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之荼靡（暂定）》泐琦

20、云海相映

　　原是没有希望的挣扎，失败也已无法另凌云心冷。只是，只有在寻找的繁忙中，云才能暂时忘却死神渐渐逼近冷珏的迫切脚步。若是失败怎么办？云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没有失败。她忍下隐隐头痛，按住左胸，感觉到心脏跳动的痕迹。水的热力让云的身躯慢慢放松，彷徨而无措的人生中，又留下怎么样的痕迹。云明白，自己真的仿若天边浮云，只是在这飘渺的人间聚散无常着。只是，没有了自己的珏会怎么样？会幸福吗？何必去想。会与不会，都另自己难过吧。百分之三十和一半，命运之神突然开始喜欢起来叫做概率的游戏。云忆起与脑科权威会面的情形。
　　“车祸导致你脑血管破裂，当时由于抢救及时而得以保全性命，但也由于太过于仓促，没有发现左半脑还有一条血管也已渗血。现在，你的左半脑已形成不小的血块，需要开颅，取出血块。”李医生见识过凌云的胆识，说起病状来则是无所顾及。
　　“成功的概率是多少？”云早就料到检查的结果必不会好。
　　“最多，百分之三十。”
　　“恩，不错，算是很高了。不过我不打算把好不容易养到这么长的头发剪掉。”云向后拢拢快到肩部的头发，笑容中没有一丝负担。
　　“你说什么？不拒绝手术？但倘若不手术，你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而且头痛会越来越剧烈，到血块压迫到你视觉神经的时候，你会失明。”李医生望着轻松到有点不正常的云，怀疑她并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半年，哼，半年……”云冷笑着走出李医生的办公室，命运似乎特别垂青哪，连剩下的生命都和珏一样，只是自己不会接受命运的恩赐，绝对不会。

　　“云，你必须马上去医院，接受手术。”瑶的影子映在玻璃做的浴室门上。
　　“这是我自己的事。”云按下被打断的思绪，语气轻而坚定。
　　“你忘了吗？我是你的哥哥。”瑶一拳砸在玻璃上，心是从未有过的波澜涌动。
　　“这样是最好的，你不觉得吗？云依然是淡然的，这种淡然却另瑶更加愤懑。
　　“你怎么可以这样，那是你的生命，你不想活下去了吗？当初劝我珍惜的那个你，去了哪里？”
　　“这也是在珍惜，而且不单单只是生命。”云拢了拢湿濡的长发，看来自己要担心的不止是珏。
　　“我不管，我不允许连你也从我的生命中消失，绝对不允许。”瑶早已料到云的决定，从云不再日夜不安的守着时而情形时而昏迷的珏开始。
　　“对不起了，哥哥。”再一次，云对瑶感到深深的愧疚，连自己，也要舍弃他了吧？但那却也是不得已。而瑶却在听到“对不起”那三字之后，就明白，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在他的母亲被冷炎杀死那一刻，也是那三个字，似乎说完之后就可以被上帝宽恕而进入天堂。
　　“哼，对被舍弃的人只能说对不起了吧？说‘对不起’就够了吗？”彻底的绝望让瑶如置身于千年湖底。

　　支撑着因疼痛而分外沉重的头，云走进病房。
　　“姐姐，你来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难得清醒的珏居然想着出院，云只能苦笑。
　　“珏，你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吗？”云抚弄着珏那没有生气的金发。
　　“我当然知道了，只是再这么住下去也没什么用，又不是住在这里就可以找到合适的心脏。”珏微笑着，眼中却依稀有着对生命的执着。云不知道，珏的轻松背后不是对自己病情的无知，却是深刻的透彻。
　　“至少能稳定病情。”
　　“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注定……注定只能这样，我不要在这里度过啊。”珏望着忧戚的云，眼中渐渐聚集起泪光。
　　“珏，相信我，不要想太多，我一定会让你天天看到朝起的太阳。”望着云眼中的坚定，珏的安心与幸福混杂着浓烈的不安，一起喧嚣着。
　　“我当然相信你。”这时候的珏，并不知道，自己在不久后的一天，居然会如此憎恨这种信赖。

