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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国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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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苏禾第一次遇见宋知闲的地方——国清寺。
寺庙的香火旺了几百年,名誉中外。
那是隋代建成的古刹,隋炀帝命其为国清,有“寺若成,国即清”的意味。
佛门重地,清净无为,庄严肃穆,信客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来参拜的游客信客大多上了年纪,半生经历,半世风雨。
他们满脸虔诚,双手合十站在佛前,低头口中所念即所求。
苏家信佛,是这众多信客中的一份子,每年会定期前往国清寺参拜。
这次假期正逢农历初一,是斋日。苏禾恰巧在家,苏父苏母便带着她来国清寺点灯供佛。
悠扬深沉的古钟声传遍整座寺庙,阳光被古树遮挡散下斑驳的光影。
《地藏经》言:“能于是十斋日,对佛菩萨诸贤圣像前,读是经一遍,东西南北百由旬内,无诸灾难。”
稳步快走的小和尚,嘴里念着心经,人来人往,庄严而肃穆。
苏禾在佛教的耳濡目染中长大,虽不是信徒,但寺院的庄严也让她肃然起敬。
许久不见的国清寺愈发沉静幽深,引人入胜。
“苏禾,你同我们一块儿去殿内吗?”苏母一脸慈祥,柔声询问道。
苏禾望向远处殿宇内昏暗且恍惚的的烛光,顿时感到一股沉寂的气氛将她包围。
她摇摇头,殿内她向来不愿进的。
苏禾活动了下肩膀,单手扶着脖子转了转,刚刚那一眼好似让全身都有些僵硬。
苏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无奈点头,示意他们要去的方向后便同苏父一块儿进了殿内。
大抵是孩子心性,前脚刚拒绝母亲,后脚苏禾的目光便向一旁的鱼乐园寻去。
自打她初中去市里上学后,便再没来过国清寺,对这儿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儿时的鱼乐园。
幼时常陪同外祖母来寺里,外祖母礼佛,在国清寺一呆便是好几日。
起初苏禾对国清寺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常常跑的满头大汗。
但在寺里的日子过久了,便觉得有些无趣,尤其是大殿里那沉闷的氛围,让她觉得压抑。
寺里除了穿着长袍的和尚,便是同外祖母一样的信客,很少有同龄人。
多数时候,苏禾不愿在殿内呆着,便只能跑到鱼乐园来喂鱼。
寒意散尽,阳和方起,寺院的偏院里,满院子的红情绿意,好不惹眼。
当苏禾慢悠悠地晃到鱼乐园,看到眼前微大的池塘时,她不禁有些失笑。
原来小时候觉得宛如大海的鱼乐园还没家门前那口池塘规模大呢。
时光易逝,岁月蹉跎,许多事物已不复当年。
池中鱼群还是如以往的活泼洒脱,见到有人来,便乌泱泱地围了过来。
苏禾笑意盈盈地从包中摸出早上未吃完的面包,撕成小碎向鱼群投喂去。
池中的鱼儿见到食物,拼命游动,争先恐后地吃食,引起阵阵水声。
阳光洒在台阶上柔和惬意,空气中不时飘来阵阵檀香,幽沉宁静。
千年古刹,四周高树掩映,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了世事,烟雾缭绕,好似仙境般缥缈虚无。
阳光下,两道修长的影子,一前一后地走着。
宋知闲在助理的陪同下,缓步迈入寺院。虽未大张旗鼓,但也不容人忽视。
出众的外貌和矜贵非凡的气质,刚进院就引起了不少注目。
国清寺的小师傅正在清扫寺前树下的落叶,突然见宋知闲到访,心中一惊,慌忙迎了上去。
“宋先生,好久不见。”
以往宋知闲的到访都是云慧主持亲自招待,今年没想到宋知闲提前到来,寺里毫无准备,连云慧主持也到别处讲课去了。
“今日不巧,师父正外出讲佛,恐怕不能亲自招待您了。”小师傅双手合十,略带有一丝歉意。
宋知闲每年都会来国清寺,今年的行程本定在三月中。
此番正好碰上他来T市参加亚太经合会议,期间恰有几日空闲,便提前了半月。
“无妨。”宋知闲清朗儒雅的眸子里透着淡淡的疏离。
看着眼前的贵客,小师傅紧了紧手,脑门微微出汗。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知闲的神色,试探性地询问,“请到厢房喝杯茶吧。”
“您忙吧,我四处转转。”他微正神色,双手合十向小师傅回了礼。
阳春时节,和煦的微风慢慢吹拂。苏禾站在杏树下,手上把玩着落下的杏花,一旁昵语传入了她的耳朵。
“那公子哥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瞧小师傅毕恭毕敬的样子,说不定这国清寺的香火一半是他家捐的呢!”
