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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曲府疑云 ...

  •   车马行了月余,进了京城,人烟凑集,十分热闹。街市围列诸般买卖,男女流连,花红柳绿,车马轰雷。响钹游僧,叮叮当当化前世因缘,卦肆云集,口口声声定来生荣枯。百戏货郎,卖花、卖茶、卖果子糕饼的,挨挤往来。小栏蹴鞠,看的、耍的、叫好吆喝的,不绝于耳。

      谢阿弱、魏冉一行人的马车缓行而过,渐至人少处,停下车马,定个去处。仇琳儿一心回御龙门,宋昭也有意前去问话,魏冉惦记着门主高位,自然也要同往。惟谢阿弱道:“我往狮子街走一趟,兴许有些线索。”

      楚凤瑜自然随她而往,宋昭晓得谢阿弱破案本事,亦和她同行!魏冉见楚、宋两个虎视眈眈,怎么放心得下?即先撇下御龙门,仇琳儿形单影只,不敢独身回去,只好随谢阿弱前往狮子街。

      原来谢阿弱进京前,从仇琳儿口中问出,那机巧宝匣原是出自当世名匠——曲之通的手笔,而曲之通家住京城南边狮子街。阿弱疑心凶手早一步查访董出的下落,先害了他性命,正是曲之通口中泄密。

      是而谢阿弱趁着不曾惊动御龙门弟子,先去查访,免得束手束脚。

      一行人车马辘辘,迳到曲之通家,但见曲府大门紧闭。宋昭下马车,往邻舍询问,说是曲之通月前被人发现死在家中,似乎是摆弄机关不小心,穿喉而死,官府忤作定了意外丧命,而曲府除了曲之通,便只有个年轻弟子叫乐绛的,不过十五六岁,早已不见了踪影。

      如此巧合!谢阿弱怕人起疑,一行人先坐马车往御龙门去,才半路,她便跳下马车。除了仇琳儿晓得,旁人都坐前一辆马车,并未看见。仇琳儿想着谢阿弱定是要折回曲府,人多不好行事,也不追她,总归有魏冉牵制谢阿弱,不怕她跑了。

      且说谢阿弱独自绕到曲府后巷,飞身过墙,进了园子,四下查看。房舍积尘,空空落落,没有人打扫,绕到后边,井台庖厨,偏叫她瞧见灶边有灰烬冒着细烟,她近前,探手拂过,尚有余热。

      谢阿弱心下明了,又仔细搜了一遍,没有遗漏,但偏不曾见着人影。她沉心屏息,缓步徐行,耳目灵敏,方在一间大木工房,见着一个不过盈尺长宽的铁箱!

      她步上前,含笑道:“这么个窄小铁箱,就是幼童也难以容身,兴许有人练过缩骨功,藏在其中。”

      说着谢阿弱踱步绕着这铁箱察看,严丝合缝,无法开启,她轻轻叩击铁箱,咚咚有声,笑意愈深道:“不如拿些柴火烤一烤,若里头有人,烧成乳猪……”

      铁箱内仍是寂静无声,谢阿弱道:“看来是拿准我搬不动这箱子,既如此,我换个法子!”

      说着谢阿弱猛地抬手往铁箱上打了一掌,声震如钟,嗡嗡耳鸣,那铁箱盖子霎时开了,弹出一团物什,快如闪电,腾身舒展,一个少年就要往屋外逃窜!谢阿弱飞掠如影,提剑轻轻一挡,那少年哪逃得出她剑锋?

      谢阿弱缓举剑刃,堵住这少年去路,但见他蓬头垢面,身穿布衣,似乎久未换洗,脸亦消瘦,想必饭食有上顿没下顿,困居于此,想必已有多时。

      那少年眼神犹疑,防备地盯着谢阿弱一举一动。

      谢阿弱问道:“你是乐绛?你师傅是曲之通?”

      少年不言语,谢阿弱收了剑,缓和道:“放心,我此番前来,不是要与你过不去,你师傅生前可是为御龙门门主仇紫阳雕过一个宝匣,匣上有四句诗?仇紫阳刚过世,你师傅也死了,外间传他是意外,但我却以为与御龙门脱不清干系。”

      乐绛一听谢阿弱道明来意,若她想杀他,即可下手,想必没有恶意,他略微放心了些,问道:

      “你认得我师傅?”

      谢阿弱道:“我只在江湖上,听过你师傅曲之通的大名,他手底下的机巧玩意,独步天下,若没有玲珑心肠、神来妙手,怎么可能有这等造诣?既是有这等造诣,又怎会死在自己机关之下?”

      乐绛听得谢阿弱言语之间,颇为敬重他师傅,又专程来查访师傅死因,可见是个侠义之人,但他从小行事,严谨缜密,也不敢轻信,又试探道:“古语说,善泳者溺,我师傅虽然巧手,但阴沟里翻船的事也是有的,况且官府都定论意外,你又怎么晓得不是?”

