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宜热恋》许归华

74、昨日回响12

　　秦笑笑和史芳回学校上课的那天，颜亭云心神不宁了一整天。

　　即使不抱希望，颜亭云还是在晚自习前给家里通了电话。

　　听说颜亭云要搬回家住，颜父立刻挂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嘟嘟的忙音，颜亭云愣了好久。

　　“同学，打完电话了吗？一会儿要上课了。”
　　直到身后有人出言提醒，颜亭云红着脸道歉，让出了电话亭的位置。

　　看来只能申请换宿舍了。

　　可是那些流言蜚语对她的影响太大了，即使让梁建国强制给她换了宿舍，新宿舍的环境也不一定比现宿舍好多少。

　　何况当年梁建国给她安排这个宿舍，杜月那些人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不然也不会以“监督5班”的离谱借口搪塞她。

　　看着杜月带着两个跟班得意从厕所门口进来时，颜亭云便知道，这堂晚自习她回不去了。

　　颜亭云从肋骨撞墙的剧痛中回过神时，隔间门已经被重重关上。

　　“颜亭云，跟我们道个歉，我们就放你出来。”秦笑笑得意洋洋地踹了下门，听着里面半天没动静，，提高了嗓门，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

　　颜亭云推了下门，受到了巨大的阻力，索性也不再挣扎，平静地说：“秦笑笑，这么天，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颜亭云！”秦笑笑恼羞成怒，正欲开门，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眼厕所门口守门的杜月，突然笑了，“颜亭云，听说这次你考了年级第一？”

　　颜亭云掀了掀眼皮：“人之常情。”

　　厕所内沉默一瞬，倏然传出杜月的冷笑声：“颜亭云，我真的很讨厌你惺惺作态的样子。”

　　这段时间颜亭云连杜月的面都没见过，又怎么惹到这位大小姐了？

　　颜亭云轻轻呼出一口气，腐朽的冷气在狭窄的空间内游荡。

　　快点结束吧。

　　“颜亭云，我真的很好奇。”杜月招了招手，史芳会意，走向洗手池。

　　“你到底有什么能力，让那些男人一个个都围着你转。”杜月说，“就连梁建国也愿意为了你，冒着被辞职的风险，也要把创新大赛的名额给你。”

　　创新大赛？
　　颜亭云睁开眼，她分明记得她已经拒绝了梁建国的邀请。

　　只是这个问题尚未想通，从天而降的冰水兜头而下——

　　“卧槽！老梁来了！”

　　乱糟糟的班级在梁建国踏进门时瞬间鸦雀无声。

　　梁建国推了推眼镜，环顾一圈，骂道：“我在楼下都能听到咱们班某些人狼哭鬼嚎的声音！班委怎么管的！”

　　学生们默契低着头，试图用鸵鸟学习法蒙混过关。

　　梁建国站上讲台，打眼瞧见离自己最近的空位，皱眉：“颜亭云呢？”

　　听到熟悉的名字，洛景鸿强撑着睁开眼，看了看前方的空位，顿然迷糊的大脑骤然清醒过来。

　　“她说她不舒服，去卫生间了。”见方婧迟迟不说话，前桌女生好心出言解围。

　　这种情况少之又少，但梁建国也知晓颜亭云的身体状态，也没多想，嘱咐方婧：“方婧，颜亭云不在，一会儿她回来记得转达给她。”

　　梁建国先嘱咐了方婧，才步入正题：“过段时间是全国高中生科技竞赛，经过学校讨论决定，推选咱们班颜亭云和宋凌凡代表咱们风华中学参赛。”

　　“人员名单是根据成绩综合排名，希望两位同学不负众望……”

　　“我怎么听说选的是杜月和宋凌凡啊？”
　　前桌女生小声和同桌嘟哝。

　　梁建国一番慷慨激昂的鼓励后，又嘱咐班委监督班级，这才离开。

　　梁建国前脚刚走，讲台下许多人立刻凑到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洛景鸿左右张望，心里越发不安宁。

　　颜亭云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洛景鸿猛地站起身，惊动了一旁的宋凌凡。

　　宋凌凡睨他，不咸不淡道：“你要闯女厕所？”

　　“她真去厕所了？”洛景鸿狐疑。

　　宋凌凡将试卷翻了个面：“还有杜月。”