　　“凌云，我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带珏一起去。”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望着正在削苹果的凌云。
　　“珏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外出。”云继续削着苹果，没有抬头。
　　“姐姐，我好了很多了，现在都只要睡十五个钟头，而且我很想出去走走，都住院一个多月了。”珏孩子气地拉着云的袖子。
　　“珏，你确定你可以出去？”云放下苹果，望着一脸期待的珏。
　　“当然了，我走不动，就叫瑶背。”似乎理所当然，没有半点惭愧。瑶只能苦笑。于是三人乘车来到海边。
　　夏季的海，蓝得出奇透彻，荧荧海浪昭示着深沉而古老的生命。“Old than the sea.”云突然想到那首歌，比海还古老的爱情，不是比海深，比海广博，而只是比海更古老。那种爱，是母亲所向往的吗？可以容纳一切生命，净化一切灵魂的爱。可云却觉得，渺小如自己，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情感吧。阵阵海风吹来，让云感受的生的欢欣。有多久，纠缠在命运之中，无心感受造物的神奇。化为海边的岩石也不错吧，每天，面对着比爱“年轻”一些的大海，应该比较轻松吧。云抬起头，尽量让海风扬起她并不长的黑发。这会是最后一次吗？
　　“云，你看，那边有那么多海鸥。”珏兴奋的叫声中断了云思绪的飘飞。
　　“奇怪，海鸥很少这么聚集呢。”云看着飞在一起的海鸥优雅的掠过海面，也觉得惊奇。
　　“说不定，是在欢迎我们呢。”珏露出久违了的笑容，那纯洁无忧如天使般的笑容，却让云一阵心痛。
　　“珏，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你现在的微笑，好不好？”凝视着海天交接的地方，云闭上眼睛，决心把这个笑容牢牢锁在心底。
　　“云？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会一直这么苍白？”珏隐隐感觉到云的不安，而瑶从开始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什么，还不都是因为照顾你，要快点好起来，否则就不仅仅脸色苍白了。”云佯怒着避重就轻。
　　“对不起，姐姐。我拖累你了。”珏却是当了真，低下头，心中涨满愧疚。
　　“傻瓜，随便说说也当真了。只要你好起来，我无论怎么样也可以。”云伏下身子，望着坐在轮椅中的珏。
　　“云，你看，这世界到处都是生机和美丽。”瑶在半天的沉默以后，终于缓缓开口。云一直明白他的用意，只是世界再美，都是透过玻璃房子才能感受到的美丽风景。
　　“瑶，对不起，我依旧没有办法，看着阳光在生命中永远消失。”云站起来，看着眼前开始模糊的景物，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云？”珏感觉到云和瑶对话中的异常，但却抓不住。
　　“珏，晚了，该回去了。”此时，云的笑容如同朝霞般温暖柔软，直射到珏内心最深处，即使面对死亡，有灿烂若此的笑容，心中就不会有半点阴郁了吧。而已知内情的瑶，面对这样的笑容却只有无法言喻的心痛。这笑容，并不是为自己绽放的，却依然希望它不要那么快的消失。
　　“瑶，过来帮我。你把我们带出来，要负责把我们送回去。”云笑着转到轮椅后面，海与天渐渐在云的眼中混成一片，界限消失，蓝色一点一点淡去，灰白、浅灰、深灰、最后是永恒的黑暗。云没有惶恐，甚至没有一点点的惋惜，她相信，造物的美丽并非只能用目光去捕获，只要她的玻璃房子还在，她的世界就是永恒的美丽。黑暗中，她感觉到瑶正深深凝望她的眼。她伸出手，挽住瑶，用唇语告诉他：“对不起”。瑶望着一直凝在云唇边的那朵微笑，四周的千年寒冰开始融化，心却在冷暖交替中受折磨，泪一滴滴不住滑落，瑶有些庆幸云现在无法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而珏正背对着自己安静地坐着。
　　天边的夕阳染红了残霞，缓缓沉下海去，壮阔的背后是一种无以言喻的悲美。一行三人，走在入暮的沙滩上，享受着最后的温馨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