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戏》八百九

13、第 13 章

　　七喜惊慌失措地跑到我这边，掐细了嗓音低语道：“皇上，外面不太对劲，您赶紧躲好了让奴婢出去看看。”

　　我隐隐听到了外面兵刃相接的声音，心里头惴惴不安，便扯了七喜的袖子道：“你跟朕一起走。”

　　谁知道我这边刚推开屋门，就有人持剑杀了进来！

　　我一把推开七喜堪堪避开，七喜摔蒙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持剑那人似是辨认了一下便向我杀来，我左躲右避，慌乱中撞翻了桌椅柜子，制造出“叮咣”的响声，突然耳边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那个据说好几十两的瓶子还是摔碎了。我也借着火光认出了来人，正是每日服侍我穿衣的那个婢子！

　　我心道这婢子的功夫居然如此高强，多次躲避不及我身上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今日我怕是要死在这里了，可我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便开口呵道：“朕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来刺杀朕？”

　　只听那婢子冷笑一声，脆生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各侍其主罢了！”

　　“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有主子，朕却没有。朕自己就是自己的主子。”我装作游刃有余地与她说着话，一手捡起地上翻了的椅子，挡在了胸前，却听“咔”地一声，便被她用剑劈穿了。我忙朝她的方向丢了椅子翻身避其锋芒。手心隐隐作痛，想是被木屑刺了，我却不敢止步查看。

　　婢子侧身避开散了的椅子，几步又追了上来，一边“唰唰”几剑连连戳刺过来，一边嗤笑着说：“你的主子是这江山，是这皇宫，你为你主子可也是要卖一辈子的自由身啊。”

　　我低头闪开她的剑尖，反问：“那你主子又是何人？”

　　“关你屁事！”她一直久攻不下杀不死我，看起来有些急了。

　　我趁着弯腰的时候，终于抽出了一直绑在腿上的匕首，正是前些日子被我翻出来四皇兄赠与我的那柄。对方使得是长剑，而我这匕首太短，并不能对她造成伤害，只能暂时格挡一下她的杀招。

　　我且战且退，脑子也一刻都没有停下。我叱责道：“突厥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他们如此卖命？殊不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现在为他卖命来谋害朕，将来他就要谋划着要了你的命！”

　　听了我的话，婢子反而不着急了。她勾着嘴角讥讽道：“皇上死到临头了还有闲心思考这些？我用不着你担心，突厥人跟我可无关。”她从容不迫地连连出招，似是封杀我的退路，又似是在耍着我，好看我逃避的丑相。

　　既然她不是突厥来的细作，那本朝肆无忌惮的人物也就是可数的几个人了。“那谭忠海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他登上皇位又能坐上几天？你又能得他几天的保障？”闪躲间，脸颊一阵剧痛，我试图破开她的剑气包围，却连连为此所伤。

　　“嘻嘻，谭忠海现在怕是全身都已经入了土了，我作甚要求他的保障？”婢子看我还在试图逃脱，嘲弄道，“你巧言令色半天，不就是为了套出来是谁要抢你的皇位么？那我就告诉你，让你也死的清楚些。”

　　她似是认为我已经是她到手的猎物，心里很是轻松，便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和我妹妹二人从小便被人贩子拐卖，正是柳大人义薄云天，救下我们姐妹，为了这份恩情，他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且他博古通今才高八斗，又有逸群之才，我看这天下换成恩人来做也是挺好！”

　　竟然是柳梦得！我大吃一惊，一个愣怔就被她一剑戳进了左肩，我断然弃了匕首赤手抓了剑柄与她对峙：“柳梦得义薄云天？逸群之才？说得再天花乱坠，他做的也是谋朝篡位的勾当。如此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当他做了皇帝就会善待你么？‘狡兔死，走狗烹’，只怕将来你也得不了好死！”

　　虽然我同她说了这么多话，其实不过就是那么转瞬即逝的一小会儿，七喜回过来了神，看到我被婢子刺了肩膀，大喝一声冲过来紧紧抱了她的腰将她拖到了墙角，尖叫道：“皇上快跑！奴婢抱住她了您快跑啊！”

　　我看到那婢子用关节狠狠打在七喜身上，拳拳到肉，连连传来筋骨开裂的声响，七喜一个从未习过武的人哪里能够忍受这些？他却依然将她拖抱着丝毫不肯松手。

　　我忍着疼痛抽出了肩上的剑，看准了时机一剑戳穿了那婢子的大腿。她高声嘶吼一声，一下子把七喜甩出去老远，然后扑到我身上扼我的脖子，与我扭打在一起。

　　她似是已经疯狂了一样，弃了武功如同街头的小混混，嘴里还跟着一连骂道：“起先柳大人还要我勾引你，没想到你却是个断袖，哈哈哈哈还看上了周大人……你这个贱人！不知道你被周大人操弄的爽快不爽快……想我那时在醒酒汤里下药都没毒死你个贱人且算你命大！今天我一定要弄死你！”

