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宜热恋》许归华

73、昨日回响11

　　“那我还挺有道德感的。”

　　颜亭云随手拾起书，拍在洛景鸿脸上，头也不抬：“万米接力没人报名，老梁当然从体育成绩前十名里选人了。”

　　“所以你体测成绩很好喽？”洛景鸿接住书，随意翻阅着。

　　“一般。”颜亭云欲拿回书，手到跟前又被他躲开，“书还我。”

　　“到我手上就是我的了。”洛景鸿厚颜无耻地说。

　　颜亭云倒也没强求，云淡风轻地说：“你最近有点浮躁了。”

　　“这次期中考我超常发挥哎，”洛景鸿将书放回她桌面上，凑近了些，低声问道，“没有奖励吗？”

　　余光瞥见门外某道不善的眼神，颜亭云合上试卷，站起身往外走：“你贪心了。”

　　贪心点怎么了。
　　人不都是贪心的生物体吗？

　　—
　　“想什么呢。”

　　一巴掌冷不防拍在洛景鸿的脊背上：“闲的没事和凌凡去器材室搬水。”

　　洛景鸿疼得龇牙咧嘴：“能不能下手轻点？”

　　方婧才不管他的死活：“前两天让你通知颜亭云接力赛的事，你传达到位了吗？”

　　万米接力规则，五女五男，先女生接力一万，女生最后一棒接力男生第一棒。

　　女生最后一棒是颜亭云，男生第一棒是洛景鸿。

　　原先洛景鸿并没有参赛的打算，只是听说原先的男生第一棒比赛前不小心摔了腿，其他人的底子方婧又不熟悉，听了宋凌凡的意见，方婧便把洛景鸿的名字写在了男生第一棒的空位。

　　洛景鸿起身，抖了抖发麻的腿：“你是体委，还和颜亭云是同桌，顺嘴的事干嘛非找我当中介？”

　　“少管。”方婧不耐烦地说，“赶紧去催选手热身，十分钟后上场。”

　　—

　　选手们陆续登上跑道，周围的加油声如海浪般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颜亭云嚼碎了最后的糖块，随手接过洛景鸿递来的矿泉水：“紧张吗？”

　　“问我？”

　　“当我自言自语吧。”颜亭云抿了一小口润嗓，任凭清水冲淡口中浓烈的苦涩。

　　洛景鸿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晃：“昨晚又没睡好？”

　　“还行。”颜亭云蹲俯身做拉伸，“最近晚上睡得挺踏实的。”

　　洛景鸿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太高兴地踢走脚边的石子，继续盯着跑道上的选手。

　　女生组倒数第二棒，1班排行倒数第三。

　　“你能追到前五吗？”临上场前，洛景鸿问她。

　　颜亭云遥遥望去，估算距离后，轻轻点头：“没问题。”

　　“安全第一。”洛景鸿说，“一切有我。”

　　接力棒还未交到手中，颜亭云手脚冰凉，心跳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加快，指尖止不住地发抖。

　　接到接力棒的一瞬间，颜亭云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是漫长的跑道，风声呼啸，裹挟着嘈杂的呼喊：“颜亭云！加油——”

　　颜亭云握紧接力棒，瞄准机会，一鼓作气，超过了最前方的女生。

　　“颜亭云——加油——”

　　颜亭云从未觉得二百米是如此漫长。

　　风似利刃切割着喉咙，双腿似灌铅，还剩一百米，手已经开始哆嗦，几乎握不住接力棒。

　　前面还有几个人？

　　颜亭云看不清前面，如身至云端，每一步都好似踩在棉花上。

　　人影重叠，声音扭曲，耳中嗡鸣作响。
　　窒息感堵在喉间，昏白画面间，身体感知尤为敏锐。
　　身后似乎有千百匹野兽追赶，颜亭云想跑，却只是适得其反，逐渐放慢了步伐。

　　“颜亭云！跑啊——”

