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杀迷路的萨福V2》少年爱丽斯

7、把你头放到我的盘子里来

　　“因为，当人们已经可以随随便便和以最放肆的方式怀疑上帝的教会之权威时；当人们谈论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上帝意志的王朝和国王神圣的形象，仿佛这两者仅仅是人们在一整套其它政府形式的目录里可以随意选择的可变的职位时；当人们最终竟然——事实上已经发生——认为全能的上帝本身是可有可无的，并且一本正经地断言，没有上帝人世间也照样有制度、规矩和幸福，它们纯粹来自人的天生的道德感和理性……啊，上帝，啊，上帝！——如果一切都上下颠倒，道德沦丧，人类又受到自己说否认的东西的报应 ，那么，人们当然用不着大惊小怪了，结局将是恶劣的。”
　　——Suskied ,P

　　一个星期后，亚雷•贝尔的尸体被发现在一个名为“谎报”的高级酒馆。目击者称在此之前包房里只有索比•萨克威尔－维斯特和他两个人，似乎在讨论什么问题，之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索比于午夜匆匆离开，不久后亚雷便被侍者发现死在包房中，死因是被割破颈部大动脉，失血过多死亡。
　　次日凌晨，在索比的公馆里搜出了沾满血迹的衣服和一把随身匕首。非公开的审理中索比供认当晚他喝了许多酒，在谈到安德莉亚的聘礼问题时提出一笔费用，亚雷表示他无法答应这个巨额的苛刻的条件，两人就此事发生了争执并扭打起来，亚雷扯掉了情人送他的怀表链，他怒不可遏地掏出了刀子，之后的事情他昏昏沉沉地记不清了。
　　事关萨克威尔－维斯特家族的名誉，在贝尔家一片严惩凶手的申讨中，索比被派往皇都前线镇压平民的暴动，不久后死于一场混乱的武力冲突，尸首被践踏得面目全非——他英俊的相貌被死神嫉妒了，这无疑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你会后悔的，索比！你会为此付出代价！！”恶魔实现了安德莉亚所说的话，索比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作为萨克威尔－维斯特家的唯一嫡系后人，安德莉亚成了新一任继承人，不幸的是她同时也不得不继承索比欠下的大量债务，风雨飘摇的萨克威尔－维斯特家如今形同虚设，家长权力几乎被架空，唯一的好处就是她有了婚姻的自主权，而这也是目前她最获得的自由。草草结束了索比的葬礼后，杀人游戏总算告一段落。她以悲伤过度身体不适为由谢绝了梵内莎的拜访，闷闷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这一切根本是个无端的噩梦，如此迅猛地不期而至，甚至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在她做好接受的准备时又瞬间灰飞烟灭。她像个牵线木偶被任意摆布，如果对方有兴致把她狠狠地订在十字架上，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流尽。不要说无法还击，就连事实的真相都在与她捉迷藏。现在她不知道这究竟是噩梦的终结还是开端，身心俱疲地埋在柔软的床里，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的玛格丽特让她隐约地担心起来，她考虑尽快通知那只倔强的小水獭，她需要帮助。

　　只是，人们没有想到，索比•萨克威尔－维斯特和亚雷•贝尔的死只是揭开了死神交响诗的序章，这个狰狞的骷髅开始疯狂挥舞白骨上的镰刀，它用抑扬顿挫的诡异音调愉快地宣判了布鲁姆斯伯里最终的死刑。
　　无知的人们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霎那间这个被诅咒的城市上空一片阴霾，厚实的乌云开始迅速游移，团团积聚在飘然而至的披着苍白裹尸布的厄运之神周围，它像小丑般在云端轻快地旋转了几圈，全身颤抖地大声嘲笑接着又异常痛苦地呜咽了几声，从没有眼珠的黑色凹陷眼眶中流出了两道浑浊的血泪，随即，这个过分活泼却不讨人喜欢的毒神就把瘟疫降临到了罪恶的地方，如同降下了一场绛红大雪，布鲁姆斯伯里在雪花中步向寂静的毁灭。
　　很多人在灰色的肃杀中丧生，到处都是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尸体。被瘟疫感染的人，首先皮肤开始碎裂，接着会突然在某个夜晚，体内的血液像被蒸发掉一样，只留着空荡荡的到处突起的血管，成了一具丑陋干瘪的尸体。最初是儿童、少女、少年，然后从成年人蔓延至整个人群。人们无法了解病因，更不知道如何治愈，接二连三的死亡把布鲁姆斯伯里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下，红死魔像个癫痫症者一样手舞足蹈，嘲笑声震痛人们的心脏。

