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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太傅逝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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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日,依着习俗,早膳里多了一碗桂花酒酿汤圆,表皮软糯、内馅清甜。
谢宜搅弄着碗里的甜水,交代一旁的侍女:“今日是冬至,外面天寒地冻的,去告诉厨房,给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备一碗汤圆。”
“是。”侍女刚跨出门槛,正要去厨房传话,迎面碰上步子匆匆的芙蕖,夹带而来的冷风,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宜问:“出什么事了?”
芙蕖:“禀公主,徐太傅逝世了。”
“什么?”
“是今早刚发生的事情,现在消息应该已经传到陛下那里了。”
……
奉和十九年,太傅徐宗去世,享年七十一岁,帝赐谥号文成。
徐宗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徐善止娶了长公主谢芷为妻,随谢芷一起住在长公主府里。徐宗准备将家业交给女儿徐缈予来打理,并为她招了一个贤婿,哪知徐缈予和夫婿杜洵在一次外出时遭遇山体坍塌,失了性命,只留下七岁大的儿子杜衡。
徐宗将杜衡抚养长大,悉心栽培,杜衡天资聪颖、才能出众,年纪轻轻就能居少傅之职,除了家世的原因之外,他自身的能力也足够令人佩服。
徐宗位至太傅,是两朝之臣,受人尊崇,前去太傅府吊唁哀悼的官员贵族很多,谢宜甚至在府门口看到了昱王府的马车。
申时已过,临近黄昏,谢宜特意选了个较迟的时辰来,避免撞上来往人流最多的时候。
谢宜不想和温雁对上,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才走下去,长街屋顶皆覆着绵绵白雪,芙蕖撑伞遮住漫天鹅毛飞雪。
接待谢宜的是个貌美的年轻女子,身着缟素,举止婉婉有仪。
“参见公主殿下。”池嘉欠身行礼,“妾身是徐霄之妻,池嘉。”
原来是长公主的儿媳妇,若是理起关系来,池嘉该是谢宜的表嫂。
谢宜:“夫人不必多礼。”
“公主亲至太傅府,荣幸之至。”池嘉说道,“公主请。”
徐善止自个不住在太傅府里,他的儿子和儿媳自然也不住在太傅府,他们有自己的府邸住处,徐宗逝世,为全孝道,他们回太傅府服丧。
这个时候确实没有过多的人登门太傅府,府里的下人不多言语,安静做着自己的活,本就是风雪交加的天气,府里各处挂着的白色灯笼和白布随风轻轻飘动,一片悲凉寂寥之气。
池嘉引着谢宜往灵堂的方向走,远远看见温雁从灵堂出来,徐善止与之寒暄了两句引着他朝另一边走。
到底是没碰上。
灵堂丧幡,红木灵柩,纸钱香火燃烧,升起缕缕白烟。
“公主。”杜衡一身白衣,未见颓败之态,只是眼眶发红,眼底微青。
谢宜薄唇微启,却又顿住,她想说什么……
看着杜衡的面容,失去至亲之痛,她是想说几句安慰话的,但最后也只是回了句:“少傅。”
池嘉把谢宜带至灵堂,又要忙着处理其他事情,只得先离开,“公主,妾身实在抱歉。”
谢宜:“无妨,夫人先去忙。”
杜衡尚未娶妻,他和舅父徐善止轮流在灵堂守灵,期间府里迎宾送客的事情大都是池嘉和徐霄在处理。
“雪天路滑,公主不必特意跑一趟的。”杜衡取了三支线香,凑近烛台上的烛火,将其点燃。
细长的线香顶端泛着红星,白烟缭绕上升,谢宜看向递过来的线香,杜衡的手修长干净,笼着一层薄红。
谢宜接过线香,温声道:“应该的,徐太傅斗重山齐,让人敬仰。”
谢宜记得小时候的启蒙老师就是徐太傅,那时其他姐妹年纪尚小,还不到上学的年纪,所以宫中学堂里只有她和谢昭两人,从小她们俩的脾气都不太好,哪怕是在学堂也经常争吵打闹,徐太傅一生气就喜欢摸自己的胡子,许是摸得过于频繁,那段时间他胡子掉得有些严重。后来他就和皇帝推辞说,自己一把年纪了,天天在宫内宫外两端跑,身子骨受不了,希望能给两位公主另择老师。
换了老师后不久,师家就出事了,谢宜也就没再去学堂上过学。
谢宜不宜逗留太久,上好香便和杜衡告辞离开,跨出门时芙蕖给她递过来暖手炉。
谢宜捧着暖烘烘的小手炉顿了片刻,转身又走回了灵堂,把手炉塞进杜衡手里,“少傅……请节哀。”
杜衡低头看向手里的暖手炉,绣着浅淡云纹的月白炉套裹着发烫的手炉,暖流在掌心扩散,寒意渐渐消融。
杜衡朝外望去,落雪细碎点点,朦胧身影渐行渐远。
……
“接着。”
“你小心点。”
年底除夕,公主府里忙碌热闹一片,府丁忙着清扫走道上的厚雪,侍女搭着梯子,将挂在府里各处,用了一年的旧灯笼取下,换上红艳的新灯笼。
屋子里,芙蕖正在给谢宜梳发,和往日佩戴的珠翠玉石不同,今日芙蕖给她簪的是毛茸的绒花,淡淡的粉色,同她穿的莲红色衣裳很相配。
“陛下体恤公主体弱,特许公主不必进宫参加除夕宫宴,今年的除夕公主可以待在府里。”芙蕖问道,“公主可有什么想吃的菜肴?奴婢去吩咐厨房提前备好。”
“不用了,像往常一样就好。”谢宜抬手触上梳好的发髻,毛绒软和同衣服上毛领子一样的手感。
芙蕖略有期待地问:“好看吗?公主,这是奴婢新学的发样。”
“很好看。”冬日里这种毛茸发饰看着要比珠玉让人舒服。
谢宜:“对了,前几日已经让库房准备好了压岁红包,让府里的人忙完之后就去库房领吧。”
“多谢公主。”
夜晚,灯笼的红灿光亮映衬在白皑皑的落雪上,喜庆一片,府里喜爱玩闹的侍女得了谢宜首肯,三两成队,在院里堆着雪人。
谢宜拎着酒壶,站在院前的台阶上,夜还未深,没有到烟火最盛的时候,黑蒙的天空少有烟火绽放。
两点光亮出现在黑空中,摇摇晃晃地上升,谢宜眯了眯眼睛,看清那是两只白色天灯,她抬手指向那处,问道:“天灯升起的方向是什么地方?”
