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难决》一山屿

109、第二十三章

　　“神器你从哪得来的？”淡格在仲愉身后紧跟不舍，已然有一日了。仲愉怒意不减道:“如今到灵神殿的都是些什么人，取身制器你不懂吗？”

　　淡格闻言呼吸一窒，不可置信看向他，“我……知道！只是从未见过有人用过，若非万不得已，怎能使用？”

　　仲愉绕了一圈未能将他甩开，关门将他挡在外面，不与他多言，可他不弃，装了几年的纯真无邪的面具终于碎了，“既然都从灵神殿来，帮我又何妨？我只需杀一人，带他的舌头出去见天尊，你帮了我，我还能不帮你吗！”

　　“你屡次行窃，品行不端，到了这依然不悔改，凭什么帮你？”仲愉站在门后抵着，任他怎样推都推不开，实在忍受不住了怒斥一声:“滚开！”

　　转念一想，若天尊不能亲自过来，那必定出了事。想着身后，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良久，没听见他言语，敲门声忽地变轻，血腥气息透过门缝飘进来，仲愉一愣，心中惧怕，抵门的力度轻了不少，却听是暮时过来，“仲愉。”

　　心里更是陡然一惊，连忙开门。见他淋血而来，手中白剑仍落血，月影下面上只有星星点点不沾污秽，脸上淌过两道清白泪痕，看起来欣喜至极。许是对上仲愉惊恐目光，他欣喜豁然消失，垂头只有满目红光，惊然但没忘大事，颤声道:“……找到了。”

　　仲愉双瞳震了震，立即冲出去，红衣似火正旺，被风带远处去。淡格不明所以，身子抖得不能自已，脖子上一道红丝足够他安宁许久。

　　烛火未亮，月光照射，他认不得这是钟知林。

　　“知……林？”仲愉趴在床边，嗅着近似死人气息，钟知林睁眼看他，算是应了。他猛然砸下几颗泪，泣着摸摸面前人，暮时裹在他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染透了，仲愉按下去，竟是空的。

　　钟知林阖上眼，不忍他再看。衣裳掀起，只听仲愉泣声，坐倒在地上，那扑通一声，门外暮时又是一惊。

　　他一直未开口说话，这时张开嘴，口中一截细绳。仲愉起身，钟知林嘴微张大，一直看着他，他顿了一下了然，颤着手从钟知林口中拽出细绳，上面缀着白珠，让血水洗得发亮，透出荧光。

　　“你为什么……”

　　“我才不……把他们……喂饱！”他狠喘几声，比说话声音都大，双眼被清泪蒙盖，面上更脏，若枯骨，藤蔓缠绕。

　　仲愉攥着白珠道:“能治好你。”他回头看了眼门，似是能穿透了看到外面，“若是他醒了，你后不后悔？”钟知林看着屋顶思索。不等他回答，倏地白光起，他们虽然共享一身过，沾了同样气息，可终究不是他，用这珠子也是件难事。

　　仲愉身上微微散着红光，白珠飘在空中，红线欲触却又被弹回，他屡试屡败，额头上多了许多汗水，看着面前气息奄奄的人，忽然揽住钟知林，原是手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他屏住呼吸挣扎许久才移开眼，贴着他。白珠认得钟知林，乖乖听了仲愉的话，任他掌控放出法力给钟知林的伤口。

　　首先稳住了钟知林气息，他便开始低声对仲愉说话，“会忽吝撞了大运碰见他们，与他们做了交易，会忽吝带人给他们吃，他们给他气运，钱财。我那次侥幸回来，是他们看中了我，为神的身份，那次地动，谁做的我们自然清楚……”

　　“我只能答应他们，吸食我，能让他们活着的一切。”

　　仲愉同样低声道:“我用法力探，未探到你一丝气息。暮时也日日去找，像失了魂魄，我实在是怕他等不到你回来。”钟知林看了眼白珠，又看了眼门，知晓门外侯着谁，垂眼看着身子止了血，“他们一开始法力正强盛，设了法界，但不爱被束缚，常化作孩童出去玩，或是隐了身形出去，将我藏在法界里面。”

