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原初拾

16、第 16 章

　　【一】

　　夏日几天酷热，终于痛痛快快下了一场雨。只是大雨说下就下，不给人丝毫准备。

　　孟昕用塑料袋罩住脑袋，在雨帘中飞快的奔跑。她今天难得和朋友约好出门逛会街，就遇到瓢泼大雨。出门前天气看起来不错就没带伞，现在只得淋雨回家。

　　大雨中街上人已经渐渐稀少，孟昕低着头大步跑着只顾着往家赶，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人。

　　她被撞击的冲击力震退了好几步，在要跌倒前终于稳住了脚步，条件反射刚想开骂，突然意识到是自己没看路，只得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她抖了抖湿透的鞋子，垂下的头看着对方被自己溅湿了的裤子，说话语气带了那么一点点的歉意：“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对方只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在意，脚步一转，抬脚就走。

　　换做平时，孟昕早在心中鄙夷了一遍：这人连说‘没关系’的基本礼貌都没有太没素质了吧。而此刻她只想快点回家，全身都湿透了，黏答答很不舒服。待对方刚踏出两步，她以更快的速度冲过，带过一阵凉风，消失在雨帘中。

　　这是孟昕和莫易泽第一次见面。这天她低着头只顾看他湿了的裤子，没注意到他的脸，导致第二次见面乃至往后几次都没有认出来。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看见莫易泽挂在架子上的裤子有些眼熟，因为裤子没了污点愣是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裤子斜边有一条金边链子，那天瞟了一眼便记住了，当下就被眼前的现实震得想呐喊——
　　冤家路窄啊……

　　那天大雨，孟昕到了家门口已然是一只从河里捞起来的鸭子。她抬手砸门，在老妈‘不会又忘记带钥匙’的抱怨声中，甩了鞋子进了屋。准备去洗个热水澡换衣服，但脚步挪到饭桌前就挪不动了。

　　她用顺着衣服流下来还滴着水的手，伸出两只手指捻起桌上包装精致的礼品盒盖子，只看了一眼就开始大声尖叫：“妈，这是什么，谁送的？看起来很贵嘛，不像是你会买的。”

　　老妈从房间出来，把毛巾扔在她身上：“瞎说什么呢，这是楼上刚搬来的邻居送过来的见面礼。”

　　“啊，这位新邻居这么有钱，见面礼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孟昕擦着头发，眯着双眼盯着盒子上看不懂的外国文字，张大的嘴巴可以吞下一个鸡蛋——进口货。

　　“是很有钱的样子。”老妈点头赞同。

　　“不得了了。”半晌，孟昕把毛巾一扔，光着脚往浴室走，突然想到什么，在浴室门口站住，脸上狡黠一笑，“妈，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这位新邻居吧。人家都送礼物来了，我们总得回个礼什么的。”

　　“这事不劳你操心，你该干嘛干嘛啊。”老妈收起礼品盒，放在了电视柜下。
　　“我没事干嘛。妈，你去拜访他们的时候叫上我就行。我只凑个热闹。”
　　“凑什么热闹？暑假都要过完了，你作业做完了没有？”

　　像是被猫踩到尾巴的老鼠，孟昕在老妈话刚说完，咚地把浴室门一关，过了一会，声音隔了个门板传过来：“妈，我忘拿睡衣了，你帮我拿过来一下。”

　　【二】

　　这位传说中有钱的不得了的新邻居就是莫易泽。那天他爸爸开着车把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送过来，保姆忙着打扫房间收拾干净，他妈妈则是捧着一大堆礼物把上下左右的邻居拜访了个遍，为他不懂事的儿子走家串户打好群众基础。口头上意思大体是——刚搬来的邻居，请各位邻里朋友之间多担待点。

　　其实他们家在郊区，也就是让人望而却步的富豪别墅区。莫易泽本来在家住的好好的，无奈上网时给自己惹了一个大麻烦，不想把这个麻烦带到家里，于是提议暂时搬出去住。

　　在饭桌上提出来时，没说原因，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是长大了要开始独立。他爸想，儿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出去锻炼锻炼未必不是好事。而妈妈舍不得儿子，本来是投反对票的，但二比一，反对无效，只好含泪同意。

　　说起莫易泽惹的麻烦，只怪他玩游戏时被妖言迷惑，手一滑把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帅照发在了网上，被整个服务区的人强势围观。

　　要说一般人的照片哪会引起这般轰动，可莫易泽那张照片上他衣着光鲜——衣服的牌子一看就知道是国际知名品牌，脸蛋英俊——他妈妈是个大美女，生出来的儿子当然也不差。于是照片一出，立刻俘虏了众多少女的心，于是照片转发再转发，他成了网上小有名气的网络人物，光凭一张脸成了少女们心中的白马王子，让少男们眼红嫉妒。

　　更有甚者，有人通过网络地理坐标，找到了他家大致位置。

　　这是莫易泽完全没想到的。他回家偶尔会碰到两三个女生蹲点，几目相对时，对方展颜妖媚一笑，他鸡皮疙瘩立刻遍体横身。虽然说他凭借自己出众的外表在每次上街时都会有超高的回头率，但被人围在家附近蹲点，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他选房子的时候，看中这个小区地理环境优越，交通出行方便，再次是树木环绕，幽静隐蔽。父母没什么意见，就这么定了下来。

