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深海来（人鱼）》摘月探花

4、第四章

　　三只克隆体的脊髓液已经全部倒入水池中，杨衔律每天的工作就是测量水中的脊髓液浓度。

　　奥希斯来过一趟，见到已经自由的人鱼卵，没有说什么。

　　这天，杨衔律照例向奥希斯汇报脊髓液浓度，切里斯正好也在办公室。

　　“根据以往的研究，这个浓度对人鱼卵几乎没有帮助了。”切里斯肯定地说道：“杨，今天量一下表面裂纹的长度，和上次的数据对比一下。”

　　自从人鱼卵有孵化的迹象，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对表面的裂纹进行测量。

　　测量结果没有什么变化，仿佛那天就是被磕裂的。

　　杨衔律按照教授吩咐的，用机械渔网打捞人鱼卵，担心它会磕伤，特地在水池旁边放置了硅胶垫，每次打捞都会放置在垫子上。

　　他先是摸了摸人鱼卵的头——如果那是头的话，然后掏出软尺：“上午好，今天来看看你长胖了没。”

　　人鱼卵数据是观察员日记常写的，杨衔律一边量一边自言自语。

　　“84cm了，你又胖了一圈。”
　　“你还长高了，有175cm，可喜可贺。”

　　空旷的养殖室回响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来，让我看下你打算出来不。”

　　杨衔律将软尺对准那条裂纹，俯下身凑近去看数字。

　　突然一根手指戳向他的鼻尖。

　　没有真的戳到，杨衔律就觉得眼前原本平滑的蛋壳突然出现凸起，并且想袭击自己，吓得他向后退了一步。

　　再仔细看去，并没有什么东西，刚才好像都是错觉。

　　杨衔律摁了摁太阳穴，转身把数据记在本子上，将人鱼卵送回水池中。

　　奥希斯得知人鱼卵高了胖了却依旧没有孵化出来的迹象后，非常不高兴，紧锁着眉头。

　　原本计划一个月就孵化出人鱼，距离项目启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人鱼孵化却没看到一丝进展。

　　一旁的切里斯也沉默着不说话，一脸严肃。

　　莱西提议道：“拍个CT吧。”

　　自从研究所发现这是枚人鱼卵，担心拍CT会影响它的发育，就再也没有用过这项技术观测人鱼卵内部情况。

　　切里斯等不了慢慢孵化，同意了。

　　————

　　拍好CT后，电脑很快就会收到图片，在杨衔律打算凑上去仔细看的时候，奥希斯说道：“杨，你先把人鱼卵送回去。”

　　杨衔律意识到对方并不想自己过深地加入项目，于是推着放置人鱼卵的小推车回了养殖室。

　　人鱼卵不是一般的重，搬上小推车时有莱西帮忙，现在只有杨衔律一个人。

　　“我可以从小推车上把你推进水里吗？”杨衔律问。

　　人鱼卵并没有给予回应。

　　从小推车到水池，足足有半米的距离，再加上人鱼卵又大又重，杨衔律是真担心它会砸成蛋花汤。

　　“那把你从小推车上推到垫子上行吗？”杨衔律再问。

　　依旧无人回应。

　　最后，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弯下腰，双手环住人鱼卵，使劲全力做抬起动作。

　　身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他真的拼尽全力，才把人鱼卵搬离小推车，然后一点点向水池挪动。

　　杨衔律觉得手臂开始发麻，但仍然不肯放手，突然脚底一个打滑，连人带卵一起落入水中。

　　二十年的读书生涯并没有教他游泳，一入水就挣扎起来。

　　渐渐地，杨衔律没力气了，湿冷的海水浸透他的身体和灵魂，鼻腔也火辣辣的，整个人向下沉去，视线里只有被他搅动的气泡。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腰间也感受到一股向上的托力，然后……他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杨衔律意识到自己被送上岸，水池旁的瓷砖地又硬又冷，躺起来很不舒服，难受得翻了个身，这海水仿佛灌进了脑子里，迷迷糊糊不知谁救了自己，整个人也不清醒。

　　他梦到一双浅绿色的眼睛，瞳孔像雪花一样在梦里绽放。

　　杨衔律在睡梦中被人摇醒，睁眼看去是莱西。

　　“杨，你怎么浑身是水躺在这里？”

　　意识回笼，脑子也开始清醒，他想起自己落水了，至于为什么会躺在水池边……

　　杨衔律转头像水池底下看去，一枚人鱼卵自由自在地随着水流浮动着。

　　“不小心掉进去了，爬上来很累就躺了一会。”杨衔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人鱼卵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奥希斯阻止自己深入了解项目。