      谢阿弱听了,不禁打量这乐绛一眼,他目光炯炯,聪明极了。

      乐绛却被她看得心上一虚,脸上一红,仿佛他那点小伎俩已被她轻易识破。

      谢阿弱瞧他面薄泛红,微微一笑道:

      “若你认同官府定论,又为何要藏着不见外人?我看你这般隐忍自苦,却像是躲避仇家,莫非你师傅丧命时,你瞧见了什么不该瞧见的?”

      她一语中的,乐绛脸色一变,咬咬牙,下定决心道:“我不瞒你,我师傅曲之通确是被人害死!那时我躲在铁箱,暗中瞧见了杀我师傅的凶手是个女人,她武功了得,几招内定住我师傅身法,用一双很好看的手握住我师傅的手,活生生把一枝淬毒的银针插进了师傅的喉咙。”

      乐绛忆起那段情景,心上悚然,咬紧牙关道:“狠毒的女人!”

      谢阿弱问道:“你可晓得她为何要害死你师傅?”

      乐绛道:“这女人不知从哪晓得,我师傅早年给御龙门门主做了一个匣子,她上门逼我师傅做个一模一样的,我师傅不肯,她百般威逼利诱,我师傅不为所动,她正无计可施,却无意看见我师傅新制的一对木鸟。”

      说着乐绛捧起一旁桌上,一对木屑里雕成的木鸟,按动鸟腿机括,木鸟振翅鸣舌,啁啾之声如活雀儿一般,当真匠心独运!

      谢阿弱已疑惑道:“传闻曲之通接活有三样规矩,头一件是匠人心血,恕不讲价;头二件是天工造物,决无重复。这木鸟为何会有两只?”

      乐绛轻叹道:“凡我师傅所制器物,都是一式两件,一件交给雇主,一件自己留着,揣磨改良,绝不外传。那女人眼睛毒,瞧穿我师傅的习惯,轻易即从库房中搜出了宝匣的副品。”

      谢阿弱心下已明白了原委。凶手如此精明,搜出此匣,想必看穿匣上的字谜诗句亦是不难,至于凶手如何晓得董出身在桑香村?莫非是仇紫阳托付孟长歌时,泄露了风声?

      谢阿弱问道:“你可记得那女人长得什么模样?”

      乐绛恨声道:“我躲在箱里,未看清她的脸,但她的右手背上纹着一条青蛇,她借力捅死我师傅时,那青蛇好像会吸人血一般。”

      谢阿弱皱眉道:“泱泱京华,要找出手背上纹青蛇的女子,恐怕并非易事!”

      乐绛却道:“她已中了毒,活不过百日!我藏身此处,就是一心等她死了!到时再寻出她的尸首来,还我师傅一个公道!”

      谢阿弱不由问道:“这凶手为何为中毒?”

      乐绛胸有成竹道:“这正与我师傅定下的第三件规矩有关。”

      谢阿弱道:“曲之通制物的头两件规矩,江湖中人尽皆知,只是不晓得第三件规矩是?”

      乐绛缓缓道:“我师傅第三样规矩——‘人心叵测,不得不防’。师傅生前说过,匠人手艺越好,越是不得善终,自古来,那些修建皇陵地宫的、营造秘室机括的,哪个不是被灭口?我师傅提防着有人害他,是而经手的每样器物都浸了毒,只有我师徒晓得解药方子,若有人害他,没有他赠送解药,必得赔上性命。”

      这曲之通行事果然厉害,生前做了机关无数,死后还要拉人陪葬!谢阿弱沉吟间,忽而想到一件险恶处,问道:“若凶手发现自己中了毒,必会回到曲府寻找解药,你藏身于此,早晚被她寻着,恐怕很不稳妥。”

      “岂止不稳妥,简直是送死!——”谢阿弱、乐绛听得这声,皆是一惊,转身但见一位素服女子不知何时立在门口,年纪不过三十余,右手上折握一根金梢红丝长鞭子,手背正露出一条青蛇纹身,笑语道:“原来曲之通的徒儿躲在此处,我倒没有想到你这般大胆!”

      乐绛一见仇人,眼红道:“你杀了我师傅!你这个蛇蝎妇人!”

      那女子冷笑道:“你师傅曲之通暗中下毒,也不见得如何光明正大!我问你,你将解药藏哪儿去了?若说个明白,我开恩留你一条性命!”

      乐绛徒有手艺,没有武功,忙往谢阿弱背后躲去。那女子见谢阿弱手持长剑,晓得同是武林中人,笑道:“这位姑娘既听得来龙去脉,恐怕我也不能留你性命了,到黄泉路上可别怪我,要怪只怪你多管闲事!”

      谢阿弱听了不由淡淡一笑,道:“敢位这位姊姊尊姓大名,若我死了,也好做个明白鬼?”

      那女子见谢阿弱如此从容,狭长凤眼儿微微一眯,笑道:“让你晓得也无妨,我正是御龙门林相思!江湖中还没人吃得消我手上的鞭子,可惜你花容玉貌,明年今日,便是你的死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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