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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侯家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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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岩开得快,早早在服务区等着。他自己倒是倍精神,苦了车上的其他人。
等了一会儿,苏琴开着车才到。
“女人就是女人,开车也太磨叽了。”李成岩边吃边絮叨。
“妈,我们买好了,你们都吃点,咱们吃饱再走。”杨昊辰招呼着杨英秀一群人。
格格她们坐下开始吃,第一次上高速,没想到服务区的东西还挺多的。
杨昊辰却对着面前的饭菜没有胃口,他实在是被晃晕了,下车这么长时间了,胃里的东西还一个劲地想往出涌。
“怎么了?儿子?不舒服啊?”杨英秀关切问道。
“没事,就是晕车了。”
格格和温行远看着,杨昊辰病恹恹的,她们现在也不怕他。
杨昊辰尝试继续吃饭,刚一进嘴,普通的饭菜显得格外油腻,胃里立马翻江倒海,只得冲去厕所吐。
杨英秀看着着急,但却没拿晕车药,问道:“格格,今天拿晕车药了吗?”
温行远总是习惯性照顾格格,这次的行李大部分也是她收拾的,抢答道:“给她带了,一会儿去车上我拿给你。”
看到杨昊辰回来,杨英秀关切问道:“怎么样?还难受啊?”
“嗯,李成岩开车就是个牲口。”杨昊辰骂了一句。
“这叫速度与激情。”李成岩不以为意,“你咋不说是你太菜了,你不会自己开车也晕吧?”
“不晕,我坐正常人的车都不晕。”
“妈妈你看他!他骂我!他说我不正常!”李成岩满脸受了委屈的绿茶样。
“要不是这么多人,我今天非抽你。”杨昊辰本来就反胃,让他更恶心了一下,“天天妈妈,妈妈的,老抢我妈干啥呀?我真是服了,瞅你一脸贱样儿吧。”
“她好歹也带我几年啊,咱俩论年纪我比你大几个月,你得叫我哥呢。来,叫一声听听,哥就原谅你的失礼之处。”李成岩故意凑到了杨昊辰面前。
两人不甘示弱,吵得你来我往。
“行了,行了,别吵了,我的脑袋都要炸了。”杨英秀受不了了,连忙叫停,“吃完了吧,走,赶紧走。”
除了李成岩,其他人都上了苏琴开的车。
“什么意思?”李成岩一脸不可置信。
“我们喜欢慢的,稳当。”
李成岩和杨昊辰说:“哥求你了,你陪哥呗,不然哥多孤独?”
“想得美。”杨昊辰冲着他咧嘴一乐,“开车吧。”
“放心吧,少爷,到最后一个服务区我就去接替你开,拜拜。”李成岩带来的司机冲他呲个大牙招手。
苏琴开的车边由慢变快消失在李成岩眼前,他只得憋着委屈开车。
杨昊辰不喜欢车上放的音乐,他觉得有点老掉牙,便提出:“能连我的手机吗?我想放歌。”
如愿以偿,是首新歌,前奏抓耳,似乎很不错,可以听出歌手很有才华。
刚唱了第一句词,杨英秀就变了脸。
温行远也听出了这个歌手是谁,不顾害怕,急切地和杨昊辰说:“换歌,换歌,快点!”
“莫名其妙,不好听吗?”杨昊辰皱了眉,觉得她不可理喻。
杨英秀的脸越来越黑,怒吼道:“把这破歌给我关了!”
李成岩这才知道不对,连忙关了,但杨英秀在气头上,他不敢问,只能问温行远:“什么情况?”
温行远来不及回答,杨英秀就吼了过来:“你天天就听一些这些歌吗?你对得起小姨和小姨夫吗?你对得起你妹妹吗?”
