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三千个日落里》莫沾裳

7、过去

　　傅望舒感觉仿若千万根针刺进肉里翻来覆去地搅动，比身体被捅一刀还要难受百倍，他挣扎着推开祁景，低吼了一声，又昏了过去。
　　祁景在又被推开的一刹那气愤至极，在见到傅望舒又昏过去了，抢身上前扶住了他，摇了几下傅望舒的身体，见只有微弱的呼吸毫无醒来的征兆，就赶紧按下呼叫铃喊医生护士。

　　童小年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在楼梯拐角处差点撞到一个人，穿着黑衬衫在吸烟，定睛一看，正是祁景。“景哥，需要我安排什么？”作为助理，童小年知道祁景一定烦心至极，他已经戒烟好多年了，只是在知道傅望舒消息的时候，吸了一夜的烟，烟蒂堆满了阳台上的一盆花的花盆。
　　现在的祁景显得更颓唐了，童小年跟着祁景从最寒微的时候过来，从来都没见到过祁景的眼睛里没有光芒。现在落日余晖已经，祁景快和黑暗融为一体了，半晌，才烟蒂的红光尽了，祁景才吐出几个字：“去查查望舒消失的两年到底去了哪……”短短的一句话，仿佛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将烟蒂熄灭扔进了垃圾桶，转身回病房走去。

　　童小年和祁景相识在一个黑煤窑，他们先后被骗进来挖煤，期间被没收了身份证，挨饿、挨打自不必说，还有超长时间的劳动，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地方，恶臭不堪。最为黑暗的日子里，童小年曾经问过祁景，为什么还没有丧失逃出去的信念，为什么眼里还有光，祁景回答道：“因为我还要活着出去找我的爱人。”后来，童小年才知道，傅望舒就是祁景的所爱之人。而进黑煤窑之前，傅望舒已经和祁景断了三个月的联系，祁景想尽一切办法凑路费要去找傅望舒，情急之下才被骗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黑煤窑里。
　　日复一日的劳动，终日见不到太阳，矿洞里时刻存在冒顶、瓦斯突出、火灾危险，弥漫的矿尘让童小年和祁景爬出矿井后依然喘气费力，双手指甲里的煤灰怎么洗也洗不掉，当然，喝的水都非常有限，谁还能用来洗漱呢？一个半月下来，他俩脸上黑的都需要近距离仔细辨别才能分的出谁是谁。
　　不是没有想过要逃跑，但监工盯得太紧了，矿工们上厕所也要被监管，一直找不到逃跑的时机。当监工们发现祁景有逃跑的想法时，棍子、皮带等工具就会直接落到他的身上。
　　在一个夜晚，童小年和祁景终于迎来了最佳逃跑时机。当时黑煤窑里的电力系统故障，通风系统无法工作，工人们不得不停工休息。监工们忙于抢修，童小年和祁景先后借口喝水离开了大众视线，而后翻墙逃离了黑煤窑。
　　当监工们发现有人逃跑后，立刻带着大狗，骑着摩托追击。但好在本来高悬中天的明月突然被云彩遮住，童小年和祁景趁乱躲在了一处粪堆旁，一直躲到了后半夜，追赶的监工们失望而回，精疲力竭的两人才得以顺利逃脱。

　　自那以后，童小年十分惧怕黑暗，但想起之后两人报警解救了被骗到黑煤窑里的三十多名工人，又无比开心。当时祁景和童小年很懊恼没有赚到一分钱，但好在被好心的民警开车分别护送返回家乡。
　　再后来，过了好几年，祁景又辗转联系到了童小年，问他愿不愿意做他的助理陪他打拼，童小年当然很高兴的同意了。再见面之后，童小年也曾问过祁景他的爱人找到了没。
　　祁景惨然一笑，回答道：“他回来找到了我，告诉我他嫌弃我太穷了，负担不了他的生活，已经放弃我了。”童小年想要安慰一下祁景，但祁景很快地说：“要得到一些东西，便要赔上一些，比如尊严、比如自由，为了他，我还能赔上更多……可是，他怎么就又消失了呢？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童小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祁景也不需要回答。祁景改了姓氏，进入了家族企业，童小年陪着他日以继夜地工作，往来之处皆是尔虞我诈笑里藏刀，甚至还有过被威胁的时候，但他们都挺过来了。直到真正站稳了脚跟，已经是五年后了。期间也不是没有寻找过傅望舒的下落，可是祁景找遍了国内，都没有找到傅望舒的栖身之处。直到一年前，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傅望舒的名字出现在一份录用公告中。无数次重名重姓的失望累积终于有了正确的结果，祁景力排众议调整投资战略，才带着自认为泼天的财富来找傅望舒。

　　病房里，祁景紧紧握着傅望舒的手。傅望舒的模样似乎还和上次见面一样，但人却更瘦削了。
　　祁景本来要逃开所有往事想要和傅望舒重新开始，可为什么一吻他就让他反应这么激烈？也许尘封的往事里藏着的真相会刺痛祁景，但祁景现在却想知道事情的症结，如果想要重新这份感情，他就必须面对现实。

　　傅望舒分不清自己在醒着还是在睡着，记忆中是有这样的场景，大拇指、食指、手背处扎了很多针灸针，接着多频脉冲治疗仪的电线夹夹住针灸针，然后有人拧动仪器转扭，电流如蠕虫般钻进胳膊，再冲进大脑，傅望舒失声大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谁也不喜欢了，救救我！”