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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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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觥交错,烟雾缭绕。
昏黄的灯光打在包厢里,人影绰绰,一股子沉闷,烘得人面色泛红。
“小苏,过来。”张景微醺着朝她招手。
这是苏禾回国的第一份工作小公司文员,张景是她的顶头上司。
张景手上托着两个高脚杯,递给她一支,使了个眼色,领着她一同去见客户。
包厢里的人很多,声音嘈杂,苏禾随着他穿过人群。
深红色的光泽在步伐下轻轻晃动,杯上映射着苏禾不自在的神色。
她半举着酒杯,看着里面的液体,心里叹了口气。
下班后她接到电话,带着合同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会所。
小公司的人力资源紧张,常常一个人要身兼数职,比如她自己,虽说是文员的岗位,实则干着助理的差事。
刚入职就已经加了一周的班,对于公司的加班文化,她习以为常。
本以为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应酬,却不料在这儿碰上宋知闲。
推开门,暖风和着酒气扑面而来,包厢很大,里面坐满了人。
她被耀眼的灯光晃了眼,微眯着眼睛,寻找张景的身影。
包厢内热闹非凡,玩笑声、棋牌声不绝如耳,很快她便找到了那丰腴的身影。
正欲上前,视线落在他身旁的男人时,却猛然顿住。
刹那间四周的声响好似凝滞了,苏禾心里不由得慌乱,只听得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砰砰,跳得异常快速。
突然的重逢,让人猝不及防。
苏禾心脏骤紧,想要逃离这个场合,她可不想在这里同前男友聊忆往昔。
但就在转身的那一刹,张景瞧见了她,上前一把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笑着半推半攘将她带到那男人面前,嘴巴一张一合。
背景的嘈杂让苏禾听不清张景的话,隐约觉得是在介绍自己。
氤氲昏黄的灯光打在男人的侧脸,晦暗不明。
眼前的男人同三年前没有太多的改变,依旧矜贵优雅,让人移不开眼。
明明是而立之年,脸上却并没有岁月的痕迹,反倒多了一分沉厚。
痛彻心扉的画面仿佛还停留在昨日,三年的光景如白驹过隙,无影无踪。
关关难过关关过,人和事早已面目全非。
成长的代价是惨痛。
她现在能平静地站在他面前,接受所有好坏的评价,全靠的是那段独自舔舐伤口的历程。
一段地位悬殊的爱情,总有一方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在燕京的上流圈子里,宋知闲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相貌上乘,有钱有权,身价不菲,是人人都想攀的高枝,想往上凑的女人不计其数。
但物欲横流的圈子从不缺女人。年少纨绔,犬马声色,从不留情。
三年,也不知他身边换了多少佳人。
不知道当年的苏禾是哪来的心气,毅然决然分手,远赴他乡。
当初下定决心说好生生不见,就再也没有尝试打探过他的消息。
如今突如其来的见面,却让她回忆起了那些深藏心底的日子,一下子恍如隔世。
他淡然地坐在那,云淡风轻,让人捉摸不透。
明明那样近,却又那么远。
在她快要沉溺其中时,现实却又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
一念之差便是地狱。
苏禾明白他骨子里的淡漠薄凉,让人心痛窒息。
那样的一个人,说爱与不爱都如此干脆,你根本无法从那清冷的眸子里找到一丝相爱的证据。
曾几何时,好友曾问过她:若是再遇故人,你会怎么做?
苏禾盯着面前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暗暗闪光。
半晌过后,只听她淡淡地道:“再遇就是陌生人。”
一场力量悬殊的交集,失败的总是弱者,伤心难过的自然也是弱者。
苏禾痛苦、挣扎过后,也就释然了。
人这一辈子总有爱而不得的时候,她舍不得将他冠以非议的头衔。
条条大路通罗马,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怎会为了尘埃而落入世俗。
分手后的宋知闲仍在金字塔顶端,在穷奢极欲的场合当他的太子爷,日日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婉转。
那段刻骨铭心的日子,或许只是他无聊时的消遣。苏禾对他的情感复杂,想要割舍却不得。
黄粱一梦,荒唐至极。
苏禾将合同递给张景,神色镇定,目光猝不及防地与宋知闲相撞。
她心跳停了一拍,垂在身侧的手微攥。
男人面色如初常,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眼底并无波动,低头晃着酒杯,听着身边人耳语。
苏禾心里酸涩,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把合同交给张景后便打算离开。
可是张景不同意,硬拉她敬一杯,不安分的手强揽着她的肩膀。
苏禾有些不自在,挣脱肩膀,同他拉开距离。