“我不明白,这歌怎么了?”杨昊辰一脸懵,车上的气氛越发凝重。
温行远连忙冲他说悄悄话:“这个歌手是你们那边一个贪官的孩子,吞了下岗工人安置费,你小姨一家就是被她害惨的。”
“啊?”杨昊辰依然迷茫,他平时不关注这些,当时他还小,只知道妈妈和小姨一家的安置费拖了很久很久没发。
“你咋还不明白呀?”温行远感到无奈。
杨英秀带着哭腔开口:“要不是她妈,我不用远在他乡。你小姨一家三个人,就留下了知书。你小姨和小姨夫自杀,癌症没钱啊,没钱怎么治啊?你小姨先查出来的,你小姨夫去要钱,反倒被打了一顿,去了医院才发现他也得了。我当时把我在广丰赚的钱都寄给了她们,可是不够啊,那点钱连平常治疗都维持不了。人家过的富得流油,而她们呢?连借都借不到多少钱,她们没办法,双双自杀,就把知书托付给了我。”
“我就英敏一个妹妹,小时候她有一个礼拜有一毛零花钱,可以买十颗糖,她能给我吃九颗,要是我还想吃,她的那一颗也是我的。你姥姥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你姥爷在煤矿上班,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我是老大,家里的那点地就是我种。我没长大到能接班的时候,除了上学就是在家里的地里忙活。她那么小,踩着板凳才能够到灶台,可我每次在地里忙活完,她永远都给我做的是热饭。红薯、玉米在我们小时候都算零食,她每次给我留很多,她吃的少,她说姐姐辛苦,应该多吃。”
“后来,我接了班,结了婚,生了你。你小姨对你不好吗?她有钱就花你身上了,你姥姥家住的偏,从家去县城得走两三个小时,她能坐车也不坐,就是走,她说要把所有钱都花你身上,给你买零食、衣服、玩具,还找照相馆给你拍照。你第一次去游乐园,第一次吃汉堡,第一次去动物园,哪个不是你小姨带你去的?她发的第一笔工资就给你买小皮鞋和平安锁。你犯错挨揍的时候都是她带着你跑。你就像她的亲生孩子一样,她对你不好吗?你就听这种歌来报答她?”
杨英秀的脸上满是怒意和悲伤,死死地盯着杨昊辰质问着。
杨昊辰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但凡他的回答有一点差错,一个巴掌就会抡到他的脸上。
“妈,你听我解释,我真不知道啊。”杨昊辰这才明白过来咋回事,合着他欣赏的才华是用小姨和小姨夫的死堆积起来的,“我偶尔会听她的歌,但我没查过她的资料。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可能忘了小姨,我记得她的。我小时候有一次和别的小孩打架,把他推倒,脑袋摔破了,你拿着鸡毛掸子要打我,小姨一把抱着我就跑,鞋跑丢了一只都没让我挨打。我记得她的,我记得她走的有多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妈。”
杨昊辰也哭了起来,小姨两口子当初甚至想把陈知书也带走,最后没忍心,才选择了托孤。
他怎么可能会忘,分房的时候两家就是楼上楼下,他每天都能感受到小姨对他的爱。
小姨每次都说:“你妈妈对小姨好,所以小姨对你好。”
“别说了,让我冷静会儿吧。”
车上重归寂静。
温行远这才有时间照看格格,发现她已经害怕地在座位上缩成了一团,于是揽着她的肩小声安慰道:“不怕,不怕啊。没事的,别害怕,没人打你。”
安慰了好一阵,格格瑟瑟发抖的身体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尽管是格格自己决定要回来的,但她昨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了一夜,未眠。
温行远怎么哄睡,她都没有办法睡觉。
现下安静得异常,在温行远的轻拍下,格格慢慢闭上了眼睛睡觉。
到了约定好的服务区,除了杨英秀、杨昊辰、李成岩几人在商量事情,其他人都去卫生间上厕所。
杨英秀说着她的计划:“听好,你们两个带几个人在另一辆车,我们要装作不认识,只是两批不同的游客或者药材商。”
李成岩不解:“干嘛要这么麻烦?”
“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个好歹,总要有个能走的办法。我们带格格,万一有事,速度过来接应。千万记住,那个村子只有一条路通向外面,你们那辆车要占据出口。知道了吗?”