　　“你看见她们了？”洛景鸿质问道，“看见了为什么不拦着她们？”

　　“拦着反而会适得其反。”宋凌凡语气和缓，似置身于外。

　　“你真是——”
　　洛景鸿懒得再和宋凌凡这种冷血的人争辩，正欲冲出门外，班级里突然安静下来。

　　洛景鸿循声望去，心跳骤然停止了跳动。

　　颜亭云浑身湿透，衣服肉眼可见地粘在她的身上，深浅不一，披散到脑后的头发湿着，滴答滴答打湿了教室的瓷砖。

　　忽略学生们堪称惊悚的目光，颜亭云旁若无人地进了教室，走到方婧身边。

　　显然方婧也被她的模样吓到了，对上她眼底的阴鸷，双腿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

　　颜亭云抬手将鬓边的一缕湿发屡到耳后，防止弄湿方婧的试卷。
　　见方婧盯着她不说话，颜亭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刚才班主任来过了？”

　　方婧僵愣愣地点了点头，舌头黏在牙齿上，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为了比赛的事？”
　　方婧仍是点头。

　　“颜，颜亭云……”洛景鸿鼓起勇气上前，试探着唤她。

　　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他，颜亭云越过方婧的桌子，从自己的桌上取了一根碳素笔，顺手又拿了水杯。

　　掂了掂，很沉。
　　估计是洛景鸿在课间替她接了热水。

　　颜亭云深吸一口气，环视一圈，留下了句“安静自习”，便走出了教室。

　　直到她走远，众人才像是从惊吓中回神，不知谁说了句“卧槽”，随后班里像是炸了锅，吵吵嚷嚷起来。

　　“她怎么了？”
　　“我靠她那个样子跟鬼一样，吓死我了。”

　　学生们七嘴八舌，班委见控不住场，干脆也加入了讨论。

　　洛景鸿愣愣站在原地，直到方婧拽了下他的衣袖，洛景鸿突然意识到什么，疯了般冲出了教室。

　　“哎洛景鸿！”

　　洛景鸿跑了出去，班上同学像是闻到了八卦的味道，纷纷跟着跑出了教室。

　　记得颜亭云曾跟他谈过，高中时期她因为一些事休了相当一段长时间的学，若不是有人收集证据帮助她恢复名誉，恐怕颜亭云会选择复读一年考大学。

　　当年洛景鸿心疼颜亭云，并不想揭开她好不容易愈合的结痂，对于颜亭云的过往，多是颜亭云闲聊时主动说给他听的。

　　因此洛景鸿并不知道“那件事”具体来龙去脉。

　　现在想想，或许就是这件事——

　　抵达5班门口，班里虽然吵闹，但多是学生们在玩闹。

　　不在5班？

　　洛景鸿心下疑惑，一会儿的功夫，她能跑去哪里？

　　此时5班有人看见了洛景鸿，道：“嘿，哪个班的？杜月不在。”

　　洛景鸿佯装镇定：“她去哪儿了？”

　　“被颜亭云叫走了。”提及颜亭云，那人忽然对旁边的男生说，“没想到颜亭云也玩□□啊哈哈。”

　　一群王八蛋。

　　洛景鸿暗骂一句，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追上看热闹的学生们见洛景鸿无功而返，好奇道：“颜亭云呢？”

　　“不在。”洛景鸿抛下话，转而下了楼。

　　其他人面面相觑，正要继续追赶，忽听楼梯间传来老梁的呵斥声：“你们这些人！”

　　没来得及跑走的学生们宛若受惊的兔子，顾不得八卦，争先恐后回了教室。

　　洛景鸿惊险避开梁建国的回马枪，装作上厕所的模样在女厕所门口掠过，确认里面没有人，心下更是忐忑。

　　哪里都不在。

　　跑下楼时，洛景鸿已满身是汗。

　　就在考虑要不要回班找梁建国寻求帮助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洛景鸿警觉回身，迎面撞见颜亭云站在他身后，一只手尴尬地举起，不知意欲何为。

　　“本来想吓你一下的。”颜亭云讪讪收回手，笑着解释道。

　　洛景鸿上下打量着颜亭云。
　　累到疲倦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一言不发。

　　颜亭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又想起身上还湿着，便问道：“可以借我穿一下校服吗？我有点冷。”

