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家庭:DEVIL IN HEAVEN ...

  •   家庭:DEVIL IN HEAVEN

      当街区的孩子们终于开始了解不一定只有拳头和牙齿能够成为获得胜利的工具的时候,他们在演练他们的游戏,而我却陷入了另一摊麻烦。
      真正的麻烦。
      走在街上,没有人愿意同我的眼神对视。我头上带着伤,是前一晚父亲发火将我一脚踹开时候撞到柜子上的结果。我的身体对碰撞没有抵抗力,而我也很容易为我所受到的伤害去寻找另外一个宣泄的出口。
      有时我渴望待在街上,至少在这里没有人打我,没有人用醉醺醺疯子一样的眼神瞪着我,没有人骂我把我当作吞吃了他的财富的外星怪物。父亲莫名其妙和突如其来的想象力和怒气让我的行为矫枉过正。
      我想我差不多也快疯了。
      我并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开始的,然而当我开始明白这其中微妙的变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
      当然,我从来不认为我能够挽回什么。一个Porcelain的男人,习惯于将自己的妻子当作仆人,将自己的孩子当作听话的狗,他们并非他所认为可以与之诚恳交谈的能够敏锐思考并且关注于各自利益的人。我不认为我能够阻止父亲陷落入毒品的泥沼,母亲做不到,我更加无能为力。
      右旋□□是他最常用的药物之一。右旋□□是它的学名,能够用于治疗肥胖症。因而比较便宜,也比较容易到手,Porcelain风俗的药店并不需要医生开具的处方笺,不过话说回来,唐人街有多少医生真正拥有医生资格,这也是个值得探讨的话题。
      它毁了他的,我们的,一切,包括神志。
      “颜,你不该迁怒的。”
      我坐在白蜓家门口的廊檐下大口啃她带给我的奶油炸糕的时候她认真地对我说,手里还捧着一碗新制的杏仁豆腐,加了桂花和蜂蜜,也是带给我的。
      白蜓是Porcelain北方口味饭店永嘉的孩子。她大我三岁,不过长得很矮小。她眼睛很大,总是一刻不停地眨。她梳着麻花辫,夏天时候常常穿着蓝色碎花布的小裙子。她出生在美国,母亲薛女士是在战争年代逃难来到美国的清代官宦后人,据说她来到美国的时候携带了大批珠宝和金银。我想那是真的,因为白蜓家在附近是有名的富户。
      另外,她母亲做的甜品远近闻名。
      我喜欢甜食,胜过其他任何食物。在家乡的时候,逢年过节母亲便刻意为我准备一些。那时候买豆腐都要凭票证购买,每年攒下的豆腐票,便都给我做了豆腐羹吃。
      我已经近五年没有吃过母亲的豆腐羹了。踏上异乡的决定让一切都改变了。
      白蜓从她家里出来的时候我正给了某个家伙最后一拳来结束战斗。从车站接到她送她回家后我便在她家门口等着,等她拿来些吃食,有时是糖果,然而更多的则是薛夫人手制的甜点心,各地各国的都有,然而她不会做母亲的豆腐羹。
      她看着我恐吓地对那个男孩大吼,用不是从她那里学来的骂人话送走我的敌人。她极其冷静地等我回到她身边,将装了食物的小篮子放在台阶上。
      “今天是什么?”我好奇地看着盖了素布的篮子,想伸手的时候被她打了回去。
      “奶油炸糕和杏仁豆腐。”奶油炸糕不是奶油做的,而杏仁豆腐也不是豆腐做成的,不过两者我都喜欢。我在她身边坐下来,她便揭开盖子。金黄色的油炸食品上撒了满满白色的糖,诱人得要命。
      我抓了一个塞进嘴里的时候,她便对我说了那句话。
      她用一种缓慢的调子将那句话咬得极清楚,然后在“迁怒”这个词上重复了一下。她说,这是刚刚从课堂上学会的词语,把自己的怒气发泄到别人身上,那是不对的。史密斯老师是那么说的。