“妈,让我和你在一起吧。”
“不行,咱俩起码得有一个安全。”
杨昊辰很失落,但他什么都不说,在心里憋着。
“还有李成岩,出了这一小段高速就是连续的盘山路,你趁早老老实实别给我开,让你带的司机来开。”
“你得相信我的技术。”
“别逼我扇你啊!”
“知道了。”李成岩说话很小声,但他心里并不打算屈服。
再次准备上路,李成岩霸占驾驶座就是不下,司机拉着车门不让走:“你下来,那边全是临崖路,你没开过万一出事怎么办?”
“别怕,总要有第一次的。”
杨英秀摇下车窗怒骂:“李成岩!别逼我揍你!你皮又痒了是不是?出点事我怎么跟你爹交代?要不让司机开,要不你立马掉头滚回去!”
挨了一顿骂,李成岩蔫着老老实实坐到了后面,跟同样蔫着的杨昊辰坐在一起。
“你我兄弟,真是同病相怜啊。”李成岩感慨。
杨昊辰没搭理他,自说自话:“我觉得我就是个外人。”
“你还想成为谁的内人?”李成岩打趣了一下,看了看杨昊辰的脸色发现不合时宜,“你们为啥吵架啊?”
杨昊辰觉得心酸,又被他的打趣无语,过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歌。”
“那个谁的?那活该。”
“你也知道,厂里的人也知道,就我不知道,我不是像外人,我就是个外人。我妈还让我跟你坐一辆车……”
李成岩迅速打断他的话:“跟我坐一辆车咋了,我都没嫌弃你。”
“我只是想和我妈待着,你也知道我们以前不在一起住,我妈更像是知书和你的妈妈。”
“那没办法,你当时大部分时候也不过来啊,她又不是没回去找你。”
“也是,所以才生分吧。”
李成岩看着多愁善感的杨昊辰,不明白他为什么活的这么拧巴:“什么生不生分的?好歹是你亲妈,她以前日子也不好过,不过我具体不知道,你得去问她。就拿我爸来说,我们还是当地土著,我爸因为做生意利益冲突,两只手的小拇指都被以前那个黑白通吃的老大剁了。有什么办法?只能认栽。她一个外地女人,还带一个小女孩,她的日子不可能好过的。也就这十来年日子才慢慢好起来些,以前,苦着呢。有机会,但风险也大啊。”
“对了,我妈和你爸最后为啥没成啊?”
“因为孩子。”
“你爸不喜欢知书?”
“你想啥呢?我爸不喜欢知书还给她时不时带各种东西?”
“那是因为什么?你爸想再生一个,而我妈不想要?”
“不是,是因为你。”
“我?好吧,也许你是对的吧。”杨昊辰不想和他多表露自己的心声,选择了糊弄。
格格的内心纠结,她确实不想透露太多有关那边的情况,但车上的人都是陪她来的,万一这些人也遇到以前他们对她做的事情,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那边,”她刚刚开口,除了苏琴所有目光便聚焦到了她身上,“不算我的话,原本有四个男人,叫袁老猴、袁大猴、袁二猴、袁傻猴,我以前叫他们老爸爸、大爸爸、二爸爸和傻爸爸。”
除了她自己,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着疑惑和不解,为什么都叫爸爸呢?
“除了袁傻猴,其他人都很坏。但袁傻猴有的时候会发病,发病的时候特别坏,但是次数比较少,一般情况下不会发病。他们经常会和其他人起冲突,打人很狠。我担心,我担心你们会被我连累。”
“格格。”大家都很感动,刚开始木讷、害怕她们的孩子在这一天会担心她们即将到来的未来的安危。
格格哭了:“我谢谢你们陪我回来。”
“没事的,啊,好孩子,咱们也准备的很周全的,别怕。”杨英秀安慰她。
“杨妈说得对,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如果这次我们交的货,对方满意,那将来就是固定的超级大客户了,到时候你可得好好工作。杨妈的厂说不准都能再扩建一点,以后就有更多的人一起玩了。”
“嗯,我一定好好工作。如果我们能顺利回来,我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们。”
“行,我们就准备听你的故事了。”
温行远问了一句:“我还有一个想知道的问题。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们,那边难走的话,你怎么跑出来的?”
