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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存在的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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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不应该总想着那些灰色的过往,享受一下现在的美好吧,等回去之后,有的是时间让自己自怨自艾。
苏若晚如是想到。
但她太疲倦了,此时又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睡着了。
学校的铃声划破了沉寂的清晨,窗外还一片漆黑。
女孩忍住困意,颇为迅速地直起了身,如同机器人般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寝室里的八个人争抢着洗漱槽,穿上校服,疯狂地向宿舍边的小路飞奔,手上还拿着纸质的背诵材料。
“余欢,快一点,只有两分钟了。”一个女孩提醒着。
苏若晚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的自己居然换了个新名字,叫余欢。
余欢?比苏若晚好一点吧,苏若晚这名字一听,就不像有好命的样子。
余欢慌忙地用水漱了一下口,随即向跑操的地点狂奔,楼道上已经空空荡荡了,她想起李老师凶恶阴鸷的眼神,害怕得战栗了起来。
苏若晚跟着她战栗了一下,她能够体悟到余欢所有的情绪。
没事,小孩,等你长大一点就知道,学校里的这些事情,就像天空上的乌云,不管将白昼笼罩得多么漆黑,但它总会过去。
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若晚如是想着。
“你怎么又没有带背诵材料?”李老师顺手拿过旁边正在读书的大高个手里那本挺厚的词典书,向余欢打了过去。老师下手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疼得余欢直咧牙。
苏若晚也连带着感到生疼,这场梦为何如此真实?
余欢的袜子因为走得匆忙没有穿好,咯得她脚心痒痒的,校服也被忘在了床上,凌晨的寒风刮得她瑟瑟发抖。她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动就生疼,跑起步来就像是一个忘记涂润滑油的机器。
矮小的她站在队伍快末尾的位置,队伍旁边的体育委员喊着“一二一,一二一”。她经常踏错步,后面的男孩踩了她一下,她没有注意,顺势摔倒了地上。
鲜血如同红墨水般汩汩流出,膝盖钻心地疼,一大块皮被扯了下来,露出了凹凸不平的嫩肉。
“没事吧,老师带你去医院。”
张老师把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帮她挽起裤腿,检查着受伤的情况。他的眉眼微皱,像是在鉴赏裂了一条缝的倾城珍宝。
“老师,我没事。”苏若晚觉得余欢真是个傻孩子,明明疼得厉害,还要故作嘴硬。
“破了一大块皮呢,我带你去校医院看看。”张老师不知和李老师说了什么,李老师点了点头,两人沿着小道去了校医院。
“欢欢,走得动吗?需不需要扶你呀?”张刚刚老师是829班的历史老师,是个很博学的人,约莫四十岁左右,大家都很尊敬他。
余欢摆了摆手,有些羞赧地说:“不用了,我可以的,谢谢老师了。”说完,她继续缓慢地蠕动着。这次跌倒摔得不轻,两只腿都破了好大一块皮,余欢尝试了各种走路的方式,都无法缓解刺痛的感觉。
但她想着张老师还在身边,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忍着疼跟上老师的步伐。
“你看你,疼就说嘛,和老师客气什么?”
张老师一手搂住了她的背部,另一只手搂住了她膝盖的后方,将她公主抱了起来。
余欢被悬空失重感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捏住了他的衣角。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男人,咫尺之间,呼吸相闻。
两人走的青石板路旁,盆景中的花争妍斗艳,校园的小溪中流水汩汩,天空中还未见得朝阳,但也露出了鱼肚白,余欢的脸红扑扑的,她偷偷瞄了一眼张任的眉眼,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发芽。
她是一个复读生,来自本省的一个小镇,在镇里面是很聪明的学生,高考没考好,父母想了好多关系把她塞到了凌云中学。
凌云中学是省内最好的学校,学习的是衡水模式,苦是苦,但是很有成效,本省的家长想方设法把孩子塞进来。坊间有句传言,进了凌云,就是半只脚进了985。
“熬一熬就过去了。”妈妈如是对余欢说。
但是余欢真的要熬不过去了,这里每顿饭只有十分钟,每个课间五分钟,老师还经常拖堂,一天下来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挤不出。
每周密密麻麻排了十多次考试,一百多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教室,一排六个人,进出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里被子叠得不端正要写检讨,睡觉的时候老师会在门外巡逻,听见些微的纸塑声也要写检讨,跑操不带背诵材料要写检讨,不穿校服要写检讨,就连在食堂和男生面对面坐也得写检讨。
这里的老师教学任务也很重,上级的戾气通过扭曲的机制传达到下级,再传到导学生身上。
好像每个老师都有一把戒尺,语文默写写了错别字可能会挨打,数学错了正确率在30%以下的题目也会挨打,英语课总喜欢让大家默写单词,默写错了同样会挨打……
余欢身上的淤青就像国画家身旁涮笔的水桶,藕紫和苍绿不断涌现。
黑暗总会把光明衬托得格外夺目,就像凌云中学满天大雾里的张任。
张任是个例外,他从来不带戒尺,也从不打人,儒雅得如同魏晋时风度翩翩的君子,谦雅如玉,无言心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