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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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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风吹堂上花,翻年又新雨。
十年还待是陈酿,只闻车马嘈。
听音不见故衣裳,何来香如许?
倘有相忆莫相问,微岚过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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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围坐火堆旁,各怀心事。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陆离,仿佛预示着未来的波折。
戚少商望着这三个需要他照顾的人,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们这些"外来者"要如何生存?
顾惜朝的疯病能否痊愈?
霍氏姑侄,或者母子的仇怨又将如何了结?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无论如何,他戚少商既然活了下来,就要负起该负的责任。
这是他一贯的处世之道,也是他永远不改的初心。
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程少商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手托香腮,望着庭院中盛开的海棠花。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已经从当年那个病弱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目如画,气质出众。
手中的玉簪是前几日凌不疑送她的及笄礼,通体碧绿,簪头雕成海棠花的形状,与她最爱的花不谋而合。
程少商轻轻转动着玉簪,思绪飘向了远方。
这座宅邸是戚少商和顾惜朝在三年前置办的,位于都城西侧,虽不奢华,却十分雅致。
庭院中种满了海棠,每到春天便花开如锦,美不胜收。
程少商最爱在这个季节坐在窗前赏花,一看就是大半天。
"不疑哥哥就是这样和伯伯叔叔认得的?"听完霍君华叙述的过往,程少商忽然开口,声音清脆如黄莺。
她笑眯眯地躺倒在霍君华腿上,看着站在庭院中练剑的少年。
凌不疑已经长成了挺拔的青年,眉目俊朗,气度不凡,像一株迎着阳光生长的小白杨。
"那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和伯伯叔叔习武学文的?"程少商又问,眼睛弯成了月牙。
凌不疑收剑入鞘,轻飘飘瞄她一眼:"顾叔清醒后开始的。"
他的回答简洁明了,但程少商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曲折。
顾惜朝是什么时候清醒的呢?
这个问题,她曾在心中问过自己无数次。
是霍君华失家丧子、乱世流离后,心有大冤难以明察,不能报仇雪恨而日渐疯癫,带着侄子偏偏遇见他们时?
是发现了此身所寄已是异乡,除了戚少商外并无故交旧识,还要保护两个甚至更多的拖油瓶时?
还是在那个雨夜,他发疯后差点杀死霍氏母子(实为姑侄),却被戚少商阻止带离再归来时呢?
程少商记得很清楚,那是自己被救一个月后,雷雨交加的夜晚。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闪电时不时划破夜空,将天地照得一片惨白。
她当时年纪尚小,被雷声吓得躲在被窝里发抖。
忽然,她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器物摔碎的声音。
她鼓起勇气推开房门,只见顾惜朝手持长剑,双目赤红,正一步步逼向缩在角落的霍君华和凌不疑。
"都是你们的错!若不是你们,晚晴不会死!"顾惜朝嘶吼着,声音中满是痛苦与疯狂。
霍君华紧紧护着凌不疑,面色惨白如纸。
凌不疑虽然害怕,却仍倔强地瞪着顾惜朝,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
就在这时,戚少商闻声赶来。
他看到这一幕,脸色骤变,立刻拔出青龙剑,挡在顾惜朝面前。
"惜朝,醒醒!他们不是你的敌人!"戚少商大声喝道。
但顾惜朝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挥剑就向戚少商砍来。
两人在狭窄的房间里激战,剑光闪烁,劲风四溢。
程少商躲在门后,吓得浑身发抖,却又不忍离开。
最终,戚少商制住了顾惜朝,夺下了他的剑。
顾惜朝瘫倒在地,昏迷不醒。
那一战后,他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眼神竟清明了许多。
自那以后,顾惜朝开始教导凌不疑文武之道。
他虽时而仍有恍惚,但大多时候已与常人无异。
而戚少商则负责教导程少商武功,偶尔也会指点凌不疑一二。
十年过去,顾惜朝的疯病已经很少发作。
他开设了一家私塾,教授附近的孩子读书识字,渐渐在都城中有了名声。
有人称他"顾夫子",赞他学识渊博,为人谦和。
戚少商则凭借一身武艺,在军中谋得了职位。
他从最低级的校尉做起,凭借过人的能力和正直的品性,很快得到了上司的赏识,如今已是统领千人的中郎将。
霍君华的病情时好时坏,清醒时会帮着料理家务,糊涂时则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空气说话。
但无论如何,她始终把程少商和凌不疑当做亲生子女般疼爱。
程少商正沉浸在回忆中,忽觉额上一痛,原来是霍君华轻轻弹了她一下。
"少商,又在发呆?"霍君华温柔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程少商坐起身,笑道:"姑姑,我只是在想,时间过得真快。"
霍君华轻抚她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是啊,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犹豫,"你父母不日就要回来了,你可想好了如何面对?"
