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佳净

2、气息

　　翌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上，窗台上站着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

　　苏禾脸色苍白，皱着秀丽的眉头，嘴唇微抿，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宿醉加上生理期，让人雪上加霜。

　　她下床倒了杯温水，四处找寻手机无果。

　　等到她洗漱完毕，整理时，她才从包里找到了已经黑屏了的手机。
　　一插上电，消息便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李雯：结束了吗？

　　李雯：这什么破工作啊，下了班还让人应酬。

　　李雯：看到赶紧给我回电话！

　　昨天进入包厢前，苏禾还在和李雯吐槽，但进去之后，便顾不上回复了。
　　看到满屏的消息，苏禾连忙回了个电话。

　　不到三秒，电话就接通了，李雯的河东狮吼隔着屏幕传来。

　　“苏禾，你还记得开手机啊？我差点以为你失踪了呢！过了十点我就准备去报案了！”

　　苏禾有准备地将手机拿远，但仍被李雯中气十足的声音震慑住。
　　她揉了揉有些刺痛的耳朵，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让李雯改一改这火辣的性子。
　　她倒是能受得住，但感觉耳朵快要不行了。

　　李雯的性子风风火火，单论豪爽这一点，真可以与那红楼里的王熙凤一较高下。

　　别看她表面豪迈，实则粗中有细，心思细腻。对苏禾更是关心备至，她虽与苏禾同龄，但平日里常常关照苏禾。

　　“对不起啦，昨天太晚忘记了，回到家我吃了药后就睡着了。”苏禾决定先道歉为上。

　　“什么药？”李雯一针见血，抓住关键点。

　　“止痛片，刚好碰上生理期了。”苏禾知道又要挨骂了，声音低低的，有些心虚。

　　“真是疯了！喝酒不能吃止痛片，你不知道吗？”李雯隔着手机，冒火她的无知。

　　“我错了，我错了，下回我肯定注意。”

　　被训斥的有些不自在，苏禾摸了摸鼻子，一副好孩子认错的模样。

　　苏禾知道好友是心疼自己，对挨骂并不在意，相反内心有些愧疚。

　　这些年她跟李雯的联系从未间断，哪怕是前几年出了国，李雯也常常飞来找她，两人也没有因为距离而产生嫌隙。

　　“是不是心情不好？”李雯察觉她情绪低落，缓和了语气询问。

　　平日里苏禾有时也会忘记回复消息，但事后总是嬉皮笑脸，打着哈哈地求她原谅。
　　这次苏禾萎靡的语气，让她感觉不对。

　　“没......”

　　苏禾握住手机的手尖微微泛白，目光看向窗外，扯出一抹苦笑。

　　窗外沐浴在阳光下的桂花树闪闪发光，她轻呼了口气，有些出神，心里一酸，“真没事儿。”

　　苏禾外表看似柔弱，但骨子里意外地倔犟，她不想自己的烦心事给好友带来苦恼。

　　李雯了解她的性子，也不好勉强，只能简单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后，苏禾双手抱着腿，下巴抵着膝盖，坐在床上久久地发呆。

　　一番思虑过后，她还是拿起手机开始编辑消息。

　　通话结束后的那头，李雯正埋头准备明天上课需要的课件，忽然手机一响。
　　她解开屏幕点进微信，是苏禾的消息。
　　看着微信上发来的消息，她神情微动，若有所思。

　　苏禾：我遇见他了。

　　这个“他”不言而喻，作为苏禾的好友，她也知晓其中的缘由。

　　李雯有些晃神，她已经好久没有听苏禾提起过宋知闲了，她一时竟想不到如何回复。

　　过了半晌，她才犹豫地用手指在聊天框里打下四个字，“一切随心。”

　　对于这段感情，李雯不敢妄下定论，她冥冥之中觉得两人的感情不会就此结束。

　　但是那段感情的影响之大，苏禾此时的难过，不言而喻。

　　苏禾与宋知闲的那段过往，连当局人都看不清，更别说局外人了。

　　-

　　隔日，苏禾回到公司，正苦恼如何向张景解释前晚的冲动。

　　刚坐下，宋苒便挪着椅子，滑到她身旁，一脸八卦道：“苏姐，听说没？前天张景进急诊啦！”

　　“急诊？”苏禾满头雾水，“那天我还给他送合同，走之前看着还好好的。”

　　“你是不知道，听说他是得罪人投资方了，喝得胃出血。”宋苒有些幸灾乐祸。

　　张景在公司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为了业绩不择手段，在业内风评不好，这回栽了跟头，多得是人看笑话。

　　苏禾一时心虚，懊恼自己那晚的冲动。

　　办公室门关着，外面的百叶帘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苏禾心中忐忑不安，不由地为自己这个月的绩效捏了一把汗。

　　不久，办公室的门开了。

　　张景脸色有些苍白，步伐轻飘，他径直朝苏禾走来。

　　苏禾目光注视着他的路线，屏住了呼吸。

　　只见张景在她工位旁停住，缓慢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再微微俯身，手指轻敲桌面。

　　“小苏，晚上跟我去参加个酒局。”
　　语气除却那份虚弱外，其余的与平日毫无二致，但苏禾总觉得他神色间带着有意无意的探究。

　　“嗯好。”苏禾小心翼翼地应答，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真的没有恼怒的表情，才松了口气。

