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三千个日落里》莫沾裳

6、饥饿

　　祁景突然想到一位住在附近同学，是班级的女班长。祁景能感到她的善意，班长从不因他的贫穷轻视他，在其他同学嘲笑他的时候，会出言制止。这对于祁景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也许她能借我一点点钱呢？祁景心里想着，便抬腿要往班长家走去。不期然一抬头就看见了舅舅拎着饭盒匆匆往医院赶。舅舅看到祁景，慌忙将他喊住，将铝饭盒塞进祁景手里，并塞了十块钱在祁景兜里，嘱咐他照顾好小傅老师，随后急急忙忙赶班车急急忙忙回教育局开会去了。
　　祁景难得的心情很好，手里粥的温度温暖着他，连被北风打透的身体也没那么冷了，他兴奋地往回赶，甚至小跑了几步。医院住院部还挂着厚厚的棉门帘，祁景有点横冲直撞的样子，掀开门帘侧身间碰到了个人，祁景慌忙道歉，那人个子矮矮的，棉帽子遮的很低看不清面容，衣服是又脏又破的棉袄，已经看不清底色了。那人并没有理祁景的道歉，转身快步走出了医院。
　　祁景也没在意刚刚的插曲，兴致勃勃地跑回病房。傅望舒还在百无聊赖地等着他的早饭，一看祁景回来眼睛瞬间亮了亮，赶紧接了祁景递过来的饭盒，被烫的差一点点打翻。祁景赶紧又接回来，放到了小方桌上，掀开盖子吹吹凉，很快，傅望舒就抱着饭盒喝起了白粥。粥很粘稠，全是莹白的大米，傅望舒本来就感觉北方的大米很好吃，现在饿起来，觉得米更香了。
　　饭盒很大，傅望舒喝到一大半的时候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突然，他想到了祁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应该没能吃上饭吧，就赶紧抬起头问：“你也没吃早餐吧，要不要再去食堂吃点……”傅望舒想到了祁景似乎没有钱，赶紧摸向口袋里，发现自己是晕着过来的，口袋里一点钱都没有。
　　“没事，刚刚舅舅给了我钱，你看……”祁景随即把手伸进裤兜，然后，里面空空如也。祁景有点怀疑似的摸遍了浑身所有的兜，发现，都没有。难道是没睡醒产生幻觉了？没遇到舅舅也没给我钱？祁景突然想到，是不是刚刚回来进住院部门口撞到那个人，是小偷？
　　傅望舒看着祁景空空的手掌一阵疑惑，见祁景拿起饭盒把他的半盒粥一饮而尽，随后便嘱咐道：“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你别乱动啊……”，随后又一阵风似的旋出去了。
　　傅望舒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人怎么了呀。过了一会儿，傅望舒见祁景还没回来，就继续躺着发呆，护士过来打点滴，说了几句家属也太不负责了，叮嘱傅望舒自己看好点滴，就离开了。
　　傅望舒傻等了大半天，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到祁景回来，他又饿又困，有点生气，护士来换药的时候嚷嚷着要出院。
　　当然，护士严词拒绝了傅望舒的要求，他只有嘟嘟囔囔地昏睡过去了……

　　傅望舒再醒过来的时候，依然还在医院，心悸的厉害，他抬手想摸摸心脏的位置，发现手被人攥得发疼。
　　抬眼看，祁景，哦不，应该叫徐总，正趴在他的床边，因为床比较矮，对于高高大大的他来说很局促。病房静悄悄的，还没到供暖的时节，太阳落山后屋子里显得凉凉的。但傅望舒的手很温热，带着祁景的体温传过来。
　　怎么又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事了呢？傅望舒想，那好像遥远到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祁景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呢？似乎应该是不错的，但他为什么连姓都改了？傅望舒的手完全不敢动，当年的是是非非他还没有厘清，祁景如果一直这样睡着，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但屋子里温度有点低啊，祁景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傅望舒怕祁景着凉，单手支起胳膊，挣扎着去拿压在被子上的外套，想要披在祁景的肩上。
　　但只是轻轻的一动，祁景便醒了。朦朦胧胧的双眸和十几年前在病房前的狗勾眼重合，一瞬间傅望舒又心悸了起来。傅望舒侧过脸，不敢和祁景对视，半晌，祁景一句话也没有说。傅望舒忍不住转过头去看祁景到底在干嘛。刚刚回过头去，见祁景忽然站起身来，黑色的衬衫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冷峻。祁景松开了手，傅望舒感到一阵失落，随后，祁景张开双臂，温热的唇附上来。傅望舒闻到烟草的气味，下意识地要推开祁景，没想到祁景却抱得更紧了，随后，烟草气息充斥了傅望舒的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