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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游 ...

  •   帛槐又学着苏筠吉的腔调,带着古怪的板正冷淡,同时又怕被别人听见,特地小声地学着:“大夫也说了,你身体并无大碍,我知你怀孕辛苦,心绪不稳,但你好歹是我苏家的夫人,做事也该顾些体面。”

      一说起别人家的琐事,帛槐是最来劲的了。

      可沈佳禾没再听她后面的话了,她撑着下巴,思考怎么处理年末琐事。
      帛槐的声音在耳边打着蜜蜂哼,她说给沈佳禾听的话,沈佳禾没听,反而是坐在屏风后面的卿荷听得认真,袖子落在了砚台里都浑然不知。

      伺候完沈佳禾洗沐,熄了近处的烛火,帛槐的嘴这才停歇下来,端着木盆,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假模假样跪着的卿荷了,她见帛槐退了出去,揉了揉麻痹的小腿,懒懒散散地就往地上一倒。
      屋内光线晦暗不明,卿荷侧着头,目光越过屏风去看躺在床榻上的人。

      也不知道佳禾是不是睡着了。

      卿荷悄悄往沈佳禾的方向爬过去,门口和屏风后面的烛台将微弱的光投在两人身上,一个静谧如画,一个悄然看画。
      卿荷又站起身,以俯视的角度去看这幅画,这是她从未有过的视角,一时间她竟涌出些别样的情绪。

      许是被盯看的久了,沈佳禾总算忍不住笑起来,她睁开眼,对上卿荷的目光。
      她问:“大半夜的,干嘛呢?”

      “你没睡着啊。”卿荷下意识别开目光,落坐在床边,手指挑着沈佳禾的头发玩了起来。
      “跪了一天,腿疼,我就想过来坐会。”

      沈佳禾坐起身,抬手掩着唇,笑得更欢了,她打趣着对方:“你哪里跪了一天?我怎么不知道?方才看你听故事听得还挺入迷呢,怎么这会喊辛苦了?”
      她拍开卿荷绕着她头发的手,小声斥道:“把外衣退了。”

      这句话好让人误解。

      看着对方不明的眼神,沈佳禾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你袖子上沾了墨汁。”
      她双手环腿蜷缩起来,轻哼一声,故意不再看卿荷。
      “想什么呢!”

      好在光线昏暗,好在散开了青丝隔在二人之间,沈佳禾烧红的脸颊没让卿荷看见。

      她听卿荷退下的衣服被随意扔在地上,又听着卿荷轻轻坐在榻边。
      “好了。”卿荷的声音近在咫尺,她停顿了一瞬,又补充一句:“没想什么。”

      沈佳禾转头看她,退了最外面那件窄袖袄,卿荷就只剩贴身的两件衣服了,虽然屋内燃着木炭,但离床榻远,还是有些寒冷的。

      “怎么就穿这么两件?”沈佳禾抱怨着,却又贴心地将被子往卿荷身上披盖。

      “原本还有件褙子的,不喜欢,就没穿了。”

      虽然卿荷偷懒,但好歹也在屏风后面坐了一天,手脚冰凉。
      沈佳禾往她身边靠靠,隔着衣物,肌肤的暖意也挠人心肺。

      “今日我帮你背了惩罚,现在又把被子给你盖,你该怎么谢我?”

      沈佳禾的声音压得很低,她平时的声音就好听,如今小声地在卿荷耳边说,反而莫名有种撒娇的感觉。
      卿荷反问她:“你想要什么?”

      “好没诚意。”她低垂脑袋,压在卿荷肩上,又伸手拔掉卿荷发间的银钗,发丝垂在她脸上,冰冰凉凉。
      “本来还想着把我之前抄的经书给你顶罚,看来还是算了,好没诚意的丫鬟,还是让你拿着那胡乱画的纸,再去问大夫人领一顿罚。”

      “你怎知我不是在抄书?”

      沈佳禾抿着嘴笑,“我什么不知道?”

