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一轻芒

2、死亡笔记

　　叶逐和苏若晚自幼青梅竹马，叶逐的父亲叶子琛是苏若晚母亲苏漾多年的好友。叶子琛是一位著名人工智能学家，成立了一个名叫“人类未来”的股份公司，已在纳斯达克上市，关注人工智能前沿技术的产学研结合。

　　叶子琛公司里有一个重点投资项目，叫作“数字元宇宙”，目前已经在内测阶段。

　　当董秘带着一群带着黑框眼镜的技术男来的时候，苏若晚明白了，叶逐口中的另一个世界。

　　苏若晚没有拒绝，她安然地躺着。

　　那一刹那，她突然觉得很好笑，她的身体需要一个钢铁系统维持，而她的灵魂需要另一个。

　　生而为人，凡事假以外物，是多么悲哀啊。

　　董秘是一个很精炼的女人，港风的长相，大红唇，身着贴身的黑色西服，举手投足中都是一股精炼的气息。

　　如果自己没有经历这一切，大概也会成长成这样的人吧，苏若晚如是想。

　　只是自己这一生，怕都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做一个pre，出席一场会议，建一个模，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奢谈。

　　由俭入奢易，就像此刻的苏若晚，自从躺在床上以后，睡眠就像桑叶上的白虫，一点点吞噬着她本就短暂的青春。

　　苏若晚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上午的阳光穿越日晷，洒下阴影。校园的湖泊在微风拂过中波光粼粼，泥土透露着芬芳的气息，湖边长满了嫩绿的青苔。太阳给地平线镶了一道金边，早起的学生一手拿着菜包，一手拿着豆浆，步履匆匆地赶往教学楼。街道上是川流不息的车群，校园中繁忙却充满生机。

　　又做梦了？

　　苏若晚心想。

　　自己的身体被拘禁在那一张床上，想法倒是天马行空的。

　　她站在人群中，在涌动中不由自主地前行。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脚踏到地面上，大地给的阻力了。此时她的心里跃起了一丝安全感，至少在这个世界，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有掌握权。

　　她刷卡走进了图书馆，从包里掏出了她的Ipad，她不自觉地点开了常用应用里的日记APP。她一直都有用Ipad记日记的习惯。

　　2月份那一栏只有1日有日记记录，她翻了翻任务栏，看到了今天的日历——“2月2日”。

　　在真正的2月2日，她去参加了实习转正的面试，六个月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她笃信自己可以拿到return offer。

　　面试一切顺利，直到最后，她最崇拜的带教者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话：“你的表现很好，可惜你是个女孩儿，我们还是更倾向于雇佣一些男性。”

　　放在平时，苏若晚一定会和面试官辩论起来，只是自己进面试室之前，有好几个长安的号码，不断拨打自己的手机。即使在此时，隔着自己的裤兜，她也隐隐约约看着手机忽明忽暗。

　　她那时候突然觉得这些电话很像警笛，警示着什么注定的灾难。

　　“谢谢。”

　　她径直走向了门口，虽然没有拿到offer，但她的成绩足够让她在保研和出国中随意选择，也不至于因此颓唐。

　　而后，她就得知了母亲的死讯。

　　母亲驾驶的兰博基尼urus突然自燃，接着便从卢江大桥上坠江。

　　警察最终将那辆兰博基尼urus吊起来，车已烧得只剩一个黑黢黢的脆弱钢架。

　　按照刑警队长所说的那样：“这种情况，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苏若晚很清楚地记得，那个电话的拨打时间是9点26分，现在是9点11分，还有15分钟。

　　也不知道自己进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些事情会重新来过吗？

　　苏若晚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把手机放在一旁，让屏幕常亮着，一点一点，像等待着死神的宣判。

　　直到数字时钟转到9点27分，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苏若晚暗舒了一口气。

　　“今天去带米豆做了一个美容，怎么样，米豆姐姐，你觉得好看吗？”

　　9点31分，妈妈给自己发来了一条微信。米豆是自己捡回家的一条小狗，那时她还在上高中，有一次回家的时候有一只像奶团子一样的小狗一直“尾随”着她，她心一软，就把它带回家养了起来。

　　苏若晚找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一切一如寻常。

　　她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2月3日的笔记，软件上显示该天属于未来，问她是否要现在记录。苏若晚点了一个“是”，进入了2月3日的页面。

　　2月2日，苏若晚预订航班时，最早的航班是2月3日凌晨两点，她急着赶回家，因此预定了这个航班。

　　那天下午，她收拾好了东西，呆坐在寝室里，感觉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突然很想喝酒。

　　学校里的小卖部有限制，不给卖酒，苏若晚想到了在外面租房子的叶逐，让他给自己捎两瓶Rio。

　　叶逐早已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想方设法地安抚苏若晚。

　　苏若晚不想听他说话，从宿舍楼口拿到酒以后，就径直回到了寝室。她把窗帘都拉得紧紧的，关掉了所有灯，兀自喝起酒来，任眼泪横流。

　　她自幼和母亲参加过很多商业交际，酒量不差，不至于喝两瓶Rio就起不来了。可那晚她着实感觉到一股眩晕，等到她再醒，已经早晨六点了。

　　起床后，她四处寻找着手机，重新打开了携程，想要再订一张飞往长安的机票。

　　“2月3日3时13分许，一架由牧城飞往长安的飞机在绥岗坠毁，机上236名乘客和15名机组人员全部遇难，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苏若晚点开了自己的购票信息，比对了航班号，是同一架飞机。

　　她的手机从节节分明的手指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