程少商沉默不语。
她自幼被父母遗弃,虽得霍君华和戚少商等人抚养长大,但心中对父母的怨恨始终难以释怀。
尤其是母亲萧元漪,为何当年要抛下病重的她?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整整十年。
此时,顾惜朝拿着一卷竹简从书房走出,拂过程少商书案上她刚刚书写的词句,摇头评价道:"一股子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调调,不好。"
"我看看。"戚少商踏进门来,他今日休沐,穿着一身常服,更显得英姿勃发,"这写得不赖啊,'旧时风吹堂上花,翻年又新雨。十年还待是陈酿,只闻车马嘈。'过了一年,过了十年,呃,'倘有相忆莫相问'?这是不愿相问啊。"
"必是还有些怨气在,才作此小女儿言语。"霍君华此时尚算清醒,她叹了口气,"一眨眼,都要十年了啊......想起当初我们在湖边相遇的情形,仿佛就在昨日。"
程少商撇撇嘴:"顾夫子,我不能怨吗?"
她站起身,一字一顿地说道,"八九年前,我病得快死了,若不是您眼神儿好瞧见了,叫戚伯伯救我,我便是当真死了,又有谁知道?
"七年前程家来讨人,若不是霍姑姑当街大骂,惊动万老夫人,让我那位好祖母不敢叫人硬来,我也必定是死路一条。
"六年前二叔父还要论大义议小利,若非不疑哥哥一条一条地驳回去,又教我拜您做师傅,闲言碎语怎么会断?
"还有五年前我染上瘟疫,四年前被人推入水中,三年前差点被马踩踏......每一次,都是你们救了我。”
“而我的亲生父母在哪里?他们在边疆建功立业,何曾想过我这个被抛弃的女儿?"
说到最后,程少商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
这些年的委屈与不甘,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顾惜朝看着她通红的眼眶,轻轻叹了口气:"好了,"他捂住耳朵,"照你这般数下去,都不必再说了,我只问你:程伯夫妻将要归来,你回不回去?"
程少商梗住。
她不想回去。
那个程家,对她而言陌生而冰冷。
那些所谓的亲人,除了祖母偶尔会派人送些东西来,其他人何曾真正关心过她?
但是父母回,不归家,世人会说是顾师傅没有教好自己。
一想到向来被众人交口称赞的夫子会被不够格品评的人议论,程少商心里就不得劲了。
就在这时,宅子外传来宫令的呼唤声:"霍夫人在否——皇后娘娘请程氏贤媛入宫陪伴——"
霍君华笑了:"才到山穷水尽,便有修路架桥的来了,可见我儿有福,去吧。"
她拉着程少商的手,轻轻拍了拍,"进宫散散心,也好过在这里生闷气。"
程少商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裙和发髻,随着霍君华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在通往都城的官道上,程始和萧元漪正带着三个儿子快马加鞭地赶路。
萧元漪等程始带了三个儿子过来,便翻身上了马:"不早了,我们今日怕是进不了城中了。"
"那就明天!"程始毫不在意,"听阿娘叫人带的信上说家里一切都好,我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母亲!"二子程少宫策马过来,"我听说妹妹因为手巧又被宫中褒奖了,我们回去后是不是要去拜一拜她那位夫子?"
提起这件事萧元漪心里就不痛快。
当年霍家还有霍君华与凌不疑存世一事爆出,和凌家闹得满城风雨,她那病得快死的小女儿就做了事件的背景板:
若非救下霍君华母子的两位义士,程氏幼女少商几乎病死。
这些年来,她虽在边疆,却也听闻程少商在都城中名声鹊起,不仅得皇后喜爱,更拜了顾惜朝为师,学习文武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