      “好佳禾,那你再帮我一回,我自然是有诚意的,你随便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给你。”卿荷也小声地去央求。

      “那我要,我要你……”身侧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嘤嘤呜呜半天也没说出来要什么。

      卿荷低眸,沈佳禾果然睡着了,除却细微的呼吸声,她又成了一幅画。

      ****

      转眼到了小年。
      沈佳禾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处理苏府事宜也算得心应手了。

      在管账方面她自觉得愚钝,齐芸又打着养胎的名义,彻底不去管她,有时沈佳禾拿着账本去问她府中安排,她也总借口身体不适。

      沈佳禾便自己摸索,她账算的慢,总得晚上熬着夜才能理明白。
      白日里还得去管丫鬟婆子里里外外的琐事,最开始那几天总疲惫的不行。

      但好在卿荷会些算账的本事,她本就是将军家的女儿,年幼时也同族中兄弟姊妹一起在学堂里学过这些。
      得了卿荷的帮助,这一个多月以来,沈佳禾把家中大小事料理得也算有条不紊。

      今日小年,家中各处院落都得自行清扫。

      玉笺儿年纪小,又被大夫人赶过,因此这一个多月,总受院里那些姐姐嬷嬷们排挤。

      淮安下了雪,风里带着刺骨的冷,别的姐姐嬷嬷不愿出来,都挤在屋内打扫,偏偏把她撵出来扫院子。

      玉笺儿在袄子里面还穿上了卿荷给她的褙子,但是今日外头有风,还是挡不住寒冷,她曲着冷的僵硬的手指,哈了口气,继续清扫地上的枯叶和薄雪。

      帛槐才从厨房回来,手上端着青瓷碗,正要往主屋去,却看见了院子里独自扫地的玉笺儿,便问她:“玉笺儿,怎的就你一人在外面扫地?别人呢?”

      整个院子里,也就帛槐姐姐和卿姐姐不嫌她,玉笺儿搓了搓手,垂着眼睛说:“外面冷,其他嬷嬷姐姐们不愿意出来。”

      帛槐啐了一口,不争气地说她:“你也是个软耳朵,凭她们欺负,别扫了,你先回屋,回头我来治那群懒虫。”

      帛槐加快了脚步,赶紧进了屋子。

      沈佳禾正跪坐在榻上画画,卿荷也在,蹲在火炉边拨着木炭。
      见帛槐进屋,卿荷便笑她:“在屋里就听见你的声音,谁又惹你了?”

      帛槐将青瓷碗送到沈佳禾边上,说道:“夫人,这是厨房送来的灶团子。”
      然后站到一边,同帛槐和自家夫人抱怨起来:“惹我倒不至于,只是气那群丫鬟婆子总欺负玉笺儿,这会又把一个她叫在外面扫地,她们倒好,怕冷躲在屋里。”

      卿荷拍了拍手,坐回沈佳禾对面,说道:“那丫头性子软,确实没少挨欺负。”
      她撑在小桌上,望着沈佳禾吃着白玉似的小团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灶团子,淮安这边过小年都要吃的,你吃吗?”沈佳禾捻着团子递到卿荷嘴边。

      卿荷还没吃到,帛槐就在旁边嚷嚷起来:“没规矩没规矩,夫人的东西你也要吃。”

      沈佳禾在一边笑:“自从我管家,帛槐越发像个老嬷嬷了,一口灶团子也要循你的规矩。”
      帛槐撇嘴,抱怨道:“夫人只知道说我罢了,卿荷再没个得体,夫人也当没事。”

      “好了好了,你带玉笺儿去院子后面那间库房打扫清点一下,回头我再去教训那群懒丫鬟。”

      “看吧,才来一会,夫人又要赶我走了。”
      帛槐又冲吃着团子的卿荷耸着鼻子轻哼一声,这才掀门帘离开。

      帛槐才走一会,卿荷又附耳过来,同她说:“佳禾,晚上带你出去玩可好?今天小年,白鹤寺有庙会,可热闹了。”

      往年淮安小年和上元节都会有庙会和各种集会,只是沈佳禾都不怎么能出门,去年上元好不容易出去了,结果卿荷又因为她舅舅的事来晚了,也没怎么好好玩。

      而今年,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

      冬天黑的早,庙会那处早早地就支起了灯笼架,远远地,还没到地方,就能瞧见一处光亮。

      顺着白鹤寺门口的空地,但凡有个角落,都被小摊小贩支起了摊子,或买各式各样的吃食,或挂着稀奇古怪的物件,也有买胭脂发簪的。
      也只有小年上元这种节日,街上才会有这么多女子,大多是穿着普通的寻常家户的女儿结伴同行,也有富贵人家的夫人和小娘子,但旁边都跟着夫君或是兄弟的。