　　贵族们害怕瘟疫的传染，或举家迁徙或派重重侍卫驻守在住所周围，并囤积大量食物，试图在封闭的空间内与病魔隔离，虽然这种做法收效甚微；贫民则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对他们来说，或许冻死和得瘟疫而死，两者并没有多大区别。

　　凯恩斯庄园也做好了严密的措施，安杰莉卡把出入口都安排了彪悍的侍卫以防止感染瘟疫的乞丐等人给梵内莎小姐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她真是个尽心尽力的优秀管家。处理日常事务时一个仆人突然慌张地跑过来向她耳语了几句，安杰莉卡脸色骤变随即匆匆走进了主人的书房。

　　“你说什么？！她没死？！”女主人恼怒的声音响起，她暴躁地打翻了桌上的花瓶，美丽的百合撒了一地，像一具具白色的尸体四散滚落到墙角。梵内莎气恼地盯着一脸愧色的管家小姐，现在的她不需要理智，她宁可马上化身成凶猛的豹子一口咬断玛格丽特的脖子，总好过被只小麻雀叼走了即将到手的桂冠！
　　“非常抱歉，梵内莎小姐……”，安杰莉卡逃避主人斥责的眼神，她为自己的失策懊悔不已，“达沃尔她……不知为何，马车里的并不是她本人，她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我想，她一定是选择了一条隐秘的路线偷偷进入布鲁姆斯伯里了……”
　　“我不要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话！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她！当初那个信誓旦旦向我保证万无一失的人不是你吗？！以索比的名义写信引她出来，然后在半路上置她于死地！”梵内莎的情绪丝毫没有平静下来，她暴怒着又给了这个办事不利的可怜小管家一通训斥，安杰莉卡只能一声不响地承担全部失职的罪过。最近梵内莎的情绪愈发犹如大海般反复无常。

　　喝了口茶，女主人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她的语气突然柔和起来，脸上浮出一丝微笑，那是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如春风般美丽而纯洁的微笑，“既然她像只老鼠一样偷偷溜进了我的后花园，那么好吧，就让我那些饥饿的猫咪热烈迎接她的到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只可怜的小家伙送向尖牙！”
　　安杰莉卡一怔，迎向了安德莉亚带着纯真笑容的脸以及那道饱含杀意的阴暗目光，她惊诧那双清澈的琥珀色双眸中竟能装载如此浓重的杀气，而这双眼睛还是被镶嵌在一个清秀温暖的笑容上，这是多么让人毛怙悚然的诡异组合！
　　“……是的，主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我要休息。”梵内莎略显疲惫的沙哑声音拒绝了管家小姐留下来的请求，她看着安杰莉卡轻轻把门掩上，落寞的背影退出了她的视线。她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很久以前那份失落是属于安德莉亚的还是她自己的？时间冲淡了她的记忆，它们被尘封起来，小心翼翼地贮藏在心底最深处。
　　此刻以散落在地上的哭泣的百合为幕布，过往如油画般交替重叠在她眼前，她觉得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似乎并没有想象中悲凉，如果她可以把点滴的快乐慢慢放大，或许也能看到林顿稚气脸上童真的笑颜，而斯坦拉小小的手也可以紧紧地握着自己的，一缕温暖如电流般直击心底，她突然一怔，目光碰巧落到桌上的账本。
　　这本记录着贝尔家产的本子同样隐示了她杀人嫁祸的罪恶，她不但秘密吞并了亚雷•贝尔的财产也顺利除掉了索比这个碍事的废物，她把安德莉亚扶上了家长的位置并给予她主宰婚姻的权力，一箭三雕，若不是玛格丽特那过了分的机警让她逃过了断头台，她可能已经坐上了胜利的王座。
　　她发现星辰似乎离她并没那么遥远，只要她用足够的财富和权力搭建一座长梯，摘取它们并不只存在于充满幻想色彩的童谣中。所以接管凯恩斯家以来她从未停止过迅猛密集的资本扩张。
　　如果没有妖艳的红玫瑰祭奠她信奉的魔神，那她就摘下白色的蔷薇，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把它们染红……

