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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三十九章 ...

  •   钟知林从水里出来,回头竟见沂显跟在他身后。

      他们对视,这次都没躲开。钟知林把水吸收,沂显就拉着他手走进房间,让他坐下,将手抬起看了好一会,随后一根银丝被扯出来,像华念的银针。沂显去了他的面具,他也没躲,看着眼前人的动作,又转到沂显脸上的疤。

      他注意到,便解释:“没看清路摔下山磕的,已经很久了。”钟知林拿出药膏递给他。这药膏他早就问华念要来,只是沂显不怎么靠近他,亲近也只是几次相抱,他不知道该如何相赠。

      “谢谢知林。”

      沂显今日特地与他亲近些,捋顺了他的头发,看他悲容,像是知晓一切似的,摸了摸他嘴角,“以后会有新朋友的,他们会陪你很久很久……”

      钟知林点头。好似多年前临走时要做的事,今日终于补上。他心满意足,却又惶恐不安。看沂显为他梳整扯面具时被带歪的头发,发带重新戴上,衣服上不知何时蹭脏了一片,沂显拿他喜欢的白衣再换上。

      最后掀起衣袖,手链仍在。沂显握住他的手,淡淡地朝他笑,钟知林也笑,道:“疆主不太喜欢你,但于你而言,好像无所谓。下面财库打开很轻松,多拿些走,以后富贵,或是在哪一处山中过清闲日子都足够。你也喜欢紊淅,可以带他一起走,我已经问过,他说愿意。”

      沂显没应他,他也松手,仔细想想,还是套了件粉衣在外面,扣上面具去见那三位。什么宝贵的一一分了,随后水从地生,再睁眼已至祈海域内,幸亏他上次出入时多探了一条道。

      四周无人,房门皆紧闭,一条大道直入。旻澜殿更是戒备森严,三座小亭灵力共聚,高柱矗立似有顶天之力。

      守卫见他们,顿时慌了阵脚,桓子愈稳住他们,开门直向大殿。他们来的消息早已传到域主耳中,如今正在大殿坐着。域主坐主位,夫人坐他身侧,神色略微慌张,看钟知林时一刹那就没了,变成愤恨,最终还是碍于夫人名号掩盖了去。

      “我们来意,你想必已经知晓。”凫樘通晓一切,自然由他开口。话音刚落,瑄崖柏先拉了椅子坐下,面看门外,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距今,你在这个位子上坐的时间也不短了,开始倒罢了,后面愈发嚣张,囚禁祈海域人不得出域,税款一提再提……”他话说到此处,钟知林早已备好了卷轴,如上任理官,从尾部一弹,滚到域主面前。

      剩下的凫樘不再多说,域主心知肚明。钟知林也肃然道:“现如今祈海域将遭大难,求和,让位,保余生少遭骂名。或是要战,我们四个先送你走,域主重选。时间不多,你选。”

      域主面色铁青,但面前四人合力,他怎么拼都没有太多胜算。夫人握住域主的手,神色担忧,好一对鸳鸯。

      “你还在犹豫什么?”

      话出,几人一齐转头,是司沫。他走到钟知林身边,域主看着他欲言又止一阵,只得道:“和。”

      这个求字他是说不出口。

      那便成了,待域主签下契约后,另外三人走去传信,钟知林则是定定地看了看司沫,才转身离开。他这句话,倒不叫人意外。倏地听夫人一声叫喊:“沫儿!”

      随即大门紧闭,转身只见夫人被推至角落,司沫水绳缠身,被域主拽去,一把短刀就要扎去,钟知林立即抽出匕首成长剑冲上,幸得司沫及时回神,化冰阻挡,但那水绳没收,更加了些力,似是要将司沫拦腰折断。

      他身份被除,也不叫他人过得快活。

      司沫灵力不及域主,水绳冻不得,脸色惨白了几分,他顾不得眼下,朝夫人喊:“母亲快逃!”域主扔开司沫,水绳没松,两把弯刀对上钟知林,同时召水,两池中水翻腾,小水翻成大浪朝夫人拍去。

      夫人倒下,狠狠咳嗽几口,脸上尽是倦怠,脂粉都掩盖不住。司沫挣扎几番,水绳只冻了一层又被震碎,看他母亲模样更是后悔,最后凝了一朵冰花疼晕过去。

      分神看了眼司沫,就被域主踹退后几步,门外震声不断,凫樘他们已经发现。钟知林试了试,水都被域主压制,他召不来,只能使剑。见域主要走向夫人,他连忙持剑上前,纵使他剑快,可灵力差距之大,如何能补?每每对抗,都需以双手接应,还要躲水击。

