“我是掌管这片地域的土地神，要不是百兽都说土地神的形象应该是白发苍苍，驾鹤成仙的老者，我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这位土地神，你被骗了，驾鹤成仙是诅咒你早点死啊。

　　好吧，不得不承认，这位会变身的土地神，现在这副模样跟他原本的少年音还是挺搭的，整个天真无邪邻家大男孩。

　　等等，他说他是土地神？我掏了掏耳朵：“对不起，风太大我没听清。”

　　【三】

　　不得不说现在面前这张正太的脸看得很顺眼，再加上纤细的小身板，整整就一吸人进去的漩涡气场。偏偏这漩涡还很会装，非要在我面前摆出一个千年老妖怪的姿态，虽然他的确算得上是妖怪。

　　我头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垂头专心走路，很快就到了。

　　这里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虽然只来过一次，但这颗奇形怪状的树很好辨认，这时茂盛的树枝遮住了太阳，漏下星星点点斑驳的光影，映在了不久前才下过雨有些潮湿的泥地上。我先一步走下人行栈道，小心翼翼跳到粗细不均的树根上，抓着凹凸不平的树皮一点点挪了过去，费了很大的劲才稳住身影没滑倒。

　　安全到达，我出于良知回头想提醒一下正太小心点，结果看见他以一个优雅的走路姿势跟在了我身后。差点忘了他是土地神，看来是没必要在意他了。

　　我蹲下来开始寻找堆起来的石块，估摸着大概位置，一块一块翻着找。可能是因为下过雨的关系，小一些的石块被雨水冲变了位置。在翻了十几块石块过后，终于看到被我滴了红墨水的石头。我拿开石头，翻出背包里的小铲子开始刨地。土质还算松软，不一会就挖了一个小坑，但是没有我要找的东西，怎么回事，我记得明明是埋在这石头底下的，会不会是这块石头也被石头冲变了位置，我把周围一片土都刨了个遍，还是没有。这下了一场雨，也看不出人其他人动过的痕迹，我把铲子一扔，终于确定：“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土地神咽了咽口水，他表情感觉好像看了一场精彩的动作大片。

　　“盒子。”我摊开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