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宜热恋》许归华

72、昨日回响10

　　期中考试结束当天，教室里乱哄哄的，各自三五成群，为了一个答案争得面红耳赤。

　　这一切和颜亭云无关。

　　颜亭云坐在座椅里，思考着要不要周末再去酒吧要钱，眼前突然一暗，一道黑影从身后压过来。

　　颜亭云抬头望去，竟是宋凌凡。

　　此时方婧刚去卫生间，颜亭云见他站着不动，好心提醒道：“她刚出去。”

　　宋凌凡如梦初醒，点头表示了解。
　　而后在颜亭云疑惑的目光中，拉开方婧的椅子，稳稳坐下。

　　“方便对一下答案吗？”

　　颜亭云以为他要对方婧的答案，弱弱地点了点桌面上的试卷：“她的卷子不就在这里？”

　　“不，不是她的。”宋凌凡简单收拾了方婧乱糟糟的桌面，漫不经心地说，“是你的。”

　　颜亭云左右环顾，确认四周没有好事的围观群众，才说：“我吗？”

　　“不然？”

　　颜亭云不理解他这是在演哪出戏，半信半疑地把垫在书本下的一打试卷拿给了他。

　　“方便我用一会儿吗？一会儿就还给你。”

　　眼下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多小时，颜亭云碰巧也要去食堂吃饭，便点头应许了。

　　宋凌凡道了声谢，拿着她的试卷回了后排。

　　颜亭云下楼去食堂，迎面撞上刚从厕所回来的方婧。

　　方婧正和两个同班好友嬉闹，打眼见到颜亭云，笑意收敛了几分。

　　颜亭云朝她笑笑，礼貌绕开了她们。

　　“我看错了吗？”一个女生揉了揉眼，止不住回头看向颜亭云离开的方向，“颜亭云刚才是在冲我们笑吗？”

　　另一个女生鄙夷道：“笑怎么了，人家只是不爱说话，不代表面瘫啊。”

　　“话是这么说。”女生说，“她天天拽个二五八万的样儿，知道的是高冷，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欠她几百万。”

　　“哎呀，就凭她那个家境，想开朗也开朗不起来啊。”另一个女生接话道，“换做是我，早就被逼疯了。”

　　女生叹气：“其实颜亭云人也挺好的，上次我忘记漏写数学作业，找颜亭云借作业抄，她二话没说就给我了，还提醒我哪些题是难题让我随便蒙……如果不是那些事闹得太难看，颜亭云也不会变得这么……”

　　“那又怎么样，”方婧冷不防打破她们的感慨，生硬地说，“难道就因为她可怜，所做的那些事就能一笔勾销吗？”

　　同伴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开口道：“她也不算知三当三吧，毕竟确实没答应人家。”

　　“吊着也不行。”方婧抛下话，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她怎么了？”方婧走远后，被怼的女生这才敢开口，“看她对颜亭云敌意挺大啊。”

　　“你真不知道还是装看不见？”另一个女生揶揄道，“宋凌凡对颜亭云有好感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洛景鸿打完篮球回来，恰好碰见方婧坐在自己座位上，正对着宋凌凡说着什么。

　　对于这种场面，洛景鸿习以为常。

　　但瞧方婧的脸色，看来今天聊的不太和谐。

　　洛景鸿放慢了动作，拿起桌上水杯，打算先躲一旁装一会儿空气人。

　　“她怎么不借我试卷对答案，偏偏借给你？你编瞎话糊弄谁呢？”

　　“我真好奇了，颜亭云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你们一个两个都上赶着喜欢她！”

　　方婧已相当克制，可压抑的声线还是忍不住泄出些哽咽。

　　离得近的同学纷纷朝这边张望，却都被宋凌凡阴郁的眼色吓了回去。

　　宋凌凡呼出一口气，忍着烦躁，耐心说：“方婧，我和颜亭云之间清清白白，你别再胡——”

　　“哎！”洛景鸿一声咋呼，从二人中间探出身，顺手拾起了颜亭云的试卷，“颜亭云借给我的试卷怎么跑你桌子上去了？”

　　宋凌凡蹙眉，没接话。

　　方婧错愕，回过神后亦有不满：“什么你的，这是颜亭云借给人家宋凌凡的。”

　　洛景鸿装作没听见她话里的阴阳怪气，自顾自地说：“什么啊，周日我们就约定好了，考完试她要第一个把试卷借给我对答案的。”

　　方婧直觉他在替宋凌凡遮掩，正欲开口，洛景鸿突然朝门口喊道：“颜亭云！都多长时间了，你连我的座位在左在右都没记住！周日我怎么跟你说的！”

　　颜亭云正端着热乎的豆浆进门，当头听到这话，虽没听懂他前半句话的含义，但提到周日临别时的那番话，颜亭云也不知羞还是愧，赌气道：“我乐意，你少管我！”