　　交代完毕，张景临走之前似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侧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左思右想，快到办公室门口时，他转头又加了句“放心这次肯定不用你喝。”

　　苏禾顿时感到一阵惶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

　　应酬定在兰亭，是魔都数一数二的会员制高级会所。

　　进门前，苏禾一瞥门口的停着的数辆不同寻常的豪车，心叹晚上的局非同一般。

　　会所内富丽堂皇，光辉灿烂。繁复的灯饰发出冷冽的灯光，在柔软的地毯上投下暗陈的光影，随着侍应领着穿过宽敞却有些清冷的长廊。

　　推开门，包厢内的陈设映入眼帘，宋代官窑靠墙放置，深褐色的圆桌中央放着一株墨紫色的蝴蝶兰，价值不菲的餐具整齐放置，一切显得端庄典雅。

　　苏禾环顾四周，暗自咂舌。

　　她随张景准备入座，却不料被他拦住，随后替她拉开了主陪位。

　　“这不合适，张总。”苏禾诧异。

　　“你放心坐就是了。”张景没有给她回绝的机会，催促她赶紧落座。

　　苏禾按住心里的疑问，落了座。

　　门突然被侍应从外拉开，快步走进一位男人。

　　昏黄的灯光散发着光韵，剪影随着男人的步伐若隐若现。
　　侍应恭敬地引他入座，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看清来人后，苏禾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睫毛微颤。

　　三天见两次，都快赶上别人小情侣约会了频率了。

　　“宋总。”

　　张景连忙起身，顺带轻拍了苏禾的椅子。

　　苏禾不慌不忙地起身，抬眸看向宋知闲，眼中满是冷冽。

　　宋知闲倒毫不在意，微笑着同他们打招呼，温润柔和的眸子如沐春风。

　　落座后，张景招来侍应，讨好般询问宋知闲的喜好。

　　宋知闲看了眼预定菜单，漫不经心地让侍应加了份伯爵红茶奶冻。

　　一旁的苏禾默不出声，嘴角微抿。

　　似是没想到宋知闲喜好如此特殊，张景一顿，连忙应和，“甜点好，甜点好，这家的甜点是出了名的。”

　　宋知闲不嗜甜，以前她总爱在饭后吃些甜食，所以每次吃饭都有一道甜点，那时宋知闲常说她是小孩子口味。

　　如今，他这一举动倒是有些惹人思绪。

　　“感谢宋总能赏光，希望日后可以多多合作。”张景端起酒杯，阿谀逢迎地感谢。
　　宋知闲象征性点头，同他碰杯。
　　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杯子，浓郁的红酒在灯光下晃动。

　　宋知闲不出声，苏禾也懒得应付，氛围因此有些寂寞冷清。
　　桌上只有张景不知疲倦，一个劲儿地将话题往合作上扯。

　　苏禾大部分时间都在认真地吃饭，心无旁骛。
　　除却一旁若隐若无的眼神干扰让她有些无语外，其余的都很完美，这家的菜品更是深得她心。

　　饭局过半，苏禾拿着手包出来上洗手间。
　　包厢外清冷的空气瞬间让她发闷的脑袋清醒。

　　她慢慢悠悠地朝侍应指的方向走去，可是越走越不对，毫无洗手间的影子。

　　正当她准备找个侍应询问时，却被人拉住手腕拉进了陌生包厢内。

　　包厢内漆黑一片，慌乱中后背撞到墙壁，发出蒙哼一声。
　　苏禾惶恐地睁大眼睛，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坏念头。

　　“怎么爱迷路的毛病到现在还没改？”戏谑的声音传来。
　　黑暗中那人突然靠近，骤然靠近的距离，让苏禾有些呼吸不畅。
　　她紧抿着嘴唇，警惕地看着他。

　　黑暗中隐隐显着他利落的轮廓，熟悉的雪松气味围绕。
　　确定是宋知闲后，苏禾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紧接着胸腔燃起一阵怒火，她用力挣脱了怀抱，拿着手上的提包使劲朝他身上砸去，边砸边骂：“捉弄人很好玩吗？三岁小孩吗？”

　　宋知闲似是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吃痛轻哼。
　　他不悦地握住苏禾的手腕，将她抵回了墙上。
　　“这不是怕你又跑了么？脾气那么大谁惯的？”

　　黑暗中人的视觉受阻，其余感官变得异常灵敏，温柔低沉的声音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她拖入深渊。

　　听到这话，苏禾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皱着眉瞪眼，想要张嘴说话却停顿住。

　　近在咫尺的距离，苏禾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温润的气息喷洒在脸庞，心里砰砰直跳。

　　透过黑暗她仿佛可以瞧见那双微微闪光的眼睛，手被他的手串膈着，有些难受。
　　她微微启唇，又将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宋知闲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两人一时无话，气息彼此交缠。

　　怒气过后，一股淡淡的伤感朝她涌来，她感到无力丛生，眼中蓄满了泪水。

　　“我们.....”宋知闲的声音有些喑哑。
　　但苏禾情绪上头，根本不想与他交谈。
　　未等他说出口，苏禾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恢复了之前清冷的神色。
　　她利落地将他推开，慌忙逃离。

　　被推开的宋知闲身形一顿，舌尖抵着上颚，低头轻笑了声，随后转身倚靠在了墙上，渐渐地，笑意消失，目光幽深。

　　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小姑娘心还挺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