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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二十二章 ...

  •   “你想知道怎么救他们吗?”

      这声音从迷雾中来,与迷雾融为一体久久不散,又一声音听来熟悉,“快告诉我!”

      “禁阅阁有你想要的答案。凭你承武神的身份,闯进去应该不难。”

      他好似真的去闯了阁,半天听不到一句话,另外一人也没了回音,只听见锁链在一起碰撞,响得猛烈,扰人心神。有一人在锁链下颤颤巍巍问:“我要……救谁?”这话被锁链捶打,断断续续。

      又没有人回,他终于忍耐不住大喊道:“你是谁!”虽然他仍在锁链下。同时有一问现在心中:“我是谁!”

      我是谁!

      锁链巨响,原来这锁链捆在他身上,他动弹,锁链亦然。睁眼不见明光,还不胜不睁眼能窥见心中景。晕晕沉沉倒像锁链拖着他走,身上布被拉扯,一旁孩童嬉笑更欢愉。

      “心愿为何?”

      台上人黑布裹全身,旁人见不得他身上锁链。他语声不尖锐,温声细语来询问,只是台下人不答,他亦看不见台下人是谁,面貌,神情,皆不知晓。

      “心愿为何?”台上人又问一遍。台下人终于有动作,他向前靠近,踩地的声音不缓不急,台上人闻到此声,迟疑片刻,张口又闭上,也不扰,静待对方做他想做之事。

      他猛然惊醒,一旁桌上的月白在笼子里站着,两眼睁得极大看他。暮时拉开笼门,月白跑来站他肩上,叽叽喳喳又说些只有他能听懂的事。

      我想他。

      月白之前每日都在哭诉,近日一月提一次,暮时揉了揉他的头,将他抱在怀里,但也仅此而已,出了门再回来亦不知该归何处。

      ……

      他见暮时一直在山中游荡,走得不快,可不像闲来无事随意走走,他一直跟着,终于见他捡了根树枝。山中小屋独自伫立,暮时日复一日添置一两样,或是木椅,或是其他用木制成的,手法愈发娴熟,他看了甚是喜欢,常躺在木椅上看他,看他不言不语。

      后面有一大池,池下种莲花,四季常开,这怕是梦的第二好处。暮时容貌不改,依旧让他心中怦然,久久不能平复。即使那双眼从未看向他。他觉得奇怪,可也无法做些什么,他们分明没有这么生疏,同在这片地方,欢度过。

      梦醒,一群孩子吵闹不堪,若近若离,让锁链动了好一阵,刺得他双耳欲穿。

      “出去玩……”实在忍受不住,钟知林出声命令他们,锁链不断生长,地像碎石堆积,与之相蹭刺啦乱响,他们出去了。

      身下坚硬,勉强转身,不知他又转去何处,层层黑布遮他的眼,捆他的身,他心道还是做梦更好,闭眼再睡去。

      暮时正小憩,躺在长椅上,青衣洒地,墨发铺身,钟知林坐在地下,椅旁,看他睡颜忽然想起,他们本是两情相悦,应当和和美美,应当同枕眠共墓穴。

      手搭在椅旁,侧头细描摹。暮时眉头舒展,看来尽祥和,钟知林看了后怕,伸手探他鼻息,感到温热才安心,想轻声唤他睁眼见伊人,开口诉他心中苦,几经辗转,两手相覆,只能轻启唇瓣低叹吟。

      暮时如雕塑,待他许久未见回响,他正迷茫,像水无通路之时。泪珠洒他手心,暮时惊醒,避他去顾池中莲花,莲花白嫩,瓣上晨露,暮时擦拭了又来,一池莲,数不尽,不知不觉跪在莲前,双手捧莲瓣,亲他面上湿润。

      何惧台上人?

      台前隐隐有光,照他前路,他终于走到台上人面前,他仰头窥探,台上人今日没问他心愿为何,好像真正成了神像。

      一日一步,已经近在咫尺,暮时缩回再靠近的手,他透过黑布,窥他面貌,早已知晓下面是何人,他几近悲切求人怜悯,“我这一生这样短……”