　　一声呼唤，一瞬间，颜亭云从花白的幻境中抽身。

　　不远处，洛景鸿朝她拼命招手。

　　他还在等她。

　　颜亭云重重咳嗽一声，努力调整呼吸。

　　忘却一切，无所顾忌地向前跑吧。

　　颜亭云紧盯着前方的少年，伸手，交接仪式完成。

　　他飞奔出去的瞬间，颜亭云如释重负，抱住了前来接她的方婧：“对……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已经很棒了，一口气超了三个人。”

　　方婧顿了顿，似乎意识到她们之间的距离有些亲昵，咳嗽了声，恢复了惯有的公式化高冷，“调整呼吸，慢慢走，别着急喝水。”

　　颜亭云红着脸，没接话，颤抖的手仍死死攥着方婧衣袖。

　　方婧难得没嫌弃，任由颜亭云半个身子压在自己身上，慢慢陪着她顺气。
　　走了小半个操场，汗落下去了，一阵风吹来，颜亭云头疼欲裂。

　　颜亭云强撑着抬头，不知何时，洛景鸿已跑完了大半圈。

　　“别担心他了。”方婧以身作拐，扶着颜亭云慢慢走回班级所在位置。

　　松手前，她忽而低声说：“你不该逞强的。”

　　是啊，为了博关注，明知方婧故意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明知自己一句话就能说服老梁把自己换下来。

　　前后一个星期，颜亭云就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顺其自然，直到上场。

　　颜亭云没接话，坐在凳子上，望着洛景鸿一瘸一拐地向她们走来。

　　“怎么样？”洛景鸿拎着校服外套，随手将其披在颜亭云身上。

　　“不错。”方婧盯着跑道选手，随口夸了他两句，扭过头才发现洛景鸿问的是颜亭云，说，“她没事。”

　　洛景鸿伸手，用手腕探了探颜亭云的额头，视线落在颜亭云略显苍白的唇上，眉头紧皱：“我扶你回教室吧。”

　　“不用。”颜亭云推开他的手，难受地咳嗽两声，哑着嗓说，“你留下，我先回去了。”

　　说完，颜亭云摘下洛景鸿的校服，放回他手中。

　　“宋凌凡！加油！”
　　洛景鸿正要上前，耳边突然炸起方婧撕心裂肺的呼唤，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到跑道上。

　　不知何时，宋凌凡接过接力棒，直奔前面的五人而去。

　　“宋凌凡——”如果不是洛景鸿死命拽着，恐怕方婧已经跟着宋凌凡上跑道了。

　　“啊啊啊超了超了！”在宋凌凡连超三人后，方婧顾不得其他，拉着旁边人的衣袖蹦跶，“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三个人啊！”

　　洛景鸿像个不倒翁，生无可恋地被她摇晃着，余光时不时捕捉颜亭云的动静。

　　“三个……两个……一个……啊！第一！”

　　嘟——

　　比赛结束的哨声乍起，一班学生的欢呼响彻云霄。

　　“我们是第一！”

　　方婧拽着洛景鸿，奔入人流，朝着宋凌凡奔去。

　　可临近跟前，方婧松开了洛景鸿，一个飞扑抱住了宋凌凡。

　　果然还是他比弟弟更亲啊。

　　洛景鸿无奈叹了口气，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颜亭云。

　　不知何时，颜亭云身边多了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

　　虽然脸生，但洛景鸿凭感觉知道，那个男生就是谷邑。

　　嘿，当面撬墙角？

　　洛景鸿不满，欲上前时，却又被人声鼎沸的人群拦住去路，进退两难。

　　谷邑蹲在颜亭云身边，低眉垂目，极尽卑微姿态。

　　喝彩声中，颜亭云抱着外套起身，冷漠和谷邑说了两句话，漠视谷邑难堪的脸色，似远离人世烟火的一缕孤魂，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走去。

　　突然平衡了是怎么回事？

　　似觉察到视线，谷邑朝洛景鸿的方向看来。

　　洛景鸿强压抽搐的嘴角，走出人群。

　　谷邑死死盯着他，似乎只要洛景鸿上前一步，他就能冲上来把洛景鸿打趴下。

　　“神经。”洛景鸿嘟哝，对谷邑眼中的审视视而不见，抬脚去追颜亭云。

　　颜亭云早就听到了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只是她现在身心俱疲，便懒得理会了。

　　坐回位置上，颜亭云看了眼门外犹豫不决的少年，无奈，举起水杯和水卡：“帮我接点热水。”