　　颜亭云这一嗓门声量不小，话落，别说方婧，全班都安静下来。

　　颜亭云回过神来。
　　长期低声细语的声带突然剧烈颤动，颜亭云后知后觉的嗓子发疼。

　　颜亭云捂着嘴，止不住地咳嗽。

　　洛景鸿首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窜了上去，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将手里的水杯递到她唇边：
　　“喝口水顺顺。”

　　“你咳……走开咳咳咳……”
　　颜亭云咳得脸色涨红，手上依旧抗拒。

　　洛景鸿接过她手上的豆浆杯放在一旁，拍拍她的背顺气，待她脸色稍有缓和，这才松了口气。

　　“搞什么啊。”洛景鸿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就是不让你还钱了，至于这么激动吗？”

　　颜亭云缓过劲，推开他，咳嗽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周围人窃窃私语，洛景鸿抬起的手又落回身侧。

　　只是短暂的沮丧，一眨眼的功夫，洛景鸿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

　　片刻的插曲成功转移了方婧的注意力。

　　方婧看了看对他们熟视无睹的宋凌凡，又瞧瞧假装坚强的洛景鸿，心里顿然平衡了不少。
　　她不再纠结试卷的问题，起身出去透气了。

　　洛景鸿回到座位，悬着的一口气还没咽下去，就听宋凌凡轻飘飘抛来句“谢谢”。

　　洛景鸿灌了口水，润了润嗓，说：“我可不是为了你。”

　　“哦，是吗。”宋凌凡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自作多情的时候还少吗？”洛景鸿哂笑道，“还是那句话，我不跟你争，别的我都可以装作不知情，但如果你敢动颜亭云——”

　　水杯重重砸在桌上，一声闷响，却像是砸进宋凌凡千疮百孔的心中。

　　“洛家家大业大，不介意养个‘残废’。”

　　—

　　试卷上黑白交错，宋凌凡抬眸，却无意与颜亭云对上视线。

　　晚自习下课，颜亭云带着试卷前往办公室。

　　“颜亭云。”
　　楼梯间，宋凌凡唤住了她。

　　颜亭云等着他追上了，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习题册，了然：“你也去问题？”

　　“嗯，一起吧。”

　　颜亭云神色犹豫，却没拒绝。

　　教师办公室在前楼，走过去至少要三分钟。

　　教学楼灯火通明，通往前楼的小路被几盏小灯孤零零照亮踪迹。

　　二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一高一低，忽远忽近。

　　“你和方婧……”颜亭云抿唇，小声问道，“是不是有点误会？”

　　“没有。”宋凌凡像是早有预料，回答得果断，“和你没关系。”

　　一个两个都这么凶巴巴的。
　　颜亭云心里默默划十字，发誓只问这一次。

　　一个问数学，一个问物理，办公室在一层却不在一间，二人便无言分开了。

　　颜亭云问了物理出来，打眼撞见宋凌凡站在门边，半个身子隐藏在阴影中，看不出神色。

　　“不回去吗？”

　　“在等你。”

　　颜亭云觉得莫名：“好。”

　　回去的路上，宋凌凡像是没忍住，又像是不敢，压低了声音说：“周末，有空来我家坐一坐吗？”

　　“可是我周末要帮洛景鸿补课。”颜亭云推脱。

　　“这样啊……”宋凌凡说，“什么时候下课？”

　　这个还真不确定。
　　虽然拿的补课的钱，干的却是陪伴的活。

　　就比如上周末，几百块钱，课没讲多少，逛街倒是逛了半天。
　　倒欠了大几千块钱。
　　颜亭云心虚别开了视线。

　　都怪洛景鸿。
　　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所以赖我喽？”
　　洛景鸿抱臂，不善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门内，始作俑者默默探出头：“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补吧。”

　　宋凌凡赞成地点了下头，冷酷地说：“我们一起给你补。”

　　“滚蛋！”
　　看出来洛景鸿真的恨宋凌凡，骂骂咧咧就要关门。

　　宋凌凡也不急，淡定扫了眼时间，说：“如果我没记错，阿姨好像说过，期末成绩不上五百五就要把你送回F国吧。”

　　关门的手凝滞在半空。
　　洛景鸿抬眼：“你少管。”

　　“我没说管。”宋凌凡无所谓地说，“不过我要告诉你，上次你去星明，动静闹得不小，你小叔那边已经起疑心了，明里暗里都在支持把你送回F国。”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洛景鸿身后的女孩身上，向前一步拉近的距离，低声道：“你这一走，再回来可没这么轻松了。”

　　颜亭云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但是一通嘀咕之后，洛景鸿让宋凌凡进门了。

　　颜亭云咬着洛景鸿刚做出来的小面包，指了指试卷上的公式：“你的方法太麻烦了，用我的办法做。”

