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1、第二十五章 ...

  •   次日十五,降大雪。

      暮时制了冬衣,完全不输外面买来的,钟知林穿上只觉得被绒毛包裹,极软,他手缩进衣袖里,好似知道了冬寒,贪恋一丝暖。他心里喜欢,看看又跳跳,暮时笑看他,只抬头看了月白一眼,怀里就猛扑进一人,他紧抱住,被拽出门。

      雪下了有几尺厚,钟知林抓起一把,碎花一样散在手里,片刻后化成了水,就逃不脱了,抖落些还有余留。暮时帮他擦掉,握着手驱寒。他抬头望天,倒是刺眼,他拉着暮时随意走走,像为了人看他的衣裳,在旁人面前晃悠。

      无意走到城门边,乞丐在这躺着全身都落了雪,白发混在一起看不出来,钟知林看着不禁笑出声,闻笑声乞丐睁眼,“衣裳不错。”

      钟知林点点头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将手缩着弯腰道:“你捡到什么好东西了?”

      乞丐把衣裳一角拎起来在钟知林眼前晃晃,是原来那件。钟知林问:“你冷吗?”乞丐阖眼,“要请我吃酒了。”

      钟知林道是,蹲下凑近他耳朵轻声问:“你叫什么?”

      “只是芸芸众生,有所谓吗?”乞丐仍阖眼,也轻声回他,他不多言,只说:“小店那稍暖和些。”拉着暮时去淋着白雪,青衣挂雪,染白不少。

      他们随处坐下,仰头见漫天雪落,落在面上冰了一瞬,钟知林侧头望暮时,他立即回望。钟知林眼神轻轻柔柔,将暮时每一处都看一遍,抬手抚上他眉,撩过他眼,手掌贴向他面,手指一点他鼻尖,亲上他唇。

      笑又无声,挑了暮时一缕青丝,又拣了自己的,几下缠到一起,也算不分离了。

      趴到门上,钟知林道:“仲愉?”

      仲愉许久才回应,门也不开,“知林?”这一声,钟知林恍如看到从前仲愉病了的样子,说话难,行动亦难,苍白面貌,强装无事。

      “仲愉,我想看看你。”钟知林贴着缝隙道,里面又是许久才回,“知林,改日来看好不好?今日稍有不便……”

      钟知林沉默良久,答好,与暮时去别处。菜市热闹,红映了满眼,暮时去买些菜,却不想钟知林进去,钟知林猜是不想让他发现他买了许多菜回来。暮时眼前忽然一亮,将钟知林带去一个少年面前,少年目光在钟知林脸上停留许久,那样子像见生人,钟知林亦然。

      “海光,陪知林一会。”暮时言罢跑去,衣摆飘飘若仙,海光紧握着钟知林双手带他找一空地坐下。钟知林惊然,海光这时褐衣,身上裹得厚实,人却瘦,不倒翁一样打扮,哪里有幼时模样?

      钟知林任他握住手,四处看看,他则是一双眼再也移不开,神情肃然死死盯着。钟知林被他看笑了,可不像那时能拿出糖来塞进他嘴里,“海光?”

      海光道:“他们说你死了。”“我还在这。”钟知林笑道,又听他低声说:“你跟画本里的小蓝人一样消失了。”

      画本?钟知林不语看着海光想了一阵,恍然大悟一般,道:“那我是个好人。”

      海光垂下头不再开口,直到暮时再跑来。暮时跑得快,抿嘴强压住喘息,拉上钟知林的手,谢过海光就离开。见他手上空无一物,钟知林问:“怎么不见买来的菜?”

      “我遇到一熟人,请他顺路帮我送回去。”暮时答,钟知林无奈笑笑,就知他想对了。天色尚早,漫步至桥边,水结薄冰,隐约看到一点红影,鱼儿在最深处。暮时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钟知林,手牵着他,已经心满意足。

      钟知林摇摇他的手,笑道:“回去吧?”

      月白猛撞鸟笼,暮时连忙将他放出来,看他受伤与否,万幸只是撞到,钟知林戳他的脑袋,“哪里来的火气?”