　　布鲁姆斯伯里一家普通的旅馆中，穿着黑色修身小马甲的少年侍者把餐车推到了一间客房门前，开门的是一个35岁左右的黑发高个子男人，他接过了餐车并出手阔绰地丢给侍者一堆小费表示自己讨厌任何打扰，年轻人马上会意，在笑嘻嘻地保证客人会有个安静的环境后回到了楼下继续他的招待工作。高个子男人观察了下走廊便关上了门，他的眼睛很锐利，有着漂亮的鹰眼颜色。宽敞的房间里摆着简单的家具，除了黑发男子，藤椅上的少女是房间里唯一能引起关注的对象了，她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但这身剪裁简约的装束依然能衬托出她白皙的皮肤和娇好的容颜，只要稍微有点阅历的人都不难猜出来这是位有身份的小姐，至少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男子开始准备简单的晚餐，菜色不很丰富却也足够两人好好享用的了。

　　“我果然猜得没错，索比怎么可能把小安德莉亚订婚的事第一时间通知我这个‘碍事的家伙’，幸亏声东击西才逃过一劫，不然此刻我已经是刀下亡魂了。本以为他又在玩什么花样，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暗算了……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伦纳德？”，浅棕色长发的少女沉思片刻，向盛汤的黑发男子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您的猜测是正确的，我认为背后的阴谋肯定和萨克威尔－维斯特家有关……我想他们刺杀您的诡计落空后，很快就会发动新一轮攻击的。”伦纳德不紧不慢地继续着盛汤的工作，虽然带着恭敬的语气但眼睛一刻也未离开过手中的汤匙，“对方藏身在黑暗中有绝对优势，所以，为了不暴露我们的行踪，请您小心行事。”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才请身手不凡，立过赫赫战功的伦纳德大人作为我的护送者！除非对方能让祭司请战神玛斯降临，我想关于人身安危我没什么可担心的。而且，达沃尔优秀的侍卫们应该已经秘密上路了……哈？可以吃饭了么，我可不想虐待自己的胃！”玛格丽特显然是饿极了，不停打量着盘中的食物。
　　“是的，小姐。那么我先回隔壁房间了，除非事态严重，请您不要随便出去。”认真叮嘱一番后，不苟言笑的忠诚骑士有礼地带上了门，空荡荡的房间仅剩少女一人。叹了口气，玛格丽特开始了她一个人的晚餐。这几天在布鲁姆斯伯里的所见所闻让她不敢相信这就是以前那个风景优美的世外桃源。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它就被恐惧、瘟疫和死亡践踏地面目全非，而重重黑纱下的阴谋更增加了危险和诡异的气氛。她后悔当时的负气出走让她没来得及好好留住这美丽的伊甸园，现在他们被驱逐并找不到回去的路。

　　连续几日的调查只搜集到一些零碎的消息，对方把隐匿罪证、销毁把柄的工作做得异常周密，这让我们了不起的玛格丽特小姐也不得不赞叹一下。除此之外时时提防黑手带来的疲劳侵蚀着玛格丽特的耐心。他们发现诺尔城堡周围时常走动着些形迹可疑的人，而一些仆人看上去也鬼鬼祟祟的，莫非安德莉亚被监视了？推测的答案使玛格丽特非常不安，她得尽快找机会去见她。

　　临近黄昏的时候下起了滂沱大雨，天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城市被笼罩在黑布之下，沉闷粘稠的空气让呼吸变得不顺畅。玛格丽特决定利用雨幕避开重重监视，潜入诺尔城堡。
　　正当她准备去隔壁通知伦纳德时，房门突然发出了尖厉的碎裂声，一下子被重重撞开，伦纳德几乎是飞着随门板一起摔进来的，高大的身躯发出痛苦的低吼，她看见他右臂上又深又长的伤口，满是鲜血。骑士顾不得疼痛，从地上一跃而起，迅速抱起惊呆了的玛格丽特从窗口跳了下去。豆大的雨点马上把他们淋得狼狈不堪，他抱着主人在黑暗中快速奔跑，身材高挑的玛格丽特在他宽阔的胸膛前亦显得娇小，她惊恐地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右臂上的血和着雨水，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周围一片漆黑冰冷，砸来的狂风骤雨模糊了她的视线，满眼黑色不断向后移动但随即又迎来新的漆黑，周边景物令人恐惧地不断重复，她感到一阵窒息。