“有人放过了我,还有人帮我。”说完,格格就选择了沉默。
傍晚,到了侯家村,李成岩便觉得不让他开车是对的,盘山路太险了,有一处的护栏破了,不知道是不是刚被撞坏的。如果是他开,心态怕是不稳。
如计划一样,她们装作不认识,李成岩的车先到,格格她们在周边绕了几圈,晚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下车的时候,怕人认出来,格格戴上了帽子和墨镜。
所有人都住同一家民宿,她们只用手机交流。
路上奔波了一天,每个人都饥肠辘辘,两批人分批找民宿老板打听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老板用一样的话告诉她们:“我们村子养羊,羊肉还不错,这边的羊肉粉、面都挺好吃的,羊杂碎也处理得不错。出了门走一百来米,就有一家,两口子价格要的也公道,吃不惯羊肉,那边还有小炒。”
两批人便装作同乡在小饭店偶遇,聊了一会儿。
格格不吃羊肉,但她让其他人吃就行,不用管她,她吃点其他的东西就好。
她怪异的打扮引起了男老板的注意,“这个小姑娘怎么还带墨镜啊?”格格的身体猛地愣了一下。
温行远怕她应对不来,抢答道:“我妹妹刚做完近视手术,医生说最近戴着墨镜,不能摘,要不影响手术效果。”
“噢,这样子啊。”
饭店老板没有多问,格格松了口气,小声对温行远说了声:“谢谢。”
“没事,别怕。”温行远握住她的手,给予她一些力量。
盛夏的温度,她的手却像处在冰窟,足以见她害怕。
“为啥不吃羊肉?”杨英秀有些不解,“之前过敏原检查也没有羊肉啊。”
格格以前想到就会痛哭,现在已经可以风轻云淡说出来了:“我以前唯一一次吃肉,就是羊肉。我最喜欢的那只羊,被吃了。”
养羊,不止一只羊,但只有一只羊对她最好,不会顶她,还会让她在怀里取暖。其他羊对她也没有很暴躁,但也不会对她那么好,偶尔会顶她。小羊羔也是这样,见她没有妈妈,没有人给她撑腰,会学着顶她。
但有的时候,她和小羊羔是最好的玩伴。
杨英秀点点头,表示了解。
素菜、凉菜上得快,但大家说要等菜齐拍完照再动筷子,所有人都在说说笑笑。
羊肉大菜陆续上,格格却看着它们若有所思,脸上满是不解。
“怎么了?怎么只看不吃啊?”温行远关心道。
“这,”对不上,这个肉看上去跟她记忆里的羊肉完全对不上,“是羊肉?”
“对呀,是羊肉。怎么了?”
“不对,这个不是羊肉,是不是上错了?”
杨英秀听到对话,问道:“怎么了?格格,这个确实是羊肉。”
其他人也纷纷不解,都窃窃私语说这些确实是羊肉,而且品质还不错。
格格还是不信,拉住正在上菜的女老板问道:“这些,真的是羊肉吗?你们是不是上错菜了?”
“没有,就是羊肉,本村养的小羊。”
“那为什么这个肉偏红色,还有这么重的味道?”
“羊肉就这样啊。”说完,女老板忙着上菜,便匆匆进了厨房。
“这个真的是羊肉。”温行远肯定道。
“但我之前吃的羊肉偏白色,还有一些黄色,而且没有这种味道。”格格说的是羊膻味。
“我吃的好像是山羊,有角,黑色的。”
温行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不要尝一口?试一下?”
格格夹了一点点,细细咀嚼,越吃越不对:“不是,绝对不是我记忆里的味道。我记着那个肉更细腻一点,有一丝丝的甜味,不是这个,绝对不是。”
“会不会是品种不一样啊?”温行远看男老板悠闲,问道:“老板,你们家是什么羊啊?”