宋知闲来过国清寺几次,但像今日这般悠闲倒是头一回儿。
他站在庭院旁的石刻前,耐心细致地阅读着上面介绍,不知已经成了别人的闲言碎语的主角。
苏禾顺着他们的目光朝石刻旁瞧去。
透过人群,她隐约只看到一个身形挺拔、卓然不凡的背影,可惜未瞧见正面。
她眨了眨眼,缓缓地将手中杏花撒入池塘里。
池中的鱼儿误以为是食料,翻起水花,惹得朵朵杏花在水中打转,泛起阵阵微波。
佛门胜地自然清幽,了却半身烦恼。
不知为何,耳旁的昵语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散去。
苏禾疑惑转身,被身旁的人吓了一跳,一时未注意身子向后仰去。
“小心。”低沉温润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预想中与地面的亲密接触并未到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及时抓住了苏禾的手臂将她稳住。
微风拂过,吹落片片杏花,飘零纷飞。
苏禾睁大眼睛,带着惊魂未定又有些探究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宋知闲。
清冷的目光,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长得过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下微微泛红薄唇。
“这男人长得真好看。”苏禾心想。
她的目光顺着他利落流畅的脸庞,自上而下落在宋知闲的唇上,一时入迷。
待她站稳后,宋知闲放开了手,顺手握拳抵着嘴,轻咳了一声。
苏禾才缓过神来,一时觉得羞愧,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许的亲密。
她连忙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向他道了谢,淡淡红晕悄悄地爬上了耳廓。
她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
宋知闲看着眼前迷糊的少女,眼中浮现一丝笑意。
在少女第五次偷瞄他的时候,他诌了个由头打破沉寂:“请问一下后厢房怎么走?”
尽管苏禾对寺里的格局早已忘的一干二净。
但是秉持着助人为乐的好品行,毅然决定帮这个忙。
“跟我来吧,我应该认识的。”女孩前言不搭后语。
白皙的脸上一双杏眼,圆溜溜地打转,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看着有些许的可爱和狡黠。
古树参天,树叶遮挡着阳光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曲曲折折的小道通往各处殿宇厢房。
国清寺胜在香火,也著名于格局,它是出了名的曲径通幽,若不是特别熟悉是找不到路的。
当苏禾照着指示牌领着宋知闲第三次绕回园子的时候,一股无力油然而生,她终是无奈妥协。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朝宋知闲尴尬一笑,脸色泛红地说:“抱歉,我应该也不认识。”
丢人丢到家了
转了三圈的宋知闲,看着眼前满脸羞愧的女孩,一时语塞。
最后他无奈摇头,抿着笑给助手去了电话。
苏禾察觉他眼底淡淡的笑意,越发觉得自己丢人,小声嘀咕道:“我也很久没来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帮上忙反倒出糗。
听到女孩嘀咕,宋知闲清润眸子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苏禾视线瞥向远处,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随后低头假装整理裙子上的褶皱。
宋知闲则站在池边,静静地看着水中的鱼群,显得闲适随性。
两人一时无言,空气中只听得见池中鱼儿翻腾的声音。
“你是这里的常客?”苏禾为了弥补先前的失误,主动打破沉寂,但话出口便懊悔。
常客还不认路?真是美色误人,脑子都丢了。
往日不见的顾虑,仿佛今日一股脑儿地想全表现出来了,这样的思前想后,倒是头一回儿。
难怪母亲以前常常数落她中用,原来一见如此美好的人,就变得冒冒失失的。
“陪家里的老太太来过几次,不太熟。”
宋知闲并不觉得冒犯,温润的声音在烟气缭绕的寺庙里,像一股清流般宁静而悠远。
宋家老太太诚心礼佛已有数年,平日里素来喜欢游山访寺,乐善好施,早年对国清寺更是钟爱,所以常常在此礼佛。
宋知闲打记事儿起,就在老太太膝下养着,所以也跟着来过几次。
如今,老太太身子骨大不如前,常常生病,缠绵于病榻。
宋知闲知道老太太心中所念,每年都会来一趟,亲手替老太太点长明灯,为寺里添几许香火钱。
但每次都是行程匆匆,未曾仔细参观过这座千年古刹。
苏禾点点头,目光与宋知闲对视上的一瞬间又转向别处,看着池中的鱼儿,心里怦怦直跳。
此时的苏禾若鱼,子安知鱼之乐?
“你……”宋知闲话未说出口,便被远处的苏母打断。
“苏禾,快来,走了。”苏母站在回廊里朝苏禾招了招手。
苏禾欲哭无泪,她苦着脸朝母亲点点头,转头又看向宋知闲,等着他的下文。
只见宋知闲微正神色,眼中的温柔转瞬即逝。他对她摆了摆手,低声道:“去吧。”
苏禾失落向他告别,无奈转身向苏母走去,一步三回头。
宋知闲望着小姑娘离去的背影,低头轻笑,转身向出口走去。
两人身影背道而驰,似是再无交集。
园子的另一处出口,助理早在此等候,等了许久不见老板出来。
回去的车上,宋知闲摸出在寺里求的签。
今日的他好像格外有耐性,做了许多以往看来不可思议的事。
就连平日不喜的卜卦,他也顺手求了一支。
签子上头注着:“从今喜气来,扫尽旧尘埃”。
一旁陪同的小师傅说连说这是好兆头,追问他求得是什么。
宋知闲只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因缘际会,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盯着手中的薄的有些透明的红纸许久,嘴角上扬,轻哂一声,目光转向窗外。
喜气来,除尘埃,有意思。
车窗外高大的树木飞快倒退,古老神秘的寺庙隐匿在树林之中,渐行渐远。
佛语有云:不可说,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