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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宝匣董出 ...

  •   满月静上桑枝,堂下仇琳儿沉默不语,姑娘家连沉默都像是撒谎。

      谢阿弱淡然揭穿道:“仇姑娘是想要孟长歌押送的那个宝匣罢?”

      仇琳儿脸色微微一变,谢阿弱道:“适才从墙头越过的那个人影,恐怕也是仇姑娘罢?仇姑娘半夜装神弄鬼,不过是想声东击西,偷回宝匣,但看我守在此处,你又想出一招苦肉计,爹爹去世,哥哥丧命,令旁人生了恻隐之心。”

      魏冉没想到仇琳儿如此诡计多端,原先怜惜之情已减了大半。谢阿弱见仇琳儿无话辩驳,又道:“我原本想不通仇姑娘是如何无声无息逃出桃花街的?现下看来,仇姑娘根本未曾逃走,多半是躲在马车底下,恰被你听见了我与魏冉议论孟长歌的宝匣,转了念头,而楚凤瑜骑马跟随,你又没个机缘逃脱,索性就顺路来桑香村了罢?”

      仇琳儿一举一动皆被看破,勉强定定神,另起了主意,近前向谢阿弱央浼道:“那宝匣本是我家的物件,我怕二位有私心,是而不敢光明正大请二位归还,如今既被识穿,我也无话可说,但我爹爹与我哥哥都已过世,敢问二位要如何处置宝匣?”

      谢阿弱听她狡辩,奚落道:“仇姑娘的口舌好厉害!明明是仇姑娘使手段在先,难道我俩不给你那匣子,就成了有私心的人!”

      仇琳儿抿唇,反诘道:“本就是我爹的东西,哪怕让江湖人来评议,也不该被你俩霸占着。”

      谢阿弱见仇琳儿将话儿挑明,淡然道:“霸占的罪名担待不起,你既要,还你就是了,你且等着,我进房给你取来。”

      魏冉一听,千般不愿,谢阿弱却道:“你陪着仇姑娘,正是多事之秋,万一她有个长短,又该赖在咱俩身上了。”

      仇琳儿没料到谢阿弱如此爽快,遭她讥讽几句也就咽了,脸色倒是有些不好看,魏冉听阿弱说得有理,也就在院里抱剑在怀,冷眼盯守着仇琳儿。

      不一会,谢阿弱捧着宝匣出来,仇琳儿一瞧,正是她父亲仇紫阳的遗物!她自谢阿弱手上接过宝匣,抱在怀里,眼圈不由一红,道:“多谢二位成全。”

      谢阿弱冷淡道:“既如此,我等与仇姑娘再无瓜葛,仇姑娘请回罢。”

      仇琳儿却不依,缓缓道:“听闻魏园排行第二的剑客持冷泉剑,北疆一举杀了悍匪的英雄持新月剑,今日在桃花街,我躲进二位的马车里,恰巧瞧见了这两把剑……”

      仇琳儿并非有眼无珠之人,谢、魏二人被她轻易瞧出形迹,并不打算否认。魏冉冷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等不欲与御龙门有所纠缠,你若再不走,我可以提剑送你一程!”

      仇琳儿不轻易罢休,低头思忖,循循善诱道:“魏公子少年英豪,武功出众,难道甘心困于乡野之地?——据琳儿所知,爹爹生前正是将门主玉佩藏在这宝匣里,如今御龙门内两派相争,谁持有此玉佩便能登上门主之位!

      若魏公子能为琳儿捉得杀害哥哥的真凶,扫平内乱,琳儿愿认魏公子为兄长,助魏公子统驭御龙门上下三千弟子,到时号令武林,无人敢与魏公子争锋!哪怕是赫赫有名的剑宗、魏园,亦不敢轻易与魏公子为敌!”

      仇琳儿心计了得,才随行蛰伏半日,已将魏冉那点建功立业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谢阿弱见魏冉被说得动摇,冷声道:“恐怕到时魏冉为仇姑娘扫清前障,是兄长还是仇敌?皆凭仇姑娘一句话,就可定了富贵生死!”

      仇琳儿浅浅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不敢上赌桌,如何做天下第一?”

      她捏准魏冉软肋,正中心坎,魏冉低头沉默,谢阿弱晓得她多言相劝也无用,大势已去!果然,魏冉咬咬牙道:“阿弱你放心,我这番一定能赢!到时你就是堂堂的御龙门门主夫人,人人赞颂,风光无限!”

      仇琳儿此时亦劝道:“只有魏公子一人前去,琳儿又是区区一介没主意的弱女子,怕不能相互照应。谢姑娘既与他是知己好友,为何不成全魏公子,一同前往京城,助魏公子做一番大事?”

      谢阿弱脸色微微一变,江湖中人陷于身不由己境地,无非是因着名利、情义束缚,魏冉为搏虚名,踏入险境,她又怎么可能放任他不管?尤其仇琳儿城府如此深邃,手段如此精明,魏冉与她同行,如伴蛇蝎,谢阿弱轻叹道:“仇姑娘从小就这般聪颖?还是仇紫阳教女有方?”

      仇琳儿既达成目的,不争口舌,和气道:“琳儿也是不得已为之,若魏公子看不上门主之位,琳儿愿以千金酬谢。”

      她一招以退为进,魏冉已是上勾的鱼儿,愈陷愈深道:“千金之数,哪敌得上御龙门门主之位?”

      谢阿弱冷眼看着仇琳儿,反问道:“仇姑娘胸有成竹,敢问你可晓得如何打开宝匣?”