      卿荷自是熟络,拉着沈佳禾一路吃吃逛逛,从最边上的木刻福牌,逛到寺庙门口的抽签卜卦,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沈佳禾以往也晚上偷跑出来逛过,但她总怕别人认出来她,又或是遇到危险,鲜少像今天这般玩的开心。
      或许更多的,是因为有卿荷陪她。

      两人从耍杂技卖艺的中间穿过,明月一般的盘子在头顶旋转,乍现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沈佳禾透亮的眼睛。
      卿荷在旁边笑得放肆,一边高喊着捧场,一边从口袋摸出几枚铜钱扔在买艺人的铜盘中。

      她紧紧地握着沈佳禾的手,生怕她被热闹的人群挤跑,沈佳禾跟在后面,也忍不住笑着。

      才穿过人堆,卿荷却突然道了句“不好”。
      然后拉着沈佳禾就往小摊后面跑。

      “怎么了?”
      卿荷回头看沈佳禾不解却又莫名慌乱的表情,笑着说:“方才看见江霖期了。”

      “这么好的小年,真是晦气。”卿荷又说了一遍晦气。
      沈佳禾也附和道:“确实晦气。”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卿荷拉着沈佳禾一路跑到寺庙边的河边,才停下来。

      沈佳禾跑快了,吸了冷气,突然停下后,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卿荷忙给她顺气,又把她的披风拢得更紧些。

      沈佳禾的手扶着卿荷的胳膊,她好不容易止了咳嗽,便抬头问卿荷:“不逛庙会了?”

      卿荷没答她,举起灯笼照在两人中间,她的眼睛亮晶晶,似乎已经把将要发生的事分享给了沈佳禾。

      她提着灯笼,走到一只小船边,解了绳索,一只脚踏上船板,一只脚还留在岸上。
      卿荷朝沈佳禾伸手,“来。”

      “别人的船,不好吧。”
      “没事,快来。”

      沈佳禾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拉住卿荷的手。

      卿荷顺势就将她拉到了船上。

      几乎同一时刻,不远处传来一声响,烟花在沈佳禾背后绽放开来,如白昼一瞬,照在执手的两人身上。
      沈佳禾这才惊喜地反应过来:“烟花!”

      “每年过年和上元,这都会放烟花,你莫不是忘了?”
      卿荷也上了船,她脚一离地,小船就摇摇晃晃地动起来,顺着河水流势,慢慢悠悠地漂着。

      远处的烟花更甚,接连不断地在雾蒙蒙地黑夜上空绽放,闪烁地光亮打在沈佳禾脸上,她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地欢喜。
      “没忘。”

      比起在喧闹的庙会,在这远离喧闹的小河上观赏烟花,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佳禾拉着卿荷坐下来,两人并齐坐在船板上。
      “只是往年这时候都在家中,看不见烟花,只能远远地听声响。”沈佳禾的眼睛弯弯,成了今夜唯一的月牙,烟花在她眼中绽放,如清澈的湖水中荡漾出月光的波澜。
      她道:“像今天这么近地看烟花,很少很少,坐在船上看烟花,也是第一次。”

      沈佳禾的眼中荡起的波澜,一层一层地往外扩散,似乎荡到了卿荷这里。
      她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原本挂着笑的脸却不自觉的沉了下来。

      沈佳禾的眼里有灿烂的烟花,可卿荷的眼里却只剩一个沈佳禾。

      “怎么了?”沈佳禾的声音在此刻也变得缥缈。

      卿荷撑在船板上的手指握拳,她松开灯笼,抬手抚上沈佳禾的脸颊,只轻轻一低头,她就触碰到了沈佳禾的唇。

      天上下起了小雪,落在卿荷的脸上,她感受不到雪融化的凉意,只能感受到从唇上传来的柔软和温暖。

      烟花再次在身侧绽开,光亮将船上小心翼翼亲吻着的两人的身影放大,似乎这样也能,将这隐隐克制的感情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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