“绵羊,是我们村第一书记引进的内蒙古的绵羊。”
老板见能聊几句,搬了个板凳坐到了离他们比较近的地方,说了一些关于侯家村的事情。
“我们村子以前穷、封闭,出去得翻好几座山。脱贫开始,我们村子就派来了现在的第一书记,她是个大好人。我们刚开始以为她就是来糊弄糊弄,待几年就被上面调走了。结果这个小姑娘还真的是来干实事的,挨家挨户地考察,就在袁老猴他们家,看到他们养了两三个山羊,跟我们这边吃的习惯一结合,她就说养羊行。”
“我们刚开始谁都不同意,我们村没有羊啊,我们这穷山僻壤哪有羊可以养?再说,养猪不是也致富嘛,我们想养猪,那个时候猪肉也贵,一斤跟羊肉都快差不多了。她说不行,她给她北京那边的老师打电话,问猪肉的价钱啥时候跌,人家说快了,她就更不同意我们养猪了。然后呢,她觉得我们这边的山羊肉太膻了、不好吃、长肉也慢,就跟内蒙古那边引进了绵羊,让我们好好养,她负责和县政府沟通给我们村子打通山、修路、找买家,结果真的赚了钱,猪肉也确实跌了。要是当初养猪,我们就赔得啥也不剩了。”
“她还考察我们周围几座山上,我们山上有野生药材,能采的人也能多多少少赚到钱,但山太陡了,赚到钱的人少。以前每年都有为了采药摔伤的,甚至直接摔死了。然后你们绝对想不到她又干了啥,你请专家过来,教我们种药材。刚开始种的不顺利,人家活着条件严格,我们这帮人都是粗人,不爱听课,有的词也听不懂,她就给我们翻译成大白话,和我们一起种,慢慢的,活的越来越多,也成了。这几天还有个收购中药的药企要过来考察,要不能行,我们就能种更多,大家就都有钱了,再也不是穷地方了。”
“还有呢,还发展旅游。她说现在人活在大城市里,每天都是和各种各样的钢铁打交道,活着压力大,喜欢到自然里寻求一份宁静。我们这正好有山有水,也搞开发,对所有村民都进行了培训,如何接待,怎么服务,要笑脸欢迎,价格要公道,不能宰人,有时候能抹个零就抹,说不准人家就来第二趟、第三趟,甚至介绍亲戚、朋友也来了。”
“这小姑娘真有本事,搞啥都能搞起来。我们可感谢她的,要不是人家,我们还穷的叮当响呢。我不骗你,以前一家全能吃饱,都算是有本事了。要是陆书记愿意嫁到我们村就好了,我们这辈子就不用受穷了,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男老板侃侃而谈,他们也感兴趣,听的仔细,对还没见面的陆可为多了不少好感,戒心也放下了不少。
杨英秀闲聊了起来:“那你们刚开始都配合她工作啊?她全指挥了,你们村长同意啊?”
“不同意,肯定不同意。我们大部分人倒是无所谓,听谁的不是听。以前村长是老袁,现在是他儿子,刚开始天天吵架,给陆书记气哭好几次。但她也不走,该找专家找专家,该请教老师请教老师,该求县政府就求县政府,每天连饭都没个准点吃的时候,夜里大家伙都睡觉了,她还在研究,反正啥事都没落下。后来她学得越来越霸道,村长不听就指着鼻子骂,骑电动车一路撵着骂,拿着大喇叭骂。村长骂不过,加上他回过神来了,人家好像是真的来帮忙的,这才好好一起沟通、解决问题。”
“那是个好人啊,给你们分配了一个好第一书记。”
“对对对,是个大好人,没她没我们现在。”
男老板是个嘴一旦张开就闲不住的人,一直在说村子里的各种事。
“我们村啊,有的女人心真狠啊,孩子、男人、家都不要,就跑了。你们不知道,有些娃可苦啊,天天嚷着叫着要妈,男人没个婆娘也没啥动力挣钱,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就算有的吃也是凑合着吃,有不少是生的、坏的,就随随便便进了肚。”
杨英秀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咋不好好做饭?”