      下一瞬,他睁眼见月白青色羽毛在眼前摇晃,他再被赶出,无人肯予他怜悯。

      他眉眼微弯,捧着月白轻声道:“若是他怜我……”余下的话他没说出口,月白的羽毛却先湿了。

      逢佳节,小孩子玩闹点炮仗,淡格一不留神走到炮仗边,炸响声直冲双耳,把他吓得不敢出门,仲愉只得允他进屋,待心中恐惧消散了再出去。

      一日,见他手拿盒子,里面一颗红珠,问仲愉为何放只虫子。仲愉连忙拿来寻了隐蔽的地方挖坑埋着。

      一日,见他捏一钱袋,抖了抖里面银钱满满,他面露惊奇。仲愉定住许久,从他手中接过,告诫他莫要再探。

      再一日,仲愉在门外思索甚久,淡格像是察觉到,先开门露出眼瞧他,微微对他笑了。仲愉无奈道:“这里没有你想要的。”淡格侧身让他进去,向他展示手中无物,仲愉知他何意,只背对他,“早已无人点炮仗了。”

      “那个师父还没回来。”淡格仍笑。

      仲愉转身直视他,一步一步走近,他比淡格高些,如今俯视,眼神又尖利不像他,淡格一下子退到墙角,勉强笑着,“好师父,帮帮我……”

      淡格说话一向轻轻,也像木偶一般僵硬,突然娇起来,恐怕自己都不习惯。仲愉红衣背光,淡格只惶恐,没料到仲愉看他更轻蔑,“为何帮你?”

      “那个师父还没回来。”他这样答,见仲愉不语,想他答应了,便又加一句,“他应该厌倦了……”话音未落,门被仲愉一脚踢去关上,红带飘飘缠在淡格颈上,仲愉轻触缠得更紧,他不再笑了,改成求饶,在角落连跪下都不能。

      仲愉从面容上看不出怒意,行动上却粗鲁,狠拽红带,让他痛苦更甚,面色要如红带一样。只见仲愉拿出一半书,破破烂烂仿佛碰了就能碎掉,他轻声念了几句,书页尽数染黑,真正碎成了万万块,尽撒在淡格身上,他被黑块沾身,像被灼烧,嘴里不清不楚,“取我……神……视……!”

      “启!”仲愉低喝,红带不再束缚淡格,回到仲愉手中。

      ·

      ·

      他此次动弹几下,黑布如蛛网,软弱却不可摧,孩童声音从耳边消失,他觉得庆幸又麻木,想必是自己又晕了。

      他有神躯,可不喝不食不休,然而锁链紧锢,好似吸食他精气,他恍惚,孩童嬉笑若隐若现,终于久留,被吵醒过来。他被几人推动,他们语声似孩童又似年迈老者,来回变换,“不够了。”

      “什么……”钟知林嗓音嘶哑,他们道:“什么都不够了。”钟知林闭眼沉思,道:“愿望,不会消失。”

      他们答是,松了推钟知林的手,钟知林再没动弹,好似又晕厥。

      再被叫醒,不够了三字一直在脑中回荡,“那我只能死了……”他们听钟知林这样说。

      “我们也会跟着一起死。”

      “我们不愿!!”

      叫声尖锐,钟知林嗅到血腥味,待他呼吸不畅了才知,血从他口出。孩童皆慌张,要脱他身上黑布,锁链将他捆住,当初为了防他逃离,特意做来束缚,今日算是将他们的命一同束缚了。

      孩童声音逐渐变为老者,动作迟缓更多,一同在黑暗中,钟知林只觉许多手在自己身上摸索,黑布是他自己要裹,他无法除去,他们亦无法除去。

      他猛地被摔在地上,忽然想起自己原先只是在一块石头上,只是浸在梦中。

      “我们要吃了你。”

      钟知林不语,手上一痛。他们从手开始,这是唯一能在黑布外的地方,没了这处,其他的便能轻易吃到。他缓缓垂下泪,尝到腥甜滋味,血泪结合,他只想再回梦中,回他美好梦境,若时间巧,暮时正小睡,他便能躺到暮时身边,不触碰便让他惊醒,不会避他。

      “为何避我?”他问梦中暮时,却只感受到手上疼痛,不知是何时,那次缝合,生生将□□起都不算什么,甚至更有乐趣,手上一刺一刺,被拉扯几下,最后合并。

      天上云飘动,明日被遮了几轮。

      地上土任人狠踩,脚印陷下去。

      方闵容指着地对张宜倾说:“此地已贫瘠许久,可以垦来耕种。”他点点头,“夫人,甚好。”方闵容摘了根草放到张宜倾手里,对他一笑去找另一位官员,二人拿纸又谈又写,最终定了,叫人传信。

      几人在城门前站定,新修的城门比先前好太多,不怕地动,那么轻易碎掉。万事都好,民皆欢喜,一片和乐之景,唯有一乞丐躺在城门边,他一直在这一片徘徊,不管冬夏,大衣毯子裹在身上,夜黑了便随意躺下睡。他们几个轮番去劝,不论是寻亲人还是觅住处,问他要何物。不愿理睬。