包厢内闷沉的氛围,让她有些呼吸不畅,苏禾眼神呆滞地看向后方的地板。
宋知闲瞥了一眼看了眼张景的手,目光微深,眼底瞧不出情绪,手随意把玩着打火机。
灯光下张景那张市侩脸显得更加油腻,他端着酒杯,一脸奉承地说:“宋总,久仰大名。您可是业内的翘楚啊,希望有机会合作。”
宋知闲玩着火机,对他的奉承置若罔闻。
一旁的王鹤润嗤笑,说张景没诚意,好歹也将杯子倒满了来。
他与苏禾并不相识,知道宋知闲有个小野花似的前女友,但也没有跟眼前的女孩联系起来。
一群平日里无聊的二世祖们,借个话头儿,便能翻出花来。
酒意上头,只想看个热闹,嚷嚷着不拿出诚意就滚出去。
在一片起哄声中,张景一阵慌乱,连忙点头哈腰,开了一瓶红酒将杯子倒满,同时也将苏禾手里的那杯倒满。
苏禾暗自咬牙,心中满是后悔。满满的一杯红酒,看的她脑仁疼儿,小腹隐隐作痛。
宋知闲稳稳地坐着,眼神深沉,好似刚才的哄闹与他无关。
眼前薄凉的男人,更是让人心烦意乱。
以往看着他们为难别人的手段,如今用到了自己身上,她有些啼笑皆非。
圈子里都知道宋知闲并非表面的文雅,可能是习惯了高处的矜贵,骨子里的淡漠是与生俱来的,他从不插手,也懒得插手。
那时的苏禾总坐在他身旁,享受着他的少有的柔情。
万千少女怀春总坚信自己就是那样一个例外。
那段日子人人都羡慕苏禾,说她得了宋知闲唯一的宠,连苏禾也认为那时的宋知闲是真的爱她。
他总是温柔地满足她所有的要求,一遍又一遍地回应她的告白,总在那些良夜亲吻怀中安睡的她。
可惜物是人非……
两人并排站在宋知闲面前,一起举着酒杯。
半晌后,宋知闲才慢慢地拿起酒杯,眼神直白地盯着苏禾,抿了口酒。
他就是这样假情假意,面上虽不直接表现,但神色之中带着若隐若无的鄙夷不屑。
宋知闲的眼光顶天儿的高,他看好的项目从来不需要别人来奉承。
只有些不识趣的才会将生意代到私人场所来。
宋知闲碍于教养,即使心中再不悦,也不会下了对方的面子,山水不显,表面工夫做足。
这才给人传递了错误信号,觉得有希望的可能。
张景见宋知闲点头,马不停蹄地仰头干了满杯的红酒,喝的急了些,红酒撒落在白色衬衫上。
苏禾微微握紧酒杯,酒水在手的晃动下有些溢出,她看着张景干了,目光有些飘忽,杯子象征性朝前方一举,也跟着仰头喝下。
她尽力控制着速度,奈何酒量一般,只堪堪灌了一半就有些上头,从脖子到面上,显着异常的红。
刚刚不要命的喝法,让她小腹开始抽痛。她眉头微皱,左手悄悄地掐着腰。
众人见她没喝完,又开始嘲弄。
“张总,这就是你们的诚意啊,也太一般了吧。”
“小苏,快!”张景皱着眉头,面露不悦。
苏禾用力眨了眨眼,酒精上头的她有些晕眩,耳朵泛着嗡嗡的响声。
她盯着手中的半杯酒,咬牙往下灌。
“够了。”
本来漫不经心的男人,突然沉了脸,众人噤声。
苏禾抬眸,目光直直看向他,两人视线相交。
宋知闲深沉的眸子里像一滩潭死水,深不见底。
“谢谢宋总,合作愉快。”
酒气上头,苏禾好看的眼睛泛着红,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晕。
她深吸了口气,倔强地仰头干了剩下的半杯。
宋知闲本就沉的脸,更加不悦,他死死盯着苏禾,眼神中透露着怒气。
包厢里的氛围陡然下降。
众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谁也不敢出声。
苏禾直直地看了眼宋知闲,随后立即拿起身旁的手提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被下面子的宋知闲,沉默地靠在沙发上许久,忽然将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
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撒满了地面。
众人噤声,面面相觑。
他们偷偷打量着宋知闲的神色,心里忐忑不安。
“张总,你看这……?”
王鹤润打破僵局,提醒张景赶紧赔罪。
“对不住,对不住,宋总。”
“新来的不懂事,我给您赔罪,赔罪。”吓坏了的张景,说话都结巴了,满脸惶恐不安。
“喝了。”低沉的声音辨不出情绪。
众人看向宋知闲目光所指,一瓶未拆封的人头马,心中震撼。
那晚,无人记得聚会是什么时候散的,只记得张景后来喝的胃出血,被抬上了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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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苏禾吞了片止痛药,简单洗漱一番后,便躺上了床。
昏昏沉沉的夜,让人天旋地转。腹部不时的绞痛,苏禾冒了一头冷汗,忽冷忽热,很是难熬。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恍惚之中,苏禾回到了那年春天,她蹲在国清寺的榕树下。
满树随风飘动的红条,眉目微颤,眼眸含水,她仰头笑盈盈地看向宋知闲:“有情人终成眷属。”
宋知闲深沉的眸子看着她,嘴唇微抿,并未回答,手抚过她耳边的长发,替她拿下掉落的花瓣。
他总是这样回避着所有直白的爱意,那时苏禾以为是天性使然,但后来才明白那时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苏禾是个自私的人,希望事事有回应,希望付出的爱能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