　　“我听见法界被人破了，那锁链也非常人能断。暮时怕是……早就醒了。”闻言，仲愉搂着他紧了紧，回想见暮时那情景，恐怕是如此。钟知林忍着眼眶热意，盯着门，小声道:“我常梦见他，反复思索……我就是那个承武神，将来要承暮时的位置。我们的眼睛如此相像，是真正的兄弟，仲愉？”

　　仲愉点头。又听他说:“那定然不会像从前那样。”仲愉垂头，须臾，将白珠放回钟知林手上，他恢复更快，他道:“天尊遇了麻烦，无心关注这里，派了人下来，名叫淡格，几年前还伪装成凡人靠近我。前几日已经撕了面具，要我帮他夺了一人的舌头，你们都能使剑，要护好自己。”

　　“我需想一办法，让他消了这个念头。”他言毕就起身，钟知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他指向门，终于笑道:“幸好他带你回来。他已等了太久，我该走了。”

　　钟知林端坐着，目视他离开，拉过暮时的衣裳裹着自己。

　　见暮时，见他布满血迹的脸上两道泪痕，见他下颏上还未落下的泪珠，见他不是为兄长便疏远换了心意的眼睛。

　　钟知林如今完好无损的模样，暮时见了不惊奇，已然接受，但不多问。他将剑放到门边，站在钟知林面前，一刻不离地盯着，却没有动作，亦不语。钟知林反而惊奇，暮时眼中情谊从未变过，他不知是欣喜还是愧疚，向他伸手，待他再靠近些时紧紧抱住。

　　刹那间，他们苦忍多年的念与委屈终于迸发。暮时把钟知林牢牢抱住，让他再不能离开，钟知林一直念的人总算抓在了手里，不怕他再跑开。

　　钟知林用手抹去暮时面上血迹，像他一样，亲他面上，温热的泪。

　　“我听到了，你说你爱我。”

　　暮时双瞳猛然震动，又听他说:“我爱你。”钟知林回想起那微弱声音，那时还以为是幻觉，哪知他真正冲了法界，却没有恢复法力。是真兄弟，之间有根带血的线，将他们牵在一起。

　　他胸口一重，竟是暮时缩在他怀里，低低哭起来，他胸前湿了一片，揉着暮时的头小声说着，“我常做梦，一直都在你身边。你在那制了许多凳啊椅啊什么的，种花种草，一切都打理得很好……”他余光忽然瞥到什么，是只罐子，里面满是扑闪着翅膀的蝴蝶，一旁是他所用的东西，磨出来的小木棍他仍记得。

　　转头，能隐约看到些什么，已然不是当初空荡荡的模样，“你都会了。”他道。暮时抬头，向他颔首，他不知该如何说欣喜，低头亲在暮时唇上，经过这几番已经劳累，他趴在暮时肩头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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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口坐着一人，仲愉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再往前，两人相视，淡格先起身，突然跑去将他抓住，拽了过去。

　　“师兄会的比我多，法力可只有那一点，还受塔日日侵蚀。”淡格语声平淡，拽着他却使了十足的力，脖子上红痕更显可怖。仲愉被拽去屋内，他眉头一皱，拿出一把匕首刺穿淡格的胳膊，立即扯下红带绑住他。

　　任他如何不可置信，他已经被牢牢绑住，全身不得动弹，最后死死盯着仲愉。仲愉拔出匕首，拿他的衣裳擦干净，“有何意义？”他道:“我只剩死路一条，你不帮也罢。”

　　他认命了一样闭上眼睛，仲愉坐到他面前，虽是温声，可淡格听了像挑衅，“你拿不到想要的，你也知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莫要再想了。”淡格沉默一阵道:“不可能。你最好把我一直绑在这里，不然谁都别想好过。但你那点本事，能绑住我多久？你等死吧。”

　　仲愉不理他，拎着凳子去山间的洞，看着满地血，劈烂的枷锁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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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眼即见暮时，他蓝瞳中映着自己，身下感觉变了，钟知林摸了摸，暮时早已收拾好。他好似还不太相信钟知林回来，一直抱着他，见他醒了又问:“你昨夜说得是真是假？”

　　钟知林捧起他的脸，认真道:“是真的。”看见他眼中欣喜，靠得太近，又听见他心跳如鼓乐大作，钟知林抚上去，有些紧张问他:“若是两人是亲兄弟，却相爱，该怎么办？”