　　她喷了我一脸的唾沫，我却不敢分心回骂她，厮打间，我瞥见匕首在不远处反射着窗外的火光，黑暗中赤色的刀刃一如在召唤着我一般，我单腿将它踢到双手可以抓到的位置，然后瞬间使了浑身上下的力气一手架住她的双手，一手抓了匕首狠命刺向她！

　　我听到了骨肉挣裂的声音，听到她死前对我的诅咒，女人逐渐变得无力挣扎。我把她从身上推开，冲到七喜身边。

　　七喜满脸鲜血，嘴里冒着血沫，一张一合还在说话，我抱起他的身子凑过去，听到他一直重复着：“皇上快跑，皇上快跑……”

　　我一边把他背上了后背，一边应着他道：“咱一起跑，你跟朕咱们一起跑……”

　　我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汗和血浸透了，染了一身的血腥和汗臭味道。

　　我推开了屋门，外面浓烟滚滚，放眼望去到处都着了火，冒着火花。

　　我背着七喜顺着墙根想要溜到书房去，那里有通向宫外的密道，一路宫人死伤无数，快到书房院里的时候却听到窸窸窣窣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把七喜放了下来，握紧了手里的剑盯着来人的方向。我心跳如雷，只想着若是打不过来人便自裁了事，决不能被他们抓了侮辱。怎想眼前浓烟一恍，本该在宫外自家府苑里的周治却出现在了眼前。

　　他见到是我，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搂住了我道：“皇上，柳梦得里通外敌，联合了突厥的人马杀到了京城。臣一得知消息便赶来了宫里……”

　　此时周围漫天的浓烟鲜血中，我被他身上的薄荷味道包围，身上一直绷紧的力气一下子被抽了干净。

　　周治看到我身上都是鲜血，便解了自己的衣服想给我换上。我看到他解带子的手抖动不已，便拉了他的手道：“大都是别人的血，没有关系。你快去看看七喜还有救没。”

　　一旁就有人几步过来行礼道：“臣吴历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我看了看吴历，又瞅了瞅周治，满脸惊疑。周治便背起我来说道：“时间紧迫，一边走一边告诉您。”

　　我在周治背上向后望去，见已经有人凑到了七喜身边，连连摇头。我心下酸楚，难过不已。

　　“朕不是一个好皇帝。七喜对朕忠心耿耿，朕却总想着不能给他太多权力，不能纵容他穷奢极欲。”我忍不住对周治说道。

　　“您这是对他负责任。若是放任他骄奢淫逸，时间一长久，欲壑难填，双方都会痛苦。”

　　“可他连命都交代给了朕……”我说不下去了。我自觉无法承担他人生命之重，哪怕七喜伺候我这么多年，我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因此送了性命。

　　“能救下您，他高兴还来不及。”周治这话说得极为轻浅，我甚至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或是产生了幻觉。

　　我还有些惶然，忍不住一直与周治说话，便问了心中的疑惑：“吴历不是在趡州么？他怎么出现在了这？”

　　周治背着我往西门一路小跑，穿过走廊，路过花园，穿过殿门，踏过无数倒地的宫人……平日里只觉宫殿的勾心斗角美轮美奂，这时候看来却觉得修建的太宽太广，宫殿、走廊好似都比平时放大了无数倍，让人怎么也跑不到门口。

　　周治的声音也跟着步伐一颠一颠地：“柳梦得自作聪明，与突厥人来往的信件都通过汩州那边的细作传递过去，却没想到让吴侍郎偶然发现了这事。柳梦得怕他泄密，买通不得便派了人去追杀他。吴侍郎一路向北逃亡，打算回京揭发他。路上遇到了徒弟郑泽，才知道突厥大军早已过境，北边该死的人都死了。一点消息都没能传到京城来……”

　　我将脖子探到周治脸颊旁焦急问道：“十六卫府和禁军呢？”

　　他回答地沉重：“左右羽林大将军，左右千牛将军并左金吾将军都被柳梦得买通叛变了，其他上将军、大将军、将军等人都被暗杀，禁军统领正带人镇守宫门……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谁都没有做好准备。若不是半夜吴侍郎突然出现在臣的面前，恐怕连臣也逃不出被人暗杀的结局。”负责京城守卫的十六卫府竟然背叛了这么多人，难怪被人打进了家门我都不知。

　　我脑海中一下子乱七八糟闪过许多思绪，国的、家的、朝廷的……林林总总太多问题。我只恨自己只有一张嘴不能一下子全都问完，便挑了一直惦记的先问：“那承平公主那边……”

　　“臣已经派了人马去接应公主一家了。”周治总之知道我最关心的事情，也都将其安排的很是周全。

　　“那……”我这边还待再问，可这边周治刚带我转过一道弯，就见前面过来一群人，浑身上下杀气腾腾，鲜血顺着他们手中近乎卷了的刀刃直往下淌。

　　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