      仇琳儿微微一笑,素手拂过宝匣诗句,道:“爹爹教我开过这宝匣,玄机都在这匣上的诗句里。‘山上有山归不得,千里哀草鹧鸪飞。有心寄语十八公,旧时日月已成灰。’——我哥哥名唤董出,‘出’字正是二山,‘董’字正是千里草,若将这五个字同时按下。”

      原来那二十八字都是嵌套活字,仇琳儿指上轻压“山、山、千、里、草”,只听“咯噔”一声,宝匣左侧已弹出一个窄浅屉子,里头正盛着一个荷包。仇琳儿打开荷包丝绦,取出里头的东西,展手一晃——正是一块刻“御龙门”篆体大字的镂空掐金白玉佩,纹双龙,赤睛点玛瑙,精致非常。

      仇琳儿为收买魏冉,毫无吝惜道:“琳儿既与魏公子定下盟约,门主玉佩就劳烦魏公子保管了。”

      魏冉似受了蛊惑般,见仇琳儿递来玉佩,情不自禁就接了,谢阿弱瞧着他一步一步迈入陷阱,无奈道:“既已定下此事,明日还得赶路上京,且早些歇息罢。”

      谢阿弱进得东屋,阖上房门,魏冉本还要和阿弱商量几句,却吃了个闭门羹。当晚,魏冉将西屋让给仇琳儿,自己在堂中拼了几张长条凳,凑合了一夜。

      次日大早,楚凤瑜骑马过来,七八个跟随,捧着各式礼物盒子,盛了各色妆花衣裳、帽顶绦环、珠宝头面,原是他瞧见谢阿弱粗衣麻鞋,怜惜她清贫隐居,是而送了许多细软金银给她妆扮,为她思个防身之计。

      恰逢谢阿弱对窗梳洗,见院中一霎摆得满满当当礼物盒子,步出东屋,瞧见楚凤瑜正指挥停当,而仇琳儿亦听着动静,步出西屋,她鬼灵精一样人儿,昨日才听得楚凤瑜对谢阿弱说的那几句似冷还热的话儿,已晓得他魂牵梦萦于何处,毕竟是自个儿未婚夫,虽是她逃婚在前,见他转眼向别的女子殷勤,心里总归不大舒服,明知故问道:

      “凤瑜哥哥,你怎么晓得我在此处?大清早派人送来这些闺阁东西?”

      楚凤瑜没料到仇琳儿竟躲在谢阿弱此处,初时脸色不由一变,转眼已淡然道:“仇姑娘于大喜筵席逃婚,令我剑宗在众多武林同道跟前颜面尽失,你我再无情义可言,我又怎会送你东西?”

      仇琳儿被他直剌剌拂了颜面,脸上登时红白一片。

      堂中魏冉原本睡得正香,懒得起身,没料到听着这么一段,才晓得原来这仇琳儿是楚凤瑜逃妻,难怪昨儿个谢阿弱会问起。

      楚凤瑜见谢阿弱纹丝不动,大步上前,牵着她袖子,拉她到院中,道:“你瞧瞧喜欢哪些,不喜欢哪些,我命他们按你的心意改了。”

      谢阿弱见那挑盒启了盖,花钿珠翠,绫罗绸缎,他的心意不言自明。她抬头望他一眼,道:“楚公子一片好意,本不该拂却,但……”

      “但罗敷有夫呀!”魏冉忽的扬声接过话头,鲤鱼打挺起了身,快步走到院中,拦挡在谢阿弱与楚凤瑜之间,笑嘻嘻道:“阿弱早就是我的人儿了,楚公子还是趁早绝了念头,带着你贵重东西先回罢?”

      谢阿弱亦淡然道:“楚公子请回罢。”

      仇琳儿见楚凤瑜被婉拒,兴灾乐祸道:“凤瑜哥哥,想收礼的你偏不给,不想收的你偏要送,其实都是多余!今日谢姑娘、魏公子会与琳儿同往京城,平息御龙门门下之争,凤瑜哥哥你要是放心不下谢姑娘,大可随行同往!”

      仇琳儿居心叵测,楚凤瑜眉头一皱,问道:“阿弱你要进京?”

      谢阿弱默然不语,魏冉道:“与你何干?她自有我护着,不用你插手!”

      楚凤瑜自有主意,沉吟道:“既如此,我即日打点行装,同你一块上京。”

      正中仇琳儿下怀,谢阿弱还要严辞相拒,楚凤瑜已自作主张道:“谢姑娘不必多言,楚某已有了决断。”

      仇琳儿拍手笑道:“早知道凤瑜哥哥如此热心,琳儿大可不必逃婚哩!”

      楚凤瑜知她讥讽,却浑不在意,正这时,宋昭亦到了院门口,正欲邀谢阿弱同行查案,不消多说,又被仇琳儿三言两语,澄清了董出身世,被她劝着同往京城。宋昭果然又被说动,实则为公,宋昭合该往御龙门调查一番,为私,宋昭又怕谢阿弱有不虞之险。

      几人缘份勾连,一行收拾妥当,前后坐了两辆马车,楚凤瑜、魏冉、宋昭一辆,谢阿弱并仇琳儿一辆,前往京城。

      谢阿弱心怀隐忧,一路沉默不语,仇琳儿称心遂意,无意打量谢阿弱几眼,揶揄道:“我爹爹教我三十六计兵法,没料到美人计一出,这般管用。”

      谢阿弱冷若冰霜,仇琳儿心下不由有些嫉妒,论美貌智谋,她自问不输她,论家世,她更是显赫,哪点不如她谢阿弱?偏偏天底下男子都为她谢阿弱神昏颠倒?连那魏园之主都不惜亲自出马追她回去?

      可惜仇琳儿心术不正,不晓得天底下最打动人,莫过于情真挚诚四个字,或痴或愚,或生或死,莫不向往,莫不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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