　　洛景鸿眼睛一亮：“好！”

　　在洛景鸿接水的功夫，颜亭云从书包里翻出药瓶，倒出了两片深色的药片。

　　上次从医院开的处方药，还剩三天的量。

　　她还要找时间去一趟医院，但是最近手头的买药钱紧张，颜亭云又不想再和谷邑扯上关系。
　　一时半会，颜亭云真不知道该从哪里弄买药钱了。

　　告诉父母？
　　他们只会觉得自己矫情。

　　水杯轻轻落入眼帘，杯口冒着氤氲雾气。

　　“这是什么药？”

　　“感冒药。”颜亭云抓起药片，径直塞入口中。

　　水温正好，将口中的苦味冲淡了几分。

　　眼前倏然出现一块儿橙色方糖，颜亭云愣了下，抬眸：“香橙味的？”

　　洛景鸿眨眨眼：“酸甜口的，你尝尝？”

　　颜亭云警惕地打量他：“你今天怎么了？”

　　难道那天她的丧气话吓到洛景鸿了？
　　转念一想，洛景鸿连犯法坐牢都不怕，又怎么可能因为她的真心话而小心翼翼呢？

　　安静片刻，还是洛景鸿没忍住，问道：“我听说，你和那个谷邑，关系……算了，我不问了。”

　　嗯，有关他们的流言的确很难听。
　　连转学来不到半个学期的洛景鸿都知道了。

　　只是，也只有洛景鸿这种性子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问出口吧。

　　颜亭云托腮思索了一会儿，直到倦意淹没逐渐意识，才慢悠悠地说：“不熟，连朋友都算不上。”

　　觉察到洛景鸿的释然，颜亭云接着说：“他追我有一年多了吧。”

　　高一刚入学，与其他或热情或腼腆的学生不同，那时颜亭云并不出众，在常人眼中，最多算是个尚未脱去稚气的清纯小姑娘。

　　当时谷邑是负责高一军训的学长之一，主要负责搬水之类的杂活。

　　按道理，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颜亭云趴在桌上，眼皮打架，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军训第一天我就因为低血糖晕倒了三次，每次都是谷邑把我背进医务室的。”

　　第三次进医务室后，谷邑一抹额头汗珠：“你今天停训一天。”

　　“我……我可以……”颜亭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两声。

　　“我不可以！”谷邑瞪她，“你知道从操场到医务室多远吗？来回一趟比我跑五公里都累。”

　　“我才一百斤……”颜亭云白着脸反驳。

　　“没说你胖。”谷邑被她的脑回路逗得哭笑不得，“今天三十五度高温，你就放过我吧。”

　　颜亭云：“……”

　　洛景鸿：“后来呢？”

　　“后来我军训的时候又晕了几次，还是谷邑把我送去医务室的。”说到这里，颜亭云也忍不住笑了两声，“好像是军训结束那天，谷邑发表总结，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请每个人早上一定要吃早饭’之类的建议，把校长都笑折了腰。”

　　“军训结束不是有好多人会主动加学长学姐和教官的联系方式嘛，然后我和谷邑也互相加了微信，最开始聊军训聊了一段时间，后来慢慢的我就没再和他联系了。”

　　“那段时间很亢奋，和他聊了很多，后来冷静下来，感觉当时的自己太幼稚了，像个拼命开屏孔雀，见谁都想亮个相展示自己。”颜亭云换了个姿势趴着，闷声闷气地说，“或许当时热情过度，给了他一种我喜欢过他的错觉吧。”

　　洛景鸿不满：“这就是他骚扰你的理由？喜欢就可以毫无边界的叨扰别人吗？”

　　颜亭云不作答。

　　洛景鸿一扭头，颜亭云抱枕着她的校服外套，不知什么时候，那双清淡的眸子已埋入清浅的呼吸中。

　　药效发作了吗？

　　洛景鸿伸出两指试探她的脖颈，确认她心跳平稳后，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悄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