      白蜓在唐人街外面的公立学校上学,她以此为自豪,因为她知道我们妒嫉。离开唐人街,和那些白得像鬼一样的孩子坐在一起,那对我来说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境。
      为这个事情有不少人找过她的麻烦。我不知道男孩欺负女孩究竟是本能驱使还是Porcelain古代男尊女卑的规矩让男孩子们勇敢起来的。他们扯破她的书包,揪她的辫子,对她做鬼脸,尽管男孩不能打女孩是句不灭的真理,然而一切仍然让人烦恼。
      不过,白蜓自有她的手法。后来在我真正冠有“ENGRAM”队长之名而出现在□□各帮派的会客单上的时候我曾听说在美国有个名叫白蜓的辣手女贼。女王蜂的手段。那个对我谈起这件事的人不无倾慕的说,栽到她手里也算是心甘情愿了。然而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被人追捧到如此地步的□□女子,我无法得知那究竟是不是她,然而我希望不是。我真心希望她能够过得平稳幸福,像她的母亲一样。
      那时她同我约定,如果能够保证街上的男孩子都不来欺负她,她便每天请我吃甜点。
      那真的抓住了我。
      这个约定我们履行了一个月,一切顺利,我在享用我的下午餐的时候美滋滋的想,也许以后这样干也不错。何况,她还教给我英语,帮我包扎过两次父亲打过的伤口。
      而她现在却开始教训我了。
      我挑挑眉,努力将嘴里塞得满满的白糖和面糕吞咽下去。“蜓蜓,你不是男孩,你爸爸也不会打你。”
      她为这句话而有点恼怒起来。“颜,你在瞧不起我。”她坚持用英语,声音响亮清晰。
      “我没有。”我几乎让人听不清地咕哝了一声,用力吮着自己的指头,舔干净上面的糖屑。她鄙夷地哼了一声,捞起篮子甩手进了家门。
      我愕然的看着她,不大明白她究竟为什么而生气。女人心,海底针。那真是定理。我模糊的想,也许这样我这一个月的美好下午就这样告吹了?我决定明天早晨再试试看。也许那时她那莫名其妙的怒气便已经消失不见。
      然而我不知道我再也没有明天了。
      从七八个月前,父亲便开始经常回家。有时候是清醒的,然而更多的时候则是醉醺醺的。现在想想,我真得很怀疑他怎么会没有醉死在那些低劣的小酒馆里。劣质酒和□□,稍有不慎真的足以要了他的老命。如果这想象当真发生,那我不胜感激。
      可惜它没有。
      当父亲开始经常出现在家里的时候母亲便不怎么回来了。一般间隔三四天左右,她会短暂地出现一下,留下或多或少的干粮和衣物,扯着我去拜会楼下鱼店的大妈,央求她多看顾我一点,然后又匆匆离开。如果不够恰巧正好两人碰了面,那么结果大概便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咆哮和殴打。
      柜子的锁早已取掉了,因为连柜门都已经被被父亲搡倒的母亲撞坏了一扇。这种暴力唯一换回的只有抽噎,母亲连大声哭叫都不敢,因为一旦声音高昂那么或许又会勾起父亲疯狂的怒火也说不定。
      天气越来越热,母亲就回来得越来越少,而相应的,父亲出现的机会却越来越多。等不到母亲的时候他便要拿我出气,拳打脚踢自然不在话下,有次竟然拿了酒瓶子来砸我,清脆玻璃的破碎声在身后一点地方炸裂,我暗暗庆幸,若非逃得快了,那我的性命也许就交托在那里了。
      那夜当我窥见父亲离开而返回家里的时候,所有能够毁坏的东西都砸了个遍,木柜的碎块混杂着棉絮散落四周,房东家大妈絮叨叨地念,下个月就算有房租也要赶我们走,一定要赶,不然这日子没法过。
      我看着她无语,那么我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我只有七岁。我想不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