芙蕖顺着谢宜的手看去:“那是……公主,那个方向应该是质子府。”
质子府,程寄知……
谢宜望向天灯,冬日风大,两只天灯被吹得离京城越来越远,光亮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谢宜就着酒壶闷了一口冷酒,也不知是何种酒,有些寡淡。
芙蕖劝道:“公主冷酒伤身,还是少饮为好。”
谢宜将酒壶递给她:“我出府走走,你不必跟着我,和她们一道玩闹去吧。”
芙蕖:“外头天冷,公主何必要出去?”
谢宜:“不用担心,我会在子时之前回来。”
除夕夜的京城长街热闹非凡,各色杂耍表演层出不穷,不用走到主长街,在远处就能听见人们嬉笑鼓掌的热闹声。
谢宜戴着一顶白色帷帽,停在一处酒楼门前,长柳居,里面的吃食点心虽不是京城中最好的,但楼内酿的酒水很有名气。
楼里人不多,小二引着谢宜上了二楼的雅座,将菜单册子呈给她,“不知姑娘要吃些什么?”
谢宜透过白纱绢的缝隙翻看手里的菜单,没有点吃食,而是点了三壶不同的热酒。
小二好意提醒道:“姑娘单单喝酒,不吃点东西垫着,会难受的。”
“多谢提醒,我先前已经用过膳了,按我点的上就好。”
“好,请姑娘稍等片刻。”
热好的酒水为保住温度不降,便将酒壶放置在盛着热水的小木盆里,一起端上来。
谢宜点的三壶酒都是店里的招牌酒,热过之后,酒香愈发浓烈,入口醇香回甘。
谢宜没什么心思细细品尝,也没想把自己灌醉,于他人热闹,于自己冷清的除夕,她总该找点事情做。
“长柳居出了好几款新酒,今日除夕总算得了机会,可以同岁阳兄一起品鉴畅饮。”
“前段时间,岁阳兄伤到了左手,如今可全然恢复了?”
“有劳记挂,已经没什么大碍。”
谢宜的位置离楼梯近,上下来往的声响,她都听得很清楚,没想到沈津也会来这里。
谢宜不由地摸向自己的脖颈,伤口已经淡去,可刑部那日的折磨记忆犹新。如果沈津没有放蛇咬她,之后她在子佘山被蛇咬,也就不会失明。
两人明明没什么牵扯,非得给她使绊子。
有病……
不一会儿,楼下来了个表演口技的艺人,精彩绝妙的口技为酒楼引来了不少客人,楼里逐渐热闹起来。谢宜听着楼下的表演,慢悠悠地将三壶酒喝完,脑袋有些发昏,但仍是清醒的。
她结了账往楼下走去,沈津一行人也刚好离开,走在她前头,沈津身旁的两人谢宜不识,但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官宦富贵人家子弟。
酒楼里进出的人多起来,难免摩肩接踵,也不知是谁撞了谢宜,她脚下不稳,往前踉跄两步,肩膀正好撞到了前面沈津的左手。
“岁阳兄你手没事吧?”
“没事……”沈津该是撞疼了的,眉心微微拧着。
谢宜发誓,她真不是有意去撞他的……
谢宜:“抱歉,不知可有撞疼公子?”
“没事,姑娘不必在意。”沈津看着眼前白纱帷帽遮脸姑娘,这嗓音像是在哪听过。
“那便好。”
谢宜走出长柳居不远的距离,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姑娘。”
谢宜回首说道:“公子还有事?”
沈津是独自一人跟上来的,没见另外两人的身影。
沈津又往前走了两步,到了一个不合适的距离:“在下只是想提醒……公主,除夕街上人多杂乱、鱼龙混杂,公主出门该带些人才是。”
沈津的声音低缓带着笑意,只有两人能听到。
谢宜轻轻笑了声,抬手撩开白纱,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精致的面容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谢宜略微挑眉,讥嘲道:“沈大人有心了,不过大人不必担心,这冬日街上,总不见得会有人放蛇咬我。”
沈津愣了下,而后勾唇笑了笑:“公主还真是记仇。”
“我和沈大人之间除了仇,还有什么好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