　　“你去哪儿了？”洛景鸿冷声质问着，同时拉开了棉服拉链。

　　颜亭云先是被他凶巴巴的语气吓得一怔愣，随后若无其事地说：“找杜月，然后去办公室找老梁商量参赛名单的事。”

　　“杜月呢？”

　　“没找到老梁，我让她先回去了。”颜亭云把水杯和笔递给他，穿上了热腾腾的棉服。

　　杯身有些湿，轻得要命。

　　暖和的棉服顷刻间融化了冰冷的身体，颜亭云小声道了谢。

　　颜亭云见他还愣着，隔着衣袖，点了点他的胳膊：“回去吗？外面……”

　　话音未落，颜亭云忽然被一股大力裹挟进薰衣草味的怀抱。

　　咦？
　　等等。
　　男女授受不亲啊！

　　颜亭云挣扎着想推开他，腰间反而如蟒蛇般越缠越紧，勒得颜亭云险些背过气去。

　　“别动。”耳畔阵阵酥麻，“让我抱抱。”

　　一会儿就好。

　　颜亭云是个不懂得拒绝的小骗子。

　　这个道理，洛景鸿从一开始便知道。

　　—

　　“颜亭云，你出来下。”

　　早自习，梁建国不声不响来到教室，将颜亭云叫出教室后，直到上课都没有再回来。

　　“出什么事了？”
　　从办公室探听消息的于达回来后，学生们一拥而上。

　　“据说杜月被人打了，咬死是颜亭云干的，”于达回忆道，“看样子伤的挺严重的，颜亭云倒是没承认伤人，我看不出谁对谁错。”

　　“颜亭云怎么样了？”

　　“没大事，有老梁护着呢。”于达想起什么，皱了下眉，“颜亭云的家里人也来了，估计这事……”

　　“上课了，都围着干嘛呢？”

　　梁建国冷不丁一声呵斥，学生们一激灵，顾不得八卦，纷纷飞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颜亭云没有跟着他回来。

　　洛景鸿胡乱涂了两笔，看着梁建国走向方婧，低声说了句什么，便回到讲台上继续上课了。

　　“老梁让我替颜亭云收拾书包。”下了课，方婧向周围人解释着，同时将颜亭云的书包从桌下拿出来。

　　“我替你送去。”洛景鸿拦住了方婧。

　　方婧显然也不愿跑远，便将不太轻便的书包塞给了洛景鸿。

　　洛景鸿拎着书包来到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听见颜父大声嚷嚷的叫骂。

　　“给人家道歉有这么难吗？你非要看见咱家流落街头才肯罢休是吗？”

　　颜亭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我说了，无凭无据的事我不可能认。”

　　“你这赔钱货！”颜父拔高了嗓音，指着颜亭云的鼻子骂道，“上学不学好，当年你就该跟你那短命的姥姥一起去死！”

　　这话像是扒开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被冤枉时颜亭云都毫无波澜，此刻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是姥姥把我从河里救出来，卖废品也要供我读书上学，你们呢？尽过一点父母的职责吗？只会围着颜让转，你凭什么这么咒她？我告诉你，最没资格教训我的就是你们！”

　　“你个野崽子……”颜父气急了，顾不上办公室老师们的阻拦，扬起手冲上去。

　　颜亭云不躲，倔强地看着他。

　　这些话，颜亭云很早就想说了。

　　可是她还是未成年，要顾及很多，也没有精力承担断绝关系后不堪重负的未来。

　　巴掌落在脸上前，胳膊忽然被人攥住，狠狠往旁边一拽。

　　颜父扑了个空，脸着地摔在地上。

　　热闹的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

　　颜亭云惊讶地看着洛景鸿。

　　“路过。”洛景鸿解释道。

　　“哎呦……”颜父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嘴里的脏话倒豆子似的一连串喷了出来。

　　颜亭云皱眉，下意识要推开洛景鸿，耳朵上忽然抚上一双燥热的手，将她与世界隔绝开来。

　　霎时间，耳畔尽是紊乱无章的心跳。

　　老师们反应过来，七手八脚把颜父从地上拽起来。

　　洛景鸿将颜亭云拉到自己身后，以身为墙，隔绝了不远处某道几乎能杀人的目光。

　　让人将骂骂咧咧的颜父拽出办公室后，梁建国视线下移，干咳一声：“你俩把手放开。”