　　以免对方怀疑，他先发制人转移注意力：“CT图片看出来什么了吗？”

　　莱西叹了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关于CT图片的问题：“现在来不及准备克隆体了，我们决定把集团库存的人鱼脊髓液都调过来投入人鱼卵的孵化，加工提炼后的脊髓液使用效果比不上克隆体中取出来的，胜在量大，尽量月底之前孵化成功。”

　　“对了，”莱西补充道：“切里斯教授让我转告你，接下来你除了休息时间都要在养殖室里观察人鱼卵，每天都要汇报它的生长数据。”

　　看到杨衔律沉默着不说话，莱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教授不会为难你的，快收拾收拾回去休息吧。”

　　莱西离开后，杨衔律拧了拧正在滴水的衣角，拿拖把拖干净地上的水渍，站在水池旁，对水底的人鱼卵说：“谢谢你救我，明天见。”

　　集团动作很快，刚决定调用人鱼脊髓液，第二天一早上就运了过来。

　　对外出售的脊髓液像是浓缩过，呈现金橘色，小小一盒子装了二十支，这就是目前集团人鱼脊髓液的库存。

　　切里斯爱不释手地摸着一根装有人鱼脊髓液的试管，神情和蔼慈祥，宛如看着自己的孩子，然后拔掉塞瓶塞，倒进水池。

　　在外面炒出天价的人鱼脊髓液，渐渐融入海水，看不到一点颜色。

　　切里斯深吸一口气：“可别让我失望。”

　　————

　　切里斯教授的到来让研究所的其他年轻研究员很激动，切里斯不仅是凯锐集团的创始人，也是各大研究所的创办人。

　　一开始他们以为教授是来视察研究所的近况，可这一逗留就是二十多天，并且天天和奥希斯待在一起，这不得不引起怀疑。

　　同办公室的艾里突然发现，之前他呼来喝去、跑腿打杂的实习生和莱西走得很近，一天到晚办公室也看不到对方的人影，渐渐对他产生了不满。

　　这天杨衔律在食堂吃着晚饭，遇到了艾里和卡瑞，两人坐在他对面吃饭。

　　艾里重重地把餐盘放到桌子上，试图发泄自己的不满。

　　卡瑞并不像艾里那么直来直去，心情都写在脸上，他温和有礼，上来先是打招呼，然后表达自己的关心：“杨，晚上好。你来了有三个多月了，转正情况怎么样？”

　　杨衔律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没转正的实习生，他实话实说：“主任还没提。”

　　卡瑞笑了笑：“你在研究所工作态度这么踏实勤奋，转正肯定能过的。”

　　杨衔律胡乱点头，他这三个月不是打印资料，就是扫扫地，帮办公室里的人跑个腿，只有最近干上了养人鱼卵这份正经活，哪有踏实勤奋可言。

　　看他点头，卡瑞收敛了笑意。

　　杨衔律走后，艾里憋着涨红的脸，怒气冲冲地说：“问了一圈，73号实验体的项目分给了我们办公室，你没接到我没接到，肯定在莱西和这个杨手里。”

　　“别急。”卡瑞安抚道：“杨是个新人，什么都不会，奥希斯光用莱西人手不够，项目后期忙的时候会添人的。”

　　杨衔律要回去给人鱼卵量数据，明天早上向切里斯汇报。

　　他照例把人鱼卵从水中捞起来，量长度和宽度，边量边和人鱼卵聊今天的事。

　　“今天早上汇报完，切里斯教授立刻决定让总部把正在对外出售的人鱼脊髓液都调过来，他是真的很急。”

　　“刚刚吃饭遇到了艾里和卡瑞，艾里虽然很凶但是我并不讨厌他，卡瑞一直笑嘻嘻的，他一说话我就浑身不舒服。”

　　“五支脊髓液下去，你是一点都没长啊，光吃不长。”

　　杨衔律收起软尺转身走向办公桌，准备记录数据，突然感到衣角被人拉住，回头看去一只手隔着蛋壳伸出，拽住了他的白大褂。

　　原本坚硬的蛋壳，在这部分仿佛变成了绵软的皮，充分包裹住这只手。

　　可以看出这只手类人又不是人，手指修长，仔细数有四节骨头，指甲也很尖锐，蛋壳没被戳破也是幸运。

　　一人一手僵在原地好几分钟没动，维持着一个拽衣服一个回头的姿势。

　　手的主人可能害羞，可能害怕，想要缩回去，杨衔律反应过来一把握了上去，他感受到人鱼卵是有生命的，温热中带着凉意。

　　“晚上好，7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