　　“我们被埋伏了！他们查到了我们的住所……这个家伙是职业暗杀者！”伤口的痛楚让骑士咬着牙解释了他们面临的危险处境，“该死的杂种！……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伦纳德！伤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或许这里还有他的同伙……”焦急的小姐有点惊慌，紧紧抓住骑士的衣服。骑士竭力奔走，“只能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再说，夜色会保护我们的……”
　　聒噪的风雨声中她害怕自己听不真切，更紧地抓住了保护者的衣服，她现在可作的唯一选择就是给这个人最充分的信任，并使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一同寻找最好的脱险路线。突然，骑士的速度放慢并渐渐停止了奔跑，玛格丽特惊异不已，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到滂沱的雨幕中一个隐约的黑影阻拦了他们的去路……

　　骑士先生慢慢放下了受惊的玛格丽特，并警觉地观察了四周，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肯定眼前的杀手喜好独自行动并没有带来多余的杂兵，这给了主人逃生的希望。黑影一动不动地向他发出挑衅。骑士略显无奈地对主人笑了笑，“玛格丽特小姐，请您一个人先走，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我来拖住这个卑鄙的家伙！”
　　“伦纳德……”玛格丽特回过神来，异常清晰的理智克制着恐惧，她点了点头，看见对方坚毅的眼中掠过一丝凄凉。

　　“非常抱歉，玛格丽特小姐，请原谅我以后不能再为达沃尔家族效忠了。”骑士曲臂把握紧的右手摆到了心脏的位置，这是他最后一次对主人行礼，他将由这个代表着勇敢和荣誉的庄严礼仪终结他光荣忠诚的一生，那份无人知晓的爱情也将随他永远沉默在这个疯狂的夜晚。

　　一切结束在20秒中，随即玛格丽特急速往东面奔去。伦纳德如闪电般冲刺向黑影发动了猛烈的攻击，高大的身躯犹如在雨中厮杀的猛虎，冷兵器不时闪着寒光发出碰撞的激烈声音，和着随风摆动的密集雨帘上演了血腥的探戈……
　　呼啸的狂风悲鸣，高大的身躯倒地，血和雨汇成一股悲伤的细流，随着路面青石板拼合的缝隙流向四面八方。黑影的衣服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露出脖子上的装饰物，他摆着胜利者的姿态，在雨中无声的狂笑着，露出一排阴森的牙齿。他弯下腰，楸起死者的头发，利落地割下了他的头颅……

　　虽然已经脱离的恐惧的掌控，泪水还是止不住流下。她要确保自己的安全，她不能辜负伦纳德用命换来的暂时安全，她要活下去！双脚已经不停奔跑到几乎失去知觉，她焦急搜索着周边可以藏身的地点。突然，黑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右方，冷冷地扫视周围寻找猎物。玛格丽特急忙用一个硕大的木桩挡住了自己，刽子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快速向她藏身的地方移动。玛格丽特极力抑制住喉咙中的尖叫，被发现了……被发现了！她无措地整个蜷缩起来，随着脚步的逼近，她似乎看见了刀尖的寒光。不，她还没有见到心爱的安德莉亚，上帝怎么可以收走她的灵魂？黑影咧着嘴高高举起长刀，刀锋划破雨帘猛劈向这个障碍物……

　　“安德莉亚……”梦中的小安德莉亚似乎听到了恋人的声音从远方飘然而至，她们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黑暗中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哀伤地向她微笑，四周朦胧的白光让身形变得飘忽不定，她想冲上去阻止这只瑟瑟发抖的棕色小松鼠离她远去，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双脚被海草紧紧纠缠。

　　“玛格丽特！！”她从梦中惊醒，眼泪滴落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