　　颜亭云这才发现洛景鸿的手还挂在她的手腕上，脸上一烫，赶忙拉开了距离。

　　“梁老师，”见此时要不了了之，某位又矮又胖的校领导终于忍不住出言，“颜同学的家庭遭遇我们深表同情，但故意伤人这件事总要有个解释。”

　　“我已经说了，”经过刚才一番折腾，颜亭云的情绪稳定下来，“一没有监控，二没有人证，仅凭杜同学的一己之言，没办法作为给我扣帽子的证据。”

　　“颜亭云！”杜月嚎叫着，脸上的纱布混合着抽搐的面部肌肉，显得格外狰狞，“你早就知道那间储物室的监控是坏的，你就是故意——”

　　“比起指控同学，杜同学首先要做的是去精神科鉴定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洛景鸿笑着插话道，“与其说是亭云故意伤害你，我倒是觉得亭云正当防卫的几率比较大。”

　　“你！”

　　杜月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舅舅忽然拉住了她，低声道：“别惹他，他是洛董的亲儿子。”

　　杜月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洛景鸿。

　　杜月家境不错，父母也常年带她游走于名利场，洛氏集团响当当的名号自然无人不晓。

　　当年刚入学时，圈子里很多人都在说洛董养子也入学了风华中学，杜月也试图和宋凌凡攀上关系。

　　可惜宋凌凡就是个木头，而且和方家的千金有娃娃亲，杜月试探几次，发现这条路子走不通，就此作罢。

　　再后来听说洛董的亲儿子从国外回来，暂时转入风华中学学习。
　　只是那位少爷从小就被送到国外读书，几年都不见得能回来一次，自然没人知晓他的庐山真面目。

　　杜月看着洛景鸿，视线不由自主瞥见他护在身后的颜亭云，厌恶之情更甚。

　　这个颜亭云到底有什么魅力，一个两个都向着她说话。

　　“有钱怎么了，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杜月咒骂道。

　　这话声音不大，洛景鸿却听见了。

　　“有钱确实不能为所欲为。”洛景鸿笑着说，“不过我家名下也有很多私人医院，开一张精神诊断证明还是不难的。”

　　闻言，颜亭云偷偷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年。

　　穿着校服，头发没有长过耳尖，是十八岁没错。
　　怎么说话做事都一股子……老成的味道？

　　在绝对实力前，杜月不说话了，校领导也无话可讲，让梁建国自行处理后，便拽着杜月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说来，这些事毕竟闹到了明面上，梁建国也总要给那些人一个“交代”。

　　颜亭云也无意连累梁建国，主动提出休学一周。

　　“现在正是冲刺阶段，你这一周……”梁建国想起另一间办公室里还在索要赔偿的颜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除了回家，你还有别的去处吗？”

　　颜亭云百无聊赖地玩着衣角，说：“没关系的，我可以回乡下。”

　　洛景鸿看向她，眼底晦暗不明。

　　似觉察到他们的视线，颜亭云补充道：“村长奶奶对我蛮好的。”

　　这件事以颜亭云休学一周的结果不告而终。

　　“听说杜月当初是想报警的，我说我也报警，举报她长期霸凌同学，她就立刻改口说让我在全校师生面前给她道歉。”出了办公室，隔壁办公室的叫骂声仍回荡在整个楼道，颜亭云笑了笑，说，“谢谢你。”

　　洛景鸿倚着墙，闻言睨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该谢谢我爸妈。”

　　颜亭云愣了下，旋即意识到什么，点头：“嗯，主要是谢谢你。”

　　“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照顾我。”

　　洛景鸿失笑：“让你看出来了。”

　　偏袒都写在脸上了，再看不出来可真成木头了。

　　颜亭云斟酌用词：“我走之后，有问题可以去问老师，之前我欠你的那些钱——”

　　“颜亭云。”洛景鸿冷不丁打断了她的话，“你在交代遗言吗？”

　　“……”

　　眼下这情况，和遗言也没什么太大差别了。

　　颜亭云盯着还在源源不断传出污秽话语的防盗门，一时哑然无话。

　　如果她回去，这最近半年，怕是见不到她了。

　　洛景鸿低头从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一根棒棒糖塞进她冰冷的掌心。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的。”洛景鸿笃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