      “气我们没带他出去。”暮时听月白叫了几声后道,钟知林捧起月白,小声安慰,余光见暮时背着他拎着一筐菜小步跑开。钟知林带月白蹲在门口,月白叫啊跳啊,他听不懂月白说什么,大抵是欢心,他便也碎碎念。

      “月白,”钟知林柔顺了他的羽毛,“你这身羽毛跟暮时的极像。你真是我们的儿。”闻言,月白在他手上怔住,不知是不是错觉,月白好似点了下头。钟知林狐疑道:“那我也该是只小鸟才对。”

      “人是不能生出鸟的。”钟知林静默一阵,忽然对着屋内又重复一遍。蹲坐许久,他摇了摇头,他也不信。

      雪下一整日,夜里成光照路途,钟知林闻到香味,暮时也唤他,他抓了把雪放进杯子,从罐中挑出蝴蝶放月白嘴边,叼着飞进去。雪装满一杯,钟知林握着将雪融化,雪亮莹莹,向外吐寒气,他情不自禁,一口吃下去。

      雪一下化了不少,成水淌下,他咽下,口中皆是寒气,剩余些许嚼了嚼一并咽了。一回头桌上摆满,暮时站他身后,他笑着搂住暮时往他面上吐寒气,像雪一般,却不刺骨,轻轻抚过就散。

      暮时亲他,寒突然触了暖,钟知林忙后退咬了咬唇,挨过那阵酥麻才再去亲。暮时带他去坐下,桌上自然是有钟知林说的那两道,还有暮时心里想的,他还是听了话,每样做得少。

      小福团和百卉含英摆在他面前,他完全不知做小福团的面暮时何时和好,一桌菜何时准备。暮时为他舀鱼汤,夹菜肴,堆了一碗,看他全吃下去。福团里面是糖心,暮时吹凉了给他吃,百卉含英他辨不出来里面是什么,各色混杂,甚是好看。

      钟知林闲不下来,终于禁不住,抬手挡暮时的筷,反而给他夹了一大碗,“你也要多吃些。”暮时这才停手,月白站桌上来回扫视,钟知林低低笑他,暮时道:“你不能吃这些。”想了想,一罐子蝴蝶皆给他,在食槽里放了些粮,月白吃着可还不忘看他们。

      用完饭,月白飞扑进钟知林的怀,更粘人。

      夜静无声,眼前无光影,钟知林被定住一样,挣扎良久才能起身。暮时拿剑不知去了何处,他静默坐了片刻,看不见自己双手,终究是忍不住,拉开窗放月光进来。窗边雪齐齐站,他抓一把揉成团,双手捧着,手冰得发麻。

      水顺手流进衣袖,钟知林一哆嗦,雪球摔下去稀碎,远看暮时持剑回来,垂头,悲也是怜也是。关窗,钟知林缩着身子,听暮时悄声进来,却坐他旁边。

      他亦悄声睁眼,只睁开一条缝隙,见明光。

      接连几日雪,雪堆了高高一层,钟知林在铺子内看张宜倾几个人除雪,有官有民,相谈还融洽。见了他就打声招呼,他包了糕点送去,顺带揉了一大团雪回来。

      张宜倾除雪后到他这小坐,笑道:“我们劝了乞丐几年,你只说了一次,他就从城门口回来了。”

      钟知林也笑,“可能他也恰好想回来。”他见张宜倾笑时已有眼纹,张宜倾说他宛若去了哪个神仙洞,永葆少年模样。钟知林笑笑,拿一包糕点赠他,说是给小姑娘,他没要,有些无奈说:“你那日送太多,她还未吃完。”

      暮时归来,虽一言不发,可钟知林看出来,还是同夜里回来一样。钟知林伸手要他的剑,看出他犹豫,钟知林只叫他拿着仔细看看,剑柄如白玉,剑身刻沂显二字,看着似在描摹。

      他看得太过认真,暮时眼神躲闪,剑也拿远。直到钟知林拍拍他的肩,他道:“我杀过很多人。”

      “皇帝的命令,也是迫不得已。”钟知林想血从剑身流过光景,暮时又道:“欺负你的那四人……也是我杀的……亲属有贪官,张宜倾查证后斩首,余下的迁去别处才没算到我头上。”他看了一眼钟知林后低头,一副准备受他责骂的样子。

      钟知林捧起他的脸,轻声道:“他们不止欺负了我。青鸟,本就是世间洗冤惩恶的神鸟。”他鬼使神差又说了后半句,摸着暮时双耳,鬓边没生出青羽。

      实在是冷了,路上无人,收拾东西回家去。他发呆,暮时也不打扰,歪着头对上他双眼,再眨几下,他笑着亲上去。清闲了坐暮时腿上,靠着他听他讲话,一日的天总不同,暮时讲的也不同,讲天,地,人。

      书他读过,背过的经书仍记得,时不时给钟知林背上几段,再讲释义,钟知林听后便忘了。教他写字,钟知林写的大字总是丑陋,暮时不厌其烦握着他手教他一遍又一遍,他偷笑,也是将字练好了。

      近一月不见仲愉,钟知林心生想念,拉着暮时向那边走。今日天好,要入春,月白有了玩伴。门微掩,风吹就开,钟知林探头进去,还是原有模样,只是没了一人。

      仲愉!