　　他立即回答:“百年前一对兄弟飞升为神，就是天界神仙眷侣，哥哥常下凡带些玩物给弟弟。国遇难时，二人也尽力相助。就连那神一般的国师，也与自己养大的皇帝相爱，只是那个皇帝短命，去得早些。”他说完看着钟知林，极怕他后悔。

　　钟知林对他笑笑，发现串白珠的绳子换成新的又戴在他脖子上。暮时这一夜定然操劳许多。他亲上暮时，暮时一愣，对上他眼神后才反压过他，虽然是简单的亲，可钟知林察觉出些不一样，他回想起梦中那本书，“你都学会了？”

　　暮时脸微红，将头埋在他颈窝答是。终于有亮，钟知林看见不远处架上摆的几排书，不禁念出来:“亲热集？禽类育法，为君子册，佳肴……谱……”他欲念完，被暮时堵住嘴，又捂上眼，暮时舔他的唇，他又笑道:“暮时……博学多才。”

　　他不舍亲了许久，不叫钟知林再说。他忽然松了手，一手抱着钟知林，从怀里拿出一物放到他手里，他拿到眼前，心中一震。

　　是面铜镜！

　　照出他们面庞，背面莲花绽开，如梦里的一般，栀子亦然，同暮时眼中的一样。暮时嵌了金丝上去，华贵不凡，他拿着翻转看了几番，笑着说不出话，暮时在他耳边轻语，像吹风，“我去找则和哥学来做的，知道你我非凡人，我应该是……注定了不能长久，仲愉之前阻止，料到了死期。”

　　“你忽然要与我做兄弟，让我活得长久些。”

　　钟知林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将暮时推倒压住他，坚定道:“我愿意你成亲。无论你将来如何，都不会念他人，或是随你而去。”随后便褪了衣裳，亦扯掉了暮时的，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坦然相见，暮时心口处的长疤他抚了又抚，亲了又亲。

　　他们倒是不知，月白昨夜就被吓去角落，听他们谈论却不声张，为鸟谨慎，觅到更多。他背上青羽长出来不少，鸟身亦胖了，露出来身子却不怕有人看到。他听低呜咽，铜镜落在地上惊响，他靠近了查看，并未碎，完完整整，隐约现出钟知林，颤颤巍巍。

　　月白回去生闷气，气钟知林见好友，亲暮时，都未曾想到寻一寻他。碗内粮食让他踢翻撒了一地，可又良心不安，低头将粮一一吃进肚子里。

　　他见仲愉如见救星，洒着泪飞去站他手上，张嘴把所有委屈都诉了出来，仲愉听不懂，只细心捋了捋他的毛，不留神窥见屋内，施法堵了个严实，连忙带着月白离开。

　　淡格被绑着，一双眼瞪着月白，偏生月白喜将脚踩在他脸上，用嘴啄他，在他脸上留下不少红印，淡格趁月白飞来时张嘴，欲吃了他，被月白一脚踩在眼上，惨叫不已，再放出无数狠话。

　　仲愉细细想了淡格，道:“你若做些善事，在这幻境将破时将自己制成神器跟随钟知林，还有一条活路。”

　　“制成神器任他使吗？凭什么信你？”淡格侧过脸不看他，再去盯着月白。

　　“你就没听说过，武神殿？”仲愉问。淡格皱着眉道:“自然听说过，武神承武神都来了塔，有魔族侵扰，只得天尊去挡。”

　　“那是他自作自受。”

　　“什么叫天尊自作自受？那个承武神惹事牵连了自己亲哥进来，若不是他亲哥疯了一样修行法力高出别人几倍，他早就死了！什么名什么位，一个都没有，既然是武神殿的，只管杀尽魔族护我们平安就够了！”

　　他见仲愉不出声，忽然止了话，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挨了一掌，仲愉怒道:“你以为是他们让天尊忙碌，派你进来？你行窃偷了灵神的东西，早该一道天雷劈死，让你苟活这么多年对你实在大方！”

　　“那你提他们做什么！这两神从不交往，你在灵神殿时他们更是还没出生，你跟他们很熟吗？”他言毕，月白又在他脸上踩了几脚，仲愉抿嘴不与他再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