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三千个日落里》莫沾裳

5、贫穷

　　傅望舒是被饿醒的。
　　天刚蒙蒙亮，太阳还藏在群山之中，只露出一点点朦胧的光亮，大半的天空还是藏蓝色的，温润美丽。可这样的景色傅望舒也无心欣赏，因为他实在是饿的肚子咕咕叫了。虽然应该有打营养液之类的补充能量的点滴，但人类对食物的渴望是出于本能的，现在甚至喝一点点米粥也好。
　　傅望舒转头望向隔壁床，祁景侧身面对着他的床安静的躺着，因为没有行李，头还枕着自己的手臂，拳头微微攥着，梦中也显得略微局促。
　　“咳咳……”傅望舒轻轻清了下嗓子，祁景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突然惊醒还没回过神儿来，他略微低下头，用上目线可怜巴巴地望着傅望舒。对，是可怜巴巴，傅望舒一下子想到了小狗勾的眸子，好像摸摸他有点凌乱的头发。
　　“我有点饿了……诶不是，是非常饿了忍不住了才打扰你睡觉的，能不能帮我去食堂打点粥？”傅望舒问道。
　　“我没钱打粥……”祁景还没怎么睡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噤声，双手搓了搓，提议道：“我先问问大夫你能不能进食，如果可以的话你坚持一下，我回家给你熬粥。”傅望舒平时最烦别人和他说坚持一下，由于家境优渥，他极少受到委屈，但祁景说让他坚持一下的话，他是可以考虑的。
　　祁景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问完值班大夫傅望舒能够进食了之后，他跑出了县医院，突然想到，这里是县城，他的家还在30公里外的山沟，怎么能很快回去熬粥呢？他扶额苦笑，又摸摸裤兜，裤子早就干了，但那裤兜比他的脸还要干净，到哪里去找五毛钱买粥呢？

　　是的，祁景很穷很穷，穷到连一碗粥都买不起。
　　祁景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候他还不记事，对父亲一点点印象都没有。父亲去世后，母亲带他到了三岁，随后外出打工。小小的祁景抱着母亲哭求着能带他走，但他太小了，只会拖累母亲赚钱。祁景开始借住在姥爷家，母亲会给他们汇款，过年也会回来看祁景。但是没有几年，祁景的母亲突然和家乡断了联系，村子里流言四起，说祁景母亲捡着高枝飞去了，这个拖油瓶谁会要啊。那年祁景刚刚上小学，姥姥姥爷艰难地供着他读书，小祁景在同龄人的嘲讽声中度过了小学时光。
　　刚上初中那年，姥姥姥爷因病先后去世。祁景的生活成了个大问题，原来的房子已经被叔叔们占用了，无处可去的祁景，在村长的好说歹说下，被安排在了舅舅家住。
　　舅舅家人口众多，三个表兄妹，还有舅妈的寡母，并不宽敞的土坯房挤的满满当当，正房的炕上哪还有祁景的地方呢？舅舅只得收拾出来原来的小棚子，重新抹了泥，修了修房顶，祁景这样就有了栖身之处了。
　　刚开始的日子，大家对他都客客气气的，倒还过得去。过了半年，诸多问题便凸显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何况祁景已经没有老子了。祁景已经很费力地控制了，但他正在长身体，饭总是吃不饱。舅妈的意思是让祁景赶紧去打工，在这一直白吃白喝也养活不了，何况舅舅只是民办老师，在村小工资少的可怜，哪里能养得起这种闲人呢？但舅舅却据理力争了很久，妥协到让祁景读完初中再做打算。
　　祁景很争气，回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学校已经最大程度对他减免了学杂费，并且为他争取了一点奖学金。祁景把所有奖学金都交给了舅妈，课余时间，还会去山上挖草药卖了赚钱，到河里捉鱼虾再填填自己的肚子，生活就这么过了下来。直到他考上县重点高中，生活即将对他压下另一座大山时，突然有一位好心的记者将他的经历报道出去，一位好心人对他一对一帮扶，这样他的学业才得以继续下去。
　　虽然生活得以维系，但家中亲戚的冷脸，学校同学的欺辱，让祁景觉得自己陷在生活的泥潭中，有时候，那淤泥甚至没过头顶，让他一点都喘不过气来。正在这时候，傅望舒来到了这个小山村。祁景只远远地望向过他，他在简陋的土操场上弹着琵琶，嘴角噙着笑意，小孩子们围着他转圈儿，像一群星星捧着一轮皎月。琴弦声泠泠然穿过绿荫传到祁景身边，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是美，也让他有了一点希望。

　　祁景依然站在县医院的门口，太阳已经从群山的桎梏中挣脱了出来，将阳光洒向城市和乡村。但祁景的“月亮”还在饿着肚子，兜里没有一分钱的祁景很懊恼很无力，他该到哪去给傅望舒找来一碗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