      他张口没能唤出声,人已经跑进去寻,转了几圈不见红色身影,他呆愣在原地,双眼要瞪炸了寻,哪里有?

      钟知林眉头蹙着,不敢信地又查几遍,趴下看床下有人与否,暮时拉不动他,无奈拦腰扛起跑到仲愉面前。

      仲愉临城门,拿手绢擦擦钟知林的脸,“只是出去看看。”他当真是愈发摸不清了,暮时说话他竟未能听到。仲愉着重擦了擦他双眼,手绢染得更深,另一只手藏在身后,钟知林问:“不是还有法力?”

      他居然又回到从前那样,风吹就倒,雪压就塌。钟知林摸了摸他的脸,他淡笑几声,带着他们要走,哪知身后烈风猛然冲来,暮时拔剑要去蓦然被仲愉拉回,自己携红光一瞬快离了钟知林视线,他远望着忍耐不得,立即奔去。

      那方向是朝着山上去,钟知林又愤又惧,跑却也轻巧,暮时跟在身后,他面上更是悔,让钟知林停了步。钟知林泣道:“哪里有两全的事……”他将暮时推开,自己则又追上。

      洞成了血洞,钟知林几近是爬着过去,一道屏障设下,挡了他的路,亦遮了里面光景,他捶打无用,只得贴着屏障喊:“仲愉!!”

      仲愉不回应,钟知林再踢了几脚,扯下白珠去触,皆无半分效果,上来时的划痕倒是愈合。他猜到是谁,继续喊:“淡格!你要的不是我吗!!出来取就是了!”他的话在山间游荡,仍是无人回应。

      钟知林欲再喊,只听里面道:“别自作多情,你连破铜烂铁都不如。”钟知林心一惊,只见暮时身后站着淡格,身形近似薄雾,拿刀就要刺,忽得被红带卷过,争斗不知几何。

      暮时也是一惊,随即退后钟知林远些,道:“要我的舌头,我给就是。”此话一出,钟知林再想不得其他的,白珠扔去砸他的剑,刃偏了几分,直划过他嘴角到脖颈,一帘血下来,钟知林顺势扑去,抱住他脑袋,泣不成声。

      “……不能给!”

      “他就是那个坏的!”他紧抱着,怀里浸湿,是血是泪他分不清,屏障若隐若现,已然是撑不住了。暮时攥着剑不肯松,钟知林夺不来,手直接握在刃上,“暮时,给我啊!”他抓着颤着,血从剑身流到暮时手上,烫得他松了手,钟知林又扒了衣裳捆他双手。

      抹去他的血与泪,扭头一剑劈开屏障,就见仲愉被掐倒在地,胸前一把刀扎到了底。钟知林目眦欲裂,飞去斩了他的手,将他拖出老远。他脸色惨白,来不及痛又被质问:“你要谁的舌头?”

      言罢,脸便没了知觉,钟知林眼中分出重瞳来,口中带血,凶悍得不像人。淡格张嘴却叫不出来,可能没了嘴,留一双眼看钟知林骇人面容。

      他在淡格身上摸索,随意一划断了衣裳,五脏六腑都露出来,他低头询问:“你的法力从哪里来?”没听见回应,钟知林一拳砸去,身上已经隐隐散着黑气,同时头痛欲裂。

      “我好恨你……”钟知林哭着低声道,极委屈的样子,“你收了天尊什么东西?他怎么不来救你?干坏事就应当……”他俯身拿出颗心,“神不能死。”

      “你的法力从哪里来?”钟知林又问了一遍,对方没了动静,他低吼,淡格才勉强睁眼,泪不断淌,与污秽混杂,钟知林指着他,看他答复,只见他向上看,应当是头颅。

      下一瞬,钟知林面上红了一片,黑气动了位置,裹上淡格,逐渐壮大。他更头痛,觉得黑气吃掉的更像是自己,不禁苦叫出声,“暮时……”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