      张宜倾坐到他旁边,叫他们先回去。他倒不说话,两人僵持,乞丐瞥他一眼,没赶他走。

      “景记糕点?您每早都去。”张宜倾离他近些道,不知他吃了与否。乞丐摇头,“不曾去。”

      张宜倾默声,将怀里袋子放到他面前。许久道:“味道不曾变过。”乞丐已白发苍苍,虽然身上衣裳不洁,可头依旧整洁,看起来是大户人家里应当享福的人。

      乞丐不动,无声判他所言不对。

      “你只管把官做好。”张宜倾不劝,反而轮番乞丐劝他。

      无奈,张宜倾离去。

      暮时来到门前,将仲愉手里的东西接住,只有一箱况且还未装满,两手能抱得,不过送得小心。他身旁站着被赶出去的淡格,神色慌张,气色极差。

      仲愉无视他,任他无声流泪,悔也有恨也有。

      暮时抱在怀里估量了一下,疑惑道:“只有这么少?”仲愉往里仔细看看,一件白衣垫底,他不禁伸手去摸,再撩开上面的一层那位常用的碗,小圆盘,不知从何处捡的木棍又磨得光滑。

      这衣裳他未洗净。

      “他碰过许多,做的事我无法……”仲愉突然顿住,收回手轻声道:“放你那更好。”

      暮时颔首,淡格身上无伤,仍旧一副要死的样子,看起来比仲愉更虚弱。他不能再说什么,抱着他的心爱之物快步回去,有了心爱之物,屋子陡然成了家,每处都与以往不同,各物不杂乱,摆放规矩,心爱之物自然要与他在一起。

      他怀心爱之物,准备踏最后一步。

      再来,他从无尽渊海中,望着远处一点亮光,如烛火上套了一个琉璃罩子。正日日变暗。暮时步伐加快,盼蜡烛烧得更慢,心中隐隐觉得欣喜,他离他愈发近了。

      只是他这次走得困难,步子没变,眼眶酸涩,他凝望,同那次一样想跑着追上他。他已经静止不动,怎有追不上的道理?

      人在面前,临了最后一步,他再次听到。

      “心愿为何?”他坐高台上,不知台下人缓步近他,只差一毫便能触碰。

      倏地,高台后撤一步。暮时指尖一顿,霹雳炸现,一毫变得有一丈之多。

      他向前走,高台便离他更远,带着台上人,远远去了。暮时捂眼,仿佛眼前是幻境,可这本身就是梦一场。

      “你本是我的妻……”呜咽一声,低小却久久回荡,“你为何避我!”

      梦为何在意?梦为何不在意?

      “我若连梦中你都无法碰到,梦碎该如何?”暮时低喃,鬓边似有青羽长出,他只觉离他更近,身上怪异未曾察觉。耳边呼啸,烛火失了琉璃罩,有将灭趋势,黑雾横生,他坐高台,纹丝不动,已不像神。

      暮时不知何时化青鸟,从下向他飞去,长翅鼓风,烛火烧更旺。青鸟携明光,闯进黑雾中,黑雾吞了他全身,青羽腐蚀成碎玉,掉在地上有人低鸣。

      台上人终于睁眼,只是掀开眼皮,刹那间又阖上,顿时像受惩罚一般,软了身子倒下去。暮时紧紧将人抱住,瞬间青羽消散,还他原本样貌。

      光自暮时身上来,他目光不离怀中人,伸手要解他黑布,竟见满手红血,看不见手本色,连黑都能压下去,怀中的似是一摊血水,闻不到他气息,探不到起伏,滴答一声就要滴穿了人心。

      他将黑布层层展开,却见层层锁链。

      为何他端坐高台始终不变?为何他苦觅人不见踪迹?

      黑布遮身,暗处无人晓,明处无人奇,锁链锢他身形,腰间坠痛难以动身,手脚穿骨难以……

      蓦然,那叫声要撕烂喉咙,震垮了人头颅。他几近亲的是血水,爱抚的是白骨,来回低念,“我爱你,我们成亲可好……”

      我爱你……

      我们成亲可好……

      ……

      钟知林耳边雷声不断,但不及钟声,他闭眼许久,都未能入梦境。身上动作停止,钟知林想不到他们停下是为何。实在吵闹,身上锁链被人来回撕拽,除了会发出响声,没其他作用。

      血腥味一重盖过一重,可他们分明已经停嘴,实在奇怪。无论他如何思索,都想不出缘由,只是突然雷声断了,身上也一轻,他被人抱在怀,清香……多年未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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