　　帮莫易泽收拾好了房间，父母留下出去熟悉环境的儿子，开着车扬长而去。

　　【三】

　　暑假开始时，孟昕以考试名次进入班里前三为由，向老妈要求了一部数码相机。

　　相机在手，天下我有。她自从得了相机，每天找各种理由拍拍这里，照照那里。光是楼下的花草树木照了几十张，坐在小区椅子上聊天的老人，卷着身子睡觉的小猫小狗，能放过的不能放过的，都被她收进了相机。

　　那天阳光很好，孟昕溜达了一圈，回家爬楼梯，一边走一边翻看着刚拍好的照片，走了快十分钟，感觉到家了，习惯性地砸门。

　　隔了好一会门才被打开，瞬间，还保持着开门动作的孟昕呆了。

　　对方不是她老妈，是个年轻帅小伙。他似乎正准备换衣服，刚好脱了上衣……
　　直到看到对方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孟昕回过神，在对方开口前抢先说了话：“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等等，你这个样子，嗯，不太好，穿上衣服再说。” 孟昕想了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自顾自说着，“难道你是我妈经常挂在嘴边的大表舅的小姨子的儿子，各科考试满分，乖巧懂事的模范生。百闻不如一见，幸会幸会。你是来我家做客的吧？”

　　说话间，她推开这位家长口中的别人的孩子，经常被拿来作比较，还处处比不过人，难免带着气，下手重了些，把人推到墙上一声脆响。

　　等到孟昕反手关上了门，才发现不对劲，环视了整个房间一圈，脑子还懵懂地问道：“我妈什么时候把家里的家具都换了？”

　　被人强行入室的主人，莫易泽没插上嘴，干脆抱着胸看着她，面无表情眼神犀利。

　　孟昕无端吓得一个哆嗦，智商终于上线了。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换家具，还有装修！

　　莫易泽满意看到她尴尬的红了脸，慢慢开了尊口：“如果你不是跟踪狂，那你可能走错门了。”

　　孟昕掩饰住自己的心虚，装成傻子问：“这里不是五楼？”

　　“六楼！”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孟昕一拍脑门子，呵呵笑了笑，转身冲了出门。

　　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她都要羞得哭了。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下雨那天两人都顾着赶回家，谁都没那闲心思看撞到了什么人，也没记住对方的脸。这次正面看了个清楚，孟昕捡回了脸皮，安慰自己想着还得了个便宜，看光了帅哥身上的肌肉。

　　莫易泽虽然在网上有点小名气，但网上的事，一天一个话题，哪天某某明星要结婚，某某跟人打架等等消息一出，喜新厌旧的网友们关注点也随之转移。莫易泽的照片事件渐渐地，就被网友们遗忘了。

　　这让他宽心了不少。

　　那段时间，莫易泽还以为突然闯进家里的女生是好奇上门来骚扰的网友，直到无数次在小区遇到，有次竟然只穿了睡衣，才明白可能是误会了。

　　邻里之间，上上下下，多多少少会碰到，相较于虞莫易泽一副淡漠的态度，孟昕仍旧有丝尴尬，每次碰到能躲就躲。

　　不过，莫易泽硬件条件那么凸显，想忽视都难。而且还特别上镜，背景也让人赏心悦目。孟昕私下偷拍了不少他的照片。

　　当然，偷拍仅仅因为对美好的事物感兴趣，并未做多想。

　　所以被当事人抓了个现行，质问道：“拍我可得经过我同意，否则是侵犯我的肖像权。如果你不是带着别的目的，请你删掉。”

　　孟昕刹那间还觉得不太好意思，辩解说：“我没有别的目的，我拍的照片都存在电脑里，没有除了我妈要看，没别人看。”

　　“删掉！”莫易泽英挺的眉毛一抖一抖，生气了。他因为之前照片引起的风波现在对照片有些敏感，自己不爱拍照更不喜欢被拍。

　　“我……”孟昕这人，最见不惯别人飞扬跋扈，她被莫易泽的语气一激，脑子也糊掉了。举起相机，就这么近的距离，对着莫易泽的脸，咔嚓，又是一张。然后一字一顿说，“我、不、删。”

　　“删了！”莫易泽伸手准备过来抢相机，孟昕眼疾手快，抱着相机转过身就跑。

　　“站住，别跑！”莫易泽气急，追了过去。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小区里玩起了追逐游戏。

　　路过的小区居民避免自己被牵连，站在一边看起热闹，顺带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不是孟昕吗，后面追她的是他男朋友？
　　——难道是和男朋友吵架了，都吵到大庭广众之下了。
　　——这些年轻人啊，越来越不像话了。
　　有人叹气，有人摇头。

　　莫易泽哪里听过这种小区八卦，脸一红，停了脚步，态度恶劣地瞪了交头接耳的人们，回家了。

　　等他走了后，孟昕终于喘匀了气，等了一会，估摸着人已经到家了，才迈着慢吞吞的步子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