　　宋凌凡：“我承认这个方法很简单，但你写的公式超纲了，就算结果正确，判卷老师也不会给分。”

　　颜亭云：“话是这么说，但是……”

　　两个学霸喋喋不休地争论着，洛景鸿听不懂他们的话术，一会儿给颜亭云递纸擦手，一会儿接水给颜亭云润嗓子，倒是自得其乐。

　　他们还在吵，亦有不辩个高下不罢休的架势，洛景鸿打了局游戏，看了眼时间，默默退出了战场。

　　颜亭云说得口干舌燥，一套题吵完了才想起她是来给洛景鸿补课的。

　　再一转头，房间里哪还有洛景鸿的影子？

　　“洛景鸿呢？”

　　宋凌凡也是怔愣：“不清楚。”

　　颜亭云起身朝客厅走去，恰巧撞见洛景鸿端着一盘热腾腾的油麦菜从厨房出来。

　　“吵完了？”洛景鸿说，“正好，洗手吃饭。”

　　宋凌凡出来，瞥了一眼餐桌，说：“我不吃了，小叔那边还在等我，先走了。”

　　“谁留你了！”洛景鸿没好气道，“你少跟我小叔走那么近，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凌凡不置可否，向颜亭云告别后便离开了。

　　“算他有眼力见。”洛景鸿冷哼。

　　颜亭云一门心思放在舌尖的美味上，哪还管他们有钱人的恩怨情仇。

　　所以跟着洛景鸿也不是没学到好东西。
　　比如既来之则安之的好心态。

　　“多吃点，都瘦成骨架子了。”每次留他家吃饭，洛景鸿都会这么说她。

　　颜亭云觉得这些话术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但颜家肯定不会这么关照她的身体。

　　颜亭云问：“你对别人也是这样吗？”

　　“瞎说什么呢。”洛景鸿用筷子头轻轻敲了敲颜亭云脑门，“我虽然常年在国外，但是基本品德素养还是学过的。”

　　这人说话怎么跟她姥姥一个口气？
　　颜亭云揉了揉脑壳，没好气瞥他：“国外也有品德课吗？”

　　洛景鸿：“不，我家有专门的礼仪老师。”

　　颜亭云：“好了，吃饭，不许说了。”

　　洛景鸿盯着她气冲冲的腮帮子，笑了笑，没说话。

　　饭后，颜亭云坐在沙发上研究洛景鸿的期中试卷。
　　洛景鸿刷完碗从厨房出来，打眼瞧见沙发上专注肃穆的模样，晃神间，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她。

　　当年，她也是这样，吃完饭，抱着小猫缩在沙发里，开着电视看平板。
　　小猫看电视，她看平板，洛景鸿看她。

　　未来的颜亭云在外人眼中一丝不苟，对专业严苛到几乎刻板。

　　在他们的小家里，颜亭云却穿着可爱的小猫睡衣，光着脚毫无形象地追着猫满屋跑。

　　那时的洛景鸿从未想过，颜亭云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埋葬的是不堪回首的过往。

　　如果他再早一点出现，颜亭云是不是可以活得更轻松些，更自由些？

　　“洛景鸿。”

　　“嗯？”

　　“你偏科有点严重。”颜亭云严肃地说，“总分四百五，三百分都是文科的功劳。”

　　洛景鸿坐在她身边，夸赞：“这个比喻不错。”

　　颜亭云噎了下，问：“你打算期末考到多少分？”

　　“五百左右？”洛景鸿张开双臂，舒服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凑个整，五百二吧。”

　　我看你像那二百五。

　　颜亭云无语，起身要走。
　　洛景鸿虚握住她的手腕，语气里是难得的认真：“你希望我留在国内，还是出国深造？”

　　颜亭云歪头想了想：“为了你未来考虑，我建议你出国。”

　　洛景鸿一愣，失笑：“认真的吗？”

　　颜亭云点头：“国内竞争压力大，既然有条件，为什么不选择更好的教育环境？”

　　洛景鸿盯着她的脸，仔仔细细，似乎想找到伪装的破绽。
　　可惜，颜亭云从不是爱开玩笑的性子，甚至……从不屑于用谎言敷衍他。

　　洛景鸿无奈松开了手，苦笑：“颜亭云，有时候真心话也会伤人。”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朋友？”颜亭云朝他笑笑，“今天补习就到这里吧，我该回学校了。”

　　事情似乎不受控了。

　　洛景鸿望着颜亭云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口，咬碎了棒棒糖。

　　现在是十八岁的颜亭云，不是那位一心一意追求事业的颜亭云。
　　或许从一开始，洛景鸿先入为主，误会了颜亭云的意思。

　　未来的颜亭云答应他的示好，是因为有足够的底气面对。
　　十七岁的颜亭云什么都没有。

　　洛景鸿狠狠搓了搓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恐怖的想法油然而生——
　　颜亭云纵容他，不会是怕他再次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