“哪有男人做饭的,谁家找个婆娘不就是图个老婆孩子热炕头嘛。我们这的男人绝大部分都不会做饭,正常的,没有婆娘糊弄吃一口就得了,没那么多讲究,唉,还得有个女人疼啊。”
温行远也不解:“孩子妈咋跑了?”
“有的婆娘是从牙子那弄来的,生了孩子后有的时候就不看着了,就跑了;有的呢,嫁过来才知道那么穷,也就跑了。现在路修通了,更好跑了。还是我家婆娘有良心,跑了、舍不下孩子,又回来了。”
“什么是牙子?”格格小声问温行远,对方也摇摇头表示没听过。
“人贩子。”杨英秀在格格耳边说道。
格格吓了一跳,她在桌下的手被杨英秀握住,才得以保持镇定。
小店门外突然吵嚷了起来,大家都顾不上继续听男老板喋喋不休,要么扭头看,要不干脆趴到了窗户、门框上。
看年纪像是一对母子。
儿子当街对年迈的母亲打骂,夹杂了很多方言,有些话他们听不懂。
男老板见有人抢他风头,伸长了脖子、探着头去看,又是她们。
“害,别看了,别看了,快吃饭吧,要不凉了。老节目了,没啥稀奇的。”
任凭他怎么招呼,大家都依然在那观看得津津有味,丝毫不在意饭菜。
儿子的打骂越发过分,头发全白的老人被他推倒在地打骂着。
许多人都看不下去,准备上前,却受到了男老板的阻拦:“你们别管这个事,咱们来旅游玩个开心就好了,没必要多管他们的闲事。你们不知道,这个妈啊,可把她儿子害苦了,要不是她,她儿子至于这样吗?他妈是打仗时候被牙子卖到我们这的,她性子倔强,长得又丑,被牙子又打又骂,眼看咽气了,被他爹买下来了。他们家对她是大恩人啊,你们绝对想不到她是怎么报答这一家的,绝对是白眼狼!”
众人被他的话吸引,他见状继续说道:“他妈就是我们村里会上山采中药的人之一,好不容易攒钱从牙子那给他买了个媳妇,结果她有一天说要带儿媳妇做农活,她儿子就在家睡睡觉的功夫,这个坏老婆子把儿媳妇放跑了!他儿子一看连媳妇都没了,让他妈赔,这个坏老婆子就跟着了魔一样,非说儿媳妇可怜、受苦、被拐了,妈爹找不到难受,就是不说放到了哪。他可怜啊,自从那以后就像丢了魂一样,以前偶尔还能跟着他妈去卖卖采来的药材,现在天天吵着闹着要媳妇,陆书记见他也得躲着,他非要让陆书记给他当老婆。”
众人听完,心里更多了一丝鄙夷,但毕竟是人家地盘,她们面上倒是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最恐怖的事情并非鬼怪,而是毛骨悚然、令人发指、罄竹难书的罪行却被部分人认为是正常行为。
听完他的话,众人纷纷上前拉开这对母子,儿子愤怒地朝着她们大骂、吐唾沫,词汇基本听不懂,骂人也没有多大伤害就是了。
老婆婆被温行远和格格搀了起来,她抬起脸的目光正对格格的脸。
格格的眼泪如决堤,哭腔浓厚:“阿婆,是你啊。”
被拐多年,阿婆的口音仍带着一丝乡音:“你是谁啊?”
格格朝周围看了看,除了温行远在她身边,其他人都在拉着那边癫狂的儿子,没有人关注她,迅速把墨镜拿了下来,露脸让阿婆看了一眼,又迅速戴上。
“是我啊,阿婆,你忘了我了吗?你带我出来的,阿婆,你怎么被打了啊?”
“是你啊,快走,阿婆带你走!”阿婆焦急地推搡着格格,力度大到格格后退了好几步,像是在打她一般,“你怎么能回来呢?这个地方你戴着捞不着好,阿婆带你走,阿婆认识山路,除了我没有人能找到。”
如同格格逃出来的那一晚,她不认识路,误打误撞进了阿婆的小屋时阿婆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