      水覆了一层逐渐升高,几次攀上钟知林双腿,使他行动受阻,来往几次粉黛衣裳增了许多红。

      不知何时,夫人脸上卸了讨好域主的脂粉,头上钗宝尽数去了,褪了不喜的深蓝外衣,现了准备回家的红衣裳。她原就长得清秀,就算年岁大了也不需浓妆艳抹。她原是钟家小姐。

      脖颈上一颗红珠取下,变成红木萧竖在嘴边,顿时凄歌如烈火烧到域主身上,亦围上四边的墙,拼命咬食。墙松动许多,桓子愈用圆环刚砸了个小洞出来,就迫不及待要伸头来看,被人拉开斥他继续砸。

      域主看着防备他的钟小姐面色突然变了变,钟知林划开脚下缠着的水,怕他再要使诈,持剑冲他跑去,谁知域主一转身收了水,顿时门破墙裂,四方场景皆现。他跪在主位后方,朝祈海域图案狠狠磕头拜了拜,然后神情贪婪地望着天。

      固明套上域主牢牢捆着,忽然金影闪过,桓子愈飞到钟知林身边看他伤势,看着几道红痕就要抱他去找华念。华念不知何时来的,已然把司沫拖出去给他治伤,钟知林不知如何见他,以小伤为由婉拒了,桓子愈怕扯到他伤,只得听他的松手。

      钟小姐慌忙跑向司沫,踉跄几步钟知林一个箭步上前去扶,她勉强笑了笑,收了手中的萧,“多年不用了。”

      “沫公子有我们看着,小姐先跟林公子叙叙旧吧。”这人声音熟悉,钟知林还是愣了一下才回头,见是玖严长老,心里惊喜又惊讶,再看他身边跟着占,碎发遮眼,还是稳重的样子,心里更是惊喜。但还是先扶着钟小姐走到一处平安之地。

      她仍不放心,看了几眼司沫才跟钟知林走,手里抓着赤红手链。许久了,不信再试一次一样,将手链贴紧了钟知林的手,手链依旧赤红,没有变化。

      她怔怔地看着,外面望翎界召回修士,停战的烟花猛地在天空炸开,钟知林看着她眼角的皱纹,突然觉得那烟花又炸了一响,格外绚烂。

      钟知林让她拉着手,站了许久。

      “你是个好人。”她的手没松,手链也是。钟知林对她的话并不意外,“可能吧,我是个好人。我想实现他的愿望,也想实现我的。”

      让他们活着。

      她好似知道一切,眼泪挤出来一点又连忙收回,已经娴熟。松了手紧紧攥着手链,看上面红艳一片,“我只见过他一眼,他恰好碰到。我的孩儿没有灵核,家里的红莲可是能催开……”钟知林看她手上手链,此时红莲紧闭,有一瓣快要脱落。

      “他过得好吗?什么时候的事?”

      钟知林在心里算了算,若有价值,过得自然好。

      “他很好,是在冬天,临走时喝了一杯茶,他喜欢那个香气。”

      她微微颔首。钟知林道:“小姐,回家吧。女子掌家未尝不可。原先那些忠诚愿意留下来的,我已经安顿好去避天难,还有些附属,这么多天,想必不敢再作恶,也一并安顿好了。”

      “挣来的莲瓣什么,都在钟家地下。其中我用了一些。他的房间完好,现在身上的衣服是自己买的,但不贵,不超十个莲瓣,又用一个莲瓣给小孩子买些玩偶。其他用在正处,具体的都记在账上,小姐回去可以仔细看看。”

      “为防天难,钟家每人带了一两箱金财出去,疆主知晓所有地点,他可带你去见。我早些与疆主他们商讨,再办盛会阻防天难,钟家多出些,如此,界主愿意收回修士,不会攻打祈海域……”钟知林又跟她交代许多,她眼中渐渐带了惊奇。

      她停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握着他的手,低声道:“多谢你了。那你又要去哪?”

      钟知林想起一个人的背影,那里应该就是他的归处。他笑了笑,道:“要回家。”话落就要走,手突然被牵了牵,然后放下。

      他转身看夫人,疑惑道:“小姐?”

      她苦笑道:“我并非不愿回去,琼海楼的身契还在他那。他原先待我那样好……怎的沫儿五岁时就变了。”

      “我随你去寻!”

      “不用了,他那副样子,像是遭了报应,装身契盒子上的印想必破了。”她又看几眼司沫,转身跑去。

      这时占走到他身边,递了药给他,他回头不见桓子愈身影。

      钟知林看着占,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久久没能说出话来。反倒是占先开口:“沫公子是前域主之子,行事自然不能全凭自己心意,要凭了前域主心意。虽心系祈海域……却也无能为力。他总念先前伤了你,对不住你。”

      钟知林愣了一下,道:“迫不得已,那没事。”

      “旻澜殿规矩中写山下不能进入,是因山下由沫公子管,他特意向域主求来,他在我和玖严长老身上种了冰花后,就把我们藏在里面,里面还有几位,都是无辜被域主处死的。此次出来,是下面的门突然被打开,沫公子早早说了要传信与我,等了许久不见信来,便出来了,见这里……”

      占转头看了看,笑了,说完司沫便说他们,“钟公子,许久未见了。”

      钟知林也笑了笑,“传言说……理官惨死。司沫干的。”

      “传言就是传言,怎能相信?”

      ·

      ·

      “找到了!”两人闻声回头,夫人手拿一盒子走来,里面的正是琼海楼的身契。她看向钟知林,不知如何称呼,只是感谢。域主被凫樘拉起来放到外面,钟小姐不再看他。曾经域主,已然成了普通修士。在位二十几载,突变,到底是为何?所拜,到底是何物?

      占适时离开,不扰他们。

      “你……林儿最后怎么样?”

      钟知林沉默一阵,道:“我来时用的是他的身体,慢慢成了我的。”

      钟小姐看着他的脸,最终点点头,脸上凄凄怎么也掩不住,“他与你说过话吗?说了什么?”

      “他不怨你,让我带你回家。”

      她眉头皱了皱,此刻眼眶湿热再也忍不住,抱着钟知林呜咽,多年苦楚在这一刹那似乎被释放,她紧抱着钟知林,抚他的头。

      钟知林回想起那句来世再见,不知是否真的会再见,若能再见,也好将这一切都告诉他。

      “他说来世,就叫钟语宁,小姐莫要忘了。”

      她点头,泪珠又滚下去几颗,手抚着他肩仔细看了一阵,想寻一寻这身体上还有哪些是她林儿的。

      “你初来我就觉得不对,手链更是没感应……整日猜忌,对你极差,实在对不住你。”钟小姐拉起他双手,再道了声对不起。

      钟知林坦然笑笑,这时司沫前来,华念的医术并非只是旁人吹嘘,这么快就将人治好。司沫见她哭泣模样,忙跑过来递手绢,“母亲!怎么了?”司沫细心给她擦拭,不解地看向钟知林。

      “沫儿,你那时都晕过去了,现在觉得怎样?”钟小姐默默他还有些苍白的脸,那神情要心疼坏了。

      “母亲放宽心,华医师的医术最好,我已经无事了。”

      她还是不放心地仔细看了几遍,才放松一丝,“我们能回家了,快谢谢……”她话说一半,忘了问钟知林姓名,惊惶又觉得愧疚,不敢看他。“不用谢,”钟知林后退几步,向他们摆摆手,借口道:“我还有件大事要做,先走了!”

      刚转弯,眼前突然是耀眼白光,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已被拦腰抱起,钟知林眨了眨眼,居然是桓子愈抱着他飞到了他住所!

      只是他双眼微红,像是刚哭过,钟知林抬手就被他一掌打下去。看他这反应,钟知林不动了,不知何时他又暴露……

      想必是华念告诉他。

      落在平地上,桓子愈拉着他手走到屋内与他面对面坐着,两两相对,桓子愈双眼愈发红了,仍极力忍着。平日里都一脸傲气地笑,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委屈至极,悲痛欲绝还要忍耐的模样。

      “你……”他带着哭腔说了一个字,发觉后扭头忍住再转过来看他。几次张口欲言,都没能说出。钟知林不知怎样面对,比和华念还要难熬。竟不知桓子愈对钟知林有那样的情感。

      良久,桓子愈为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你喝了。”钟知林预感不对,还是拿起来,香气浓郁,生怕他闻不到,也生怕他闻不出这是华念配的药。

      钟知林放下,摇头,“不想喝。”

      “为什么?”

      “不想。”

      “为什么不想?”

      “我一直都没做错,凭什么要喝。”

      桓子愈质问,他就平静回答,说什么就是不愿喝。

      “这又没毒,你怕什么?”

      钟知林攥了攥手,桓子愈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他当然理解。可凭什么……要他喝一杯毒茶?这样相逼,他不能理解。

      他坐着没动,桓子愈便为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下,再给他看杯子已空。钟知林猜他已经吃过解药,才能如此坦荡。桓子愈起身背着他,等他喝下。

      钟知林摘了面具,拿起杯子盯了一会,桓子愈骗他,毒性分明强烈。他有些气恼,晃了晃杯子,忽然想起……是一年初始,有一位挚友。明知是毒,有人好像自愿吃了一把……

      记得钟知林一开始也是不愿的,辛苦努力那么多年,凭什么同意被深信好友毒害,凭什么钟长做的事,也要他偿还。只是后来想……他想什么呢?

      想什么?

      钟知林不知道。自愿吃挚友的毒的那位心里又在想什么?

      水入喉咙,刚开始甘甜,后来灼烧痛得他不能言语。

      他喝了,不忘戴上面具。他仍气恼,也不知为何要喝。

      恍惚倒下时,他见到眼前孩童手拉手愈走愈远。

      他是长辈们喜爱的仙人弟弟